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化妆间,林晓顶着只拆了半头的双螺发髻,准备听阿雯讲谢似锦坠马的事。
阿雯热情地拉开抽屉,昨晚男二习昀给剧组每个工作人员又发了一大箱卤味小食,“吃着鸭脖听八卦,这服务如何?”
林晓点头称赞。
根据阿雯的记录,女主梁兮然、女二谢似锦和男二习昀都已经至少请过两轮了,连客串皇帝的老戏骨金衡也请大家吃过烤串。只有男主盛繁,目前还毫无动静。
林晓心想,果然贫穷是瞒不住的。
阿雯听服装组玲玲说,盛繁经纪人狗哥和她喝酒时,漏过一句,说盛繁前几年投资拍的那些文艺片都叫好不叫座,血亏,之后他就一毛不拔了。
林晓表示别提些边角料,鸭脖都吃了两根,谢似锦坠马的事还没提。
阿雯劝她再试试卤汁豆干,八卦就在路上:她可是积极收集了打板场工、化妆师还有录音师三方说明,只为林晓还原一个较为全面的现场:
“这是花魁骑马亮相的一场戏,她实际身份是男主太子的暗谍,负责调查朝中大臣是否有异心。登场时,花魁纵马疾驰,向太子禀告最新的情报。”(别着急,剧情得铺垫,方便理解)
林晓只得点头,镜子里她的发髻掉落几缕碎发。
“当时还没开机,谢似锦先是在驯马师陪伴下,与拍戏的马熟悉感情。听说这马叫什么乌珠穆沁白马,总之不便宜,还是咱沈瑾大小姐(就是波波头)借给剧组的,果然壕。谢似锦虽怕,但还是踩镫上马,由教练牵着缰绳,骑马溜达。”
林晓面上不表,心里犯嘀咕:谢小花会怕骑马?村里谁人不知,小时候谢小花又名谢大胆,隔壁李奶奶家的猪见着她都得跑,生怕被她骑个三五里路。
“考虑到演员,导演决定拍几个花魁勒马徐行的镜头,马上疾驰部分就找替身拍远景完成。开拍时,白马没走几步,就突然跳起来,然后发疯般又叫又跳。幸好,谢似锦缰绳抓得稳,没被掀翻在地。驯马师制住受惊的马时,她已经倒吊在马身,离草地不到两厘米。”
“好惊险!”林晓配合地感叹。
“是啊,把咱马哥吓得呦!赶忙送去附近的医院,听说是大腿内侧擦伤还有手腕拉伤,没大碍。估计休息三两天,就能回来拍文戏。”
林晓哀叹,剧组可真是不讲善心的地方。流量女明星因戏受伤也不能耽搁进度,她必须得把丫鬟玛瑙演好,之后才能顺利展开调查。
刚下单支付完成《演员自我修养》以及《表演的艺术》,电梯门在酒店25层“叮咚”打开。
林晓没有想到,今天的第二个大八卦——谢似锦坠马事件余波,在她眼前拉开大幕。
“秦澜舟,你怎么会有谢似锦的房卡?你不是在准备青山演唱会么?为什么会在这?”波波头拽着开门男子的手臂不放,连环发问。
“沈瑾,这和你有关系么?”男人冷漠地应付道。
林晓转身按键,希望下行的电梯能尽快回来,带她离开这硝烟弥漫的25楼!
“你是我家传媒公司的艺人,这种关系可以么?”波波头红了眼眶。
男人心软,“谢似锦受伤了,我来探病。”
“她不就是擦伤么!你来能有什么用,活血化瘀么?”波波头收起了刺猬柔软的肚皮,恢复满身是刺的样子。
“阿瑾,你别闹—— 我只是放心不下,必须确认她的情况。”
“澜舟哥,她没这么虚弱。”
“阿瑾,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男人语气严肃。
“你说。”波波头松子眼发亮。
“你的‘忒修斯’性情一直很温和,为什么这次会突然惊跳,差点摔下似锦?”
男人的话好似利刃,割破波波头期待的面孔。“秦澜舟,你什么意思?怀疑是我动的手脚?”
角落的林晓内心严正谴责酒店,电梯这么慢是犯罪!
“叮咚”门打开,里面是自恋狂盛繁,第一次觉得他也挺顺眼。
“从小你就爱做恶作剧...”林晓火速按下关门键,把争吵挡在门外。
一路向下,林晓觉得头皮有灼烧感,抬头发现狐狸眼盯着她。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没让他出电梯的原因,“你瞧见了,刚刚他俩吵得那么凶,我不想你也尴尬。”
“尴尬?”他眉眼弯弯,“沈瑾就住我家隔壁,她和秦澜舟从玩过家家谁当谁爸爸起,就吵个不停。”
林晓着实没料到,盛繁还是尴尬脱敏体质。这属实多此一举,她尴尬癌又复发。
“林小姐还是这么关心我。”
生怕自恋狂继续推论,林晓连忙转移话题,“盛老师,今天谢老师坠马时,您就在片场吧?”
他点头。
“当时您发现有什么异常么?”
“叮咚”电梯在一楼开门,这次速度怎么又这么快!
他大步迈出电梯,“没注意,你怀疑谢似锦坠马不是意外?”
“不不不,”林晓落在后面,连连摆手,“我第一次拍戏,就是好奇。”这阴谋论扣在我头上,到时候真有幕后黑手不得狠狠整我?
“我这人好奇心也重,林小姐肯定做过我的功课。走吧,趁天还没全黑,再去山谷看看现场。”
不愧是他,林晓好奇这自恋症状是艺人平均水平还是极值。
清冽的草香伴着晚风拂过脸颊。腿长走在前面的男人,不时放下脚步,假意欣赏风景,等林晓跟上。
谢似锦坠马附近可谓一片狼藉,草地斑秃,应该是上午拍戏时剧组工作人员调度留下的痕迹。
林晓弯腰低头寻找线索,马蹄印最混乱的地方应该就是谢似锦坠马的确切位置。“你看这里,草皮像是被翻过?”
“嗯,不止一块,”盛繁单膝蹲在草地上。
林晓伸手往下摸,“翻动过的草皮下,被挖空了部分。”
两人同时抬头,视线交汇。他狐狸眼微眯,像是嗅到猎物的味道。
“你有怀疑对象了?”盛繁站起身,弯腰仔仔细细拍掉粘在裤腿的草屑。
“你也有?”林晓很意外。
“我脖子上的圆球是彩灯么?”盛繁双手交叉抱胸,远眺山与天的交界。
“我们一起说名字。”林晓站在他右手边,间隔一个成年人的距离。
两人异口同声道:“谢似锦”。
“你为什么怀疑她?”林晓不解,既然自恋狂说当时没留意到片场异常,怎么会联想到她呢?
“我回想起拍戏通告单的事。昨晚剧务临时通知,提前一天拍花魁骑马戏。”盛繁一脸这还不明显的神情,见她果然是外行,只能继续解释:“除特殊天气,剧组都会按照场景拍戏。今早是阴天,光线不好,明天又不下雨。剧组根本不会选择打乱计划,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大牌主演要求,这场戏就只有我和她还算叫得上名字。”
林晓心想,这时候又谦虚了。
“那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怀疑她?”盛繁转头看她。
小时候没见谢大胆害怕过什么,骑猪贼溜的她,按常理是不会害怕上马的。“女人的直觉。”直觉自恋狂这人有点危险,林晓不能暴露太多个人信息。
盛繁一脸不信,但也不计较。
“这都是我们的推论,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林晓再一次转移话题,“也不清楚她坠马的动机。”
盛繁点头,“如果我是谢似锦,我可不会只挖几个坑,我应该还有其他准备。”
“其他让马受惊的准备,比如颜色鲜艳的服饰,或是一柄自动伞!”林晓暗暗好奇,为什么自恋狂和她这么默契?
这人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我劝你别胡思乱想。天要黑了,回去吧。”说完提腿就走,生怕被她缠上。
房间里,冷气很足。波波头戴着黑框眼镜,眼睛没离开电脑屏幕,问道:“资源咖,你来找我加戏?”
下午见她是真难过,现在有心思揶揄自己,应该心情恢复得不错。
“之前在过道,无意间听到你和秦澜舟”林晓不自觉减弱声音,生怕勾回她的怒意,“不太愉快的讨论,”此处使用委婉语,“抱歉。”
“你不用这样小心,大家背后都是有靠山的人。有事,就直接说。”波波头摘下眼镜放在桌上,捻了捻鼻梁。
“我和盛繁去坠马现场查看,发现人为制造马匹受惊的痕迹。我们一致认为是谢似锦自己设计的意外,但没有实质证据。”
“我就知道!‘忒修斯’一直是乖巧的女孩子,怎么会突然惊跳,真是遭罪!”
“你不意外是谢似锦自导自演这场戏?”
“嗬,没人比我更了解她。她的真面目——长在沼泽渗出毒液的玫瑰花。”她在空中比划。
林晓现在可以肯定,波波头的确是做编剧的料,“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人嘛,忙忙碌碌,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就是想逃避什么。美貌、名利她都不缺,感情,”波波头大概是想起了某人,“她就是感情的黄牛,贩卖感情的机器。她的如意算盘就是让秦澜舟着急,吸他的流量。外面记者们都在医院蹲守,抢拍他的探病照!”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加入‘反谢似锦同盟’?”
“不太方便。”
难怪师傅常告诫她,推理的时候要把个人情感放在一边。波波头囿于自己的爱不得,看不到这个逻辑明显的矛盾之处。谢似锦怎么可能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讨男人的爱?坠马应该是她计算过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步了吧?
从自己房间的阳台仰望夜空,繁星满布,和她小时候在老家看到的一样。林晓难得拜访了自己紧锁的回忆。
林晓讨厌谢小花,她终于像波波头一样,勇敢地向自己承认了。
小时候的谢小花长得就可爱,雪白的糯米团子,村子里没人不喜欢她。听说整天醉醺醺的王伯为了逗她玩,生生忍住一个上午没喝酒。
还有,徐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