（一）

挂断电话，平复好心情后，秋灵打开手机通讯录，在那个熟悉的名字前停留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拨了过去。

“喂，秋灵，想不到你还会给我打电话。”许靖平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他期盼这个电话已经好多年了。

“许靖，你应该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打这个电话吧？”秋灵的声音也很平静，但似乎有些沙哑。

许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点点头：“是的。你是为他来当说客的吧。其实我今天已经见过歌申的田总和周总了，也很明确的告知他们，我们暂时不会考虑跟网销平台合作。KM有自己的发展战略，这不是我能够影响和决定的。抱歉！”

秋灵说：“哦，没关系。只要你不是因为我的原因而拒绝歌申就好。许靖，这么多年了。其实有句话是我欠你的，一直没机会跟你说。自我们上次在阳城重遇之后，我想通了很多事，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我的真实想法。”

“你稍等一下啊！”许靖略有些紧张的握紧了手机，站起来，走到门口反锁住，才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秋灵深深吸了一口气，很真诚的说道：“许靖，谢谢你，还有，对不起。谢谢你对我的喜欢，关怀和照顾。被你爱上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虽然也有过痛苦和纠结，不甘和愤怒，但是我依然还是觉得当初我们之间的感情很美好，很珍贵。可惜，当年我们都太青涩，对爱情也很懵懂，不知道如何更好的珍惜彼此。我们又都是内心很骄傲的人，很多感受和心里话宁愿藏在心里，也不愿告诉对方。因此，我们最终只有分开。对不起，我当年不够大胆，不敢向你表达自己的占有欲和嫉妒心。我一直认为自己是配不上你的。所以当你身边出现比我更优秀的女性时，我就退缩了，生生把你推给了别人。现在想想，对你实在是不公平。所以，我要郑重的向你道歉，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真心，让你无法做出最明智的选择，也导致了你跟张倩之间的矛盾和不幸。我希望，你能够从过去的感情纠葛里走出来，忘掉过往，放过自己吧。你是个那么优秀的人，值得被人爱，也一定会有好女人去爱你的。”

许靖默默的听着，心中满是悔恨，为什么要错过秋灵这么好的女人呢？他们当年明明是最好的知己、最默契的伴侣。为什么当初自己要赌气去跟别的女人交往呢？就为了证明自己那该死的男性魅力和征服欲！现在，听到秋灵的肺腑之言，经历过感情的创伤之后，他才真正明白了自己丢弃了怎样的珍宝，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现在还为了那个男人来不顾尊严的求自己。在他们的这段感情里，明明他才是犯错的那一方，可她却对自己说抱歉、对不起，他不禁想要去撞墙，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呢？！

“许靖。上次见到你们，我觉得张倩她依然是爱你的。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不可调和的矛盾，但是我依然还是想要劝劝你，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要找到一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对自己无怨无悔付出的爱人，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大部分人究其一生都不可能找得到。但是也有一些人会很幸运。我认为，我跟你，还有子歌，都是那个无比幸运的人。可是张倩不是。没有哪个女人不会渴望付出后能得到同等的回报。如果一腔热情空付予人，时间长了，终究会心灰意冷的。如果还有可能的话，我还是挺愿意看到你们能够重新走到一起去的。她上次跟我说了谢谢和对不起，我觉得她心地不坏。还有，你们之间还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女儿，张倩把她教得很好，她应该是个好妈妈吧。多想想她的好吧。许靖，我曾经爱过你，真心希望你能幸福，不要再因为已经逝去的东西而丢弃掉更加珍贵的东西了，好吗？”

“秋灵，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我会认真考虑你今天跟我说的这些。龚子歌比我幸运！我答应你，不会因为我们的私人问题而影响专业判断。如果他真的是个有实力的人，肯定会有办法说服我，说服KM总部的。你就不用为他担心了。”许靖虽然依然不能释怀，但却还是听进了她的话。人人都羡慕他的顺利、成功，可谁又知他也不过是个求而不得的男人呢？

“那就好。谢谢。那我就不打扰你的工作了。下次如果你来蓉城，记得通知我啊。我们应该尽尽地主之谊。虽然我和你这辈子做不成夫妻，但还是可以成为朋友的，对吗？”

“嗯。好吧。再见。”

许靖挂断了电话，思索了很久，他回想这些年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想哭又想笑。跟张倩结束疲惫不堪的婚姻后，他没有勇气马上去蓉城找她。除了身心俱疲之外，还有浓浓的愧疚，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他曾经负过她两次，害怕再伤她第三回。本打算等自己疗完伤后再去找她的，谁知道就这样错过了。她已经找到了新的爱人，而这个爱人无论哪一方面都强过自己不少。他根本就毫无争夺的勇气。哎！人生如戏，不如意才是常态啊！

跟妻子结束视频后的龚子歌，斗志被彻底的激发出来。田宇跟周简已经尽力，并未达到预期的目的。到现在为止，KM还是坚定的将他们拒之门外，没有任何磋商的余地。这样的强势，这样的盛气凌人，果然不愧是世界五百强。但越是这样，他反而越不服气，越要去争一争。

“Justin，你想办法联系上KM总部的人，试试打听一下他们公司近期的营销战略。我怀疑他们也想进军直播领域，否则不可能连谈都不愿意跟我们谈。”子歌先给周简下了指示。

“好的，没问题。我来想办法。”周简立即行动，通过自己的人脉圈子开始找人。

“宇啊，你先回去吧。现在耗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他又跟田宇提议。

“好吧，那你呢？你留在这干嘛？”田宇想让他跟自己一起回。

“我还要亲自上门会会许靖。”子歌淡定的说。

“那我陪你一起吧。”田宇担忧地皱起了眉，担心他们见面会不会真打起来，他在场的话起码还有个劝架的。

“不用。放心吧，我不会干傻事的。”只要许靖不先动手，他是绝不会动用武力的。“回去吧。你媳妇还在家等着呢。顺便也帮我看看我媳妇，行不？”

“那行吧。真不用我陪吗？”田宇还是不放心的样子。

“不用。再说，Justin不也还在呢吗？”子歌看了看旁边正在忙着打电话发微信的人。

“不好意思啊，我也陪不了你了。我今晚就飞纽约。”周简收起了电话。

“啊？这么急？”两人同时疑惑地盯着他，见他又拿起手机，打开携程。

“哎呀，没办法啊，两位Boss，谁叫咱是苦逼的打工仔呢。”周简一边查看着航班信息，一边摇头。为歌申赴汤蹈火的事，他干得还少吗？

“切~好像你自己没股份似的。”田宇忍不住想要去揍他。这小子就爱装，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那点股份，算什么呀？”周简耸耸肩。

“行了，知道了。等这个项目成了，老板给你赠股，行了吧？”子歌早就看穿他千年老狐狸皮，逮着机会就争取福利。

“给多少啊？”周简乘胜追击。

“你想要多少啊？”子歌也露出了狐狸笑。

“哈哈，你到时就看着给呗。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亏待兄弟的，对不对？”周简不上他的当。哼，比奸耍滑他还未曾输过。

“那行吧。到时就让人事做个方案出来，拿到会上讨论。”子歌棋高一着，把难题直接甩给老婆。

周简却蹙起了眉，骂他：“老奸巨猾！”

子歌冷笑以对：“哼哼，彼此彼此！”

（二）

子歌晚上给许靖打电话，想约他见面。许靖很给面子的答应了。但他提出不在公司见，要在球场上见。子歌当然没异议。于是第二天晚上，两人就在绿草如茵的草坪上碰头了。

两人一边做着热身运动，一边聊了起来。

许靖问他：“你跟秋灵认识多久了？”

子歌掐了掐手指说：“快两年了吧。”他是从自KTV那次开始算起的。

许靖点点头：“哦，不算长。那你们发展挺快的啊。已经结婚了吗？”

子歌笑得很得意，把戴着戒指的手举得高高的，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说：“当然，我们的孩子都快要出生了。”

许靖脸上一僵，差点骂出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哦，是吗？那我可要恭喜你们了。”

子歌大方笑纳：“谢谢！虽然现在还不知是男是女，但我相信我俩的孩子一定特别可爱，特别招人喜欢。”

许靖内心吐槽：如果孩子像你的话，未必见得吧？！他压制了不快，违心的夸他：“难怪你现在这么拼，男人做了爸爸确实是会不一样。我记得自己当年初为人父时，激动得都哭了。男人这辈子啊，一定要生个女儿。你会愿意把全世界都给她。”

“哦，是吧。我们也很想要一个女儿。希望能如愿吧。”子歌想起昨天看到的还在妈妈肚子里的宝宝，开心得要飞起。

“虽然我很想让你如愿。但是很抱歉，这次你恐怕真的是白跑一趟了。KM暂时不会跟国内任何直播平台或网销公司合作。这是集团总部的决定，谁都无法改变。”许靖给他交了个底。

“为什么？”子歌不甘心的追问。

许靖耸耸肩说：“美国佬的思维跟我们不一样。虽然我也不太能理解，但又不得不服从。”他拍拍子歌的肩：“我看，你们还是去找别家谈吧。”

“真的没戏吗？”子歌还是不甘心。

“或许你再给多点耐性，等等看吧。董事局里那些老头总会有人睁眼看世界的，说不定很快就有转机。”许靖的话似乎在给他希望，但又似乎在劝他放弃。

“你打算在KM干一辈子啊？”子歌问他。

“嗯，应该会吧。我已经习惯这种环境了，去了别的地方可能无法适应。”许靖自嘲地笑笑。

“为什么不出来自己干？以你的能力和人脉资源，应该不是问题。”子歌问他。

“我跟你不一样。失败了，还有家族的支持。而我，不过是个小镇做题家而已。”人到中年，许靖越来越清楚，自己的地位和名望多半来自于平台，而非他自身。在外企里这些年，身上的斗志几乎被消磨殆尽了。如果再年轻几岁，他说不定也会跳出来尝试一下。

他的话让子歌拉下了脸。果然，无论他如何努力，都还是无法摆脱家族的标签。在外人看来，这是光环，于他，则是枷锁。

“为什么你们总是喜欢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呢？如果我不姓龚，是不是你今天就不会答应见我了？”子歌很严肃的看向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微表情。

“是的。”许靖这回很实诚，没有让他去猜。“如果不是因为你龚家三少的身份，我想你一个电话应该是见不到我的吧。”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你不想承认都不行。龚子歌的背后，是龚子扬，龚子木和龚清华，是整个龚氏集团，蓉城的龙头企业。

子歌释然一笑：“好吧。你们怎么想都无所谓。反正我们今天不仅见到了，还能在一起踢球。如果这是我们家人的面子，那我回去后跟他们说声谢谢好了。”

许靖倒是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从子路那里，他听过不少龚子歌的“丰功伟绩”，还以为他是那种桀骜不驯、不识好歹的性格呢。如今看来，好像并没那么愤世嫉俗，急于与家族切割。这个男人不容小觑啊。如果他们之间没有秋灵，或许会成为惺惺相惜的好朋友。

“你现在是不是更应该陪在自己的妻子身边？她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许靖问他，很自然的关心起秋灵来。

子歌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大方的告诉他：“5月中吧。”

“那跟她的生日很近啊。”

许靖记得以前两人拍拖时，每次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她都会很不在意的说：“不用了，我什么都不缺。”然后，他就要绞劲脑汁去想她到底需要什么。她每次收到礼物之后，都会很开心的拿着礼物拍个照发给他，说很喜欢。但是她是不是真的很喜欢，他其实并不是十分确定。她总是对他报喜不报忧，似乎连工作上的烦恼都很少跟他提及。当然，他那时忙的也没空听。两人之间的远程电话，总是他在向她诉说着工作上的困惑，而她不是默默的倾听，就是在帮他分析，提供建议。跟她聊完之后，他总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郁闷的情绪一扫而光，但却好像忘了关心对方是否工作顺心，有没有什么烦恼。现在想想，他对她真的有很多疏忽，没有把她看得那么重。难怪她会对自己放手，说不够自信。哎，这种该死的误会，他当年为什么没有意识到呢？

“许总，许总，你没事吧？”子歌轻轻拍他，把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不管这次有没有结果，我都没有白来。我也不会放弃跟KM的合作计划。事在人为嘛。不管KM是想自己另起炉灶，还是找其他人合作，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我们歌申虽然还不是业内做得最好的一家网销公司，但只要我们自己不放弃，持续提升自己，总有一天会让人刮目相看的。许总，你就拭目以待吧。”说完，子歌向他伸出了手。

“好的。我就等着看龚总敲钟的那一天！”许靖也伸出手，跟他紧紧一握。这个男人有野心、有魄力、有行动力，成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秋灵说的没错，她确实是幸运的，她的眼光也一向是极好的。那么他呢，要不要帮帮他们呢？

子歌跟许靖见完之后，又跟另外2家公司的负责人分别见了面，其中1家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愿意跟他们合作，虽然名气比不上KM，但在国内也算是知名企业了。子歌心里还是完全没有放弃KM，他还在等周简那边的消息。

（三）

田宇回到蓉城后，专门去公寓找了次秋灵，却扑了空，给她打电话，说人在医院。他吓得立马就飞奔了过去。

秋灵躺在床上，小脸惨白，不许他告诉其他人自己这周都要在医院卧床养胎，最近胎动频繁，让她更加休息不好，每天只能勉强自己眯上几个小时，实在睡不着的时候，就戴上蓝牙耳机听音乐，翻出相册里的照片翻来覆去的看。每次子歌打视频来的时候，她就躲进厕所里，报喜不报忧。

“你都这样了，怎么还不让他知道？”田宇担忧地看着她，拿着手机在左右手之间来回倒腾。

“我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了。现在告诉他只会让他徒增烦恼罢了。除了阿姨和你，其他人我一个都没告诉。就是不想让你们大家为我担心。你放心吧，经过这一次，我会更加小心的照顾自己，不会再出现任何意外。你可别说出去，害娟姐失业我会更加自责的。”

田宇为难的放下手机，在病房里转圈圈。这种瞒而不报的感觉实在是遭透了。但是现在如果告诉子歌实情，确实也只是让他空着急而已。

“哎！你啊你，太好强，太倔了。你们夫妻两个真是倔到一块去了。两头倔驴！”田宇气恼的摊坐下来，不知说什么好了。子歌日后若是知道了，肯定会怪他的。

“好了，我真的没事。你看，孩子不是好好的吗？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幸亏我儿媳妇命大！你这个月份摔地上，实在是太危险了，想想都觉得后怕。我等下就去把你家的地板给换咯！”

“行行行。你说怎样就怎样吧！但是，你要发誓，这事必须对其他人保密，尤其是子歌和雨婷。对了。雨婷她什么时候住院？”

“过两天吧。她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整天在家活奔乱跳的折腾我，一会儿说渴了，一会儿又说饿了，要么就喊无聊想让我开车带她去外面兜风。这位姑奶奶，太能作了，简直快把我给逼疯了！”他老婆要是有秋灵一半体贴懂事，他做梦都能笑醒。子歌真是有福气。

“我看你是乐在其中吧。”秋灵吐槽他。

“哎呀，我现在真不觉得是乐，希望我家小子赶紧出来吧，别再让他老妈折腾我了。”田宇烦恼的搔搔头。

“生下来你只会更受累，现在不过是预演罢了。”

“不会吧？！我看你家大哥、二哥带娃没那么累啊？”

“别人我不清楚，反正我妹生孩子头一年，他们夫妇两个的黑眼圈就没消过。你还是做好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吧。当然，你们也可以请专业的育儿师来带，这样会省心很多。”有钱人或许带娃的方式不一样。两公婆带着孩子，再跟着一堆伺候的人出去环游世界，对他俩来说也不是难事。

田宇答应她不对任何人说她住院的事，但他自己跑医院倒是挺勤快的，一天起码要跑两趟，而且行动力很强，一天之内全屋就都铺上了地毯和防滑地板。

周简打听到的消息也让子歌暂时对KM死了心。看来，这次是合作无望了。他迅速跟另一家拟定了合作细节，然后一刻也不耽误地打道回府。他到家的时候，受到了妻子的热烈欢迎，笑盈盈的站在门口朝他张开手臂，难得主动地投入了他的怀抱，让他感到很安慰。

他跟她说：“虽然这次跟KM的谈判失败了，但我一点都不气馁。我知道自己心态是急躁了点。我们毕竟是一家初创企业，哪能那么快得到那些大企业的青睐。如果三年上市不成，那我就再等三年，五年，十年，我就不信，持续付出不会获得应有的收获。”

秋灵赞同的点头：“是的。不要急功近利，上市的目标早晚会实现的。只要我们一步一个脚印，勤练内功，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这次我最大的收获是跟许靖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他或许以后能够成为我们的助力。”

“你怎么这么肯定？”

“那当然了。你老公我的魅力，你还不了解吗？虽然我把你从他手里抢走了，他恨我恨得要死，但他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你嫁给我是个明智的选择。我比他更适合你。”

“臭不要脸，自大狂！”希望这一点不要传给他们的孩子。做人还是谦虚、低调点好。

子歌看着家里新换的地板，疑惑地问：“怎么变样了？”

秋灵轻描淡写地说：“哦，之前的看腻了，想换个风格。而且这些踩上去很舒服，一点都不用担心滑倒。”

子歌试了试，还真是，认同的点头：“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个呢？换了好，换了好，这样就不用担心你哪天一个人在家不小心跌倒了。”

秋灵暗暗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