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餐厅大堂钢琴声悠悠流淌，服务员弯腰礼貌询问，是否需要点燃高脚烛台，林晓摆手，表示不用麻烦；但Key哥颧骨微抬，伸手示意点燃，说欣赏美女自然需要柔和的光影。

林晓暗自感叹，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范梧铭，危险的风流纨绔，而不是那个做报表一丝不苟、做事滴水不漏的Key哥。

“林小姐，刚才聊到您的剧组体验，感觉如何？”

危险只会推迟，不会消失。林晓手心有些冒汗，咽了口口水，“哎，都怪兮然姐姐，非让我体验，硬是把原来的演员给换了，” 她试探地在真话里掺假话，“我刚进组那会儿，大家都在背后说我，我都知道。”

“诶？您和梁小姐有什么渊源？这些年，没见她对谁这么上心。” 他双手交叉托住下巴，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回答很关键，自圆其说才能让Key哥放松警惕。林晓羞赧，“其实，我和梁小姐是在墓地认识的，” 她身体前倾，像和闺蜜分享秘密一般，“那天雨下得特别大，离清明还有些日子，所以墓地很冷清，看她孤孤单单，我给她打伞，送她回家，后来慢慢就熟了。”

这个理由似乎过于离谱，Key哥双手抱胸，明显还在评估可信度。

林晓不气馁，继续雕琢细节，“你别不信，我明星运很旺的，小时候邻居姐姐还是白梦，你听过她么？”

“哦？”Key哥眉毛一挑，这次是真的感兴趣，“白梦当年谁不认识？做她的邻居一定很幸福。”

林晓摇头，把声音压得很低，“大家都不知道，白梦姐姐身世很惨的，父亲是个赌棍，还有个弟弟，得了白血病。”多亏了师傅的调查，否则真要踩中他的捕鼠夹了。

Key哥暂停了进攻， “原来如此，这家刚出炉的餐前面包，很受欢迎，尝尝。” Key哥手指纤长，将面包篮推向林晓。

“嗯～好吃。” 其实才不，她提心吊胆得哪里尝得出味道。林晓状似不经意地打量着餐厅，和对面吧台的盛繁视线相汇。

林晓又将视线移回，“扎上头发，是对美食最起码的尊重。”她用手拨了拨刘海，拿出头绳扎了个高马尾。根据之前制定的暗号，高马尾表示“目前情况仍在可控范围”。

“林小姐大学是什么专业？” Key哥用手帕仔细擦拭每根手指，又将桌上的面包屑拂到地上。

怎么又来！“我学的是数学专业，不好找工作。” 才不呢，offer还是有的，只是她想要做侦探。

“林小姐气质这么好，我还以为是艺术院校毕业呢！” Key哥伸手示意服务员，“把我存在你们店的那瓶酒就开了。”

“哪里那里，Key哥和你说实话吧，” 林晓耳朵根发红，轻咬了咬左嘴唇，“我一直喜欢演戏，小时候老和白梦姐过家家模仿电视剧呢！”

林晓感受到他的目光，正在打量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像机场X射线安检仪，企图探测她的真面目。

“所以我真的很感激兮然姐姐，不仅让我圆梦拍戏，还总找我，喝酒聊天。谁会想到我能和当红女明星做朋友！”气氛烘托到这，林晓举起红酒杯，喝了一大口。

安全检查通过，安检仪关闭，Key哥抿了口红酒，“确实，梁兮然需要个朋友，聊聊过去。”

林晓心底暗自松了口气，“一直都是Key哥您在问，这次换我了吧？”

“请～ ”

“听剧组灯光师小杰哥说，你托他带了封信，给当时正在按摩的梁兮然？”既然王杰已向Key哥坦白，倒不如她主动发问。

“有这回事？” 他甚至都没有费力地去表演意外。

“而且，这封信还是沾着血的，”林晓倾身向前，拧眉瞪眼，字字重读。

“别急，肯定是哪里弄错了，” 他神情丝毫不显慌张，食指肚推了推眼镜鼻托，“我确实给过他一个信封，里面只是基金会发给她女儿的补助金。”

“所以他女儿得了白血病？”林晓都有点儿佩服自己这段即兴表演，充分发挥了林日尧这个虚构人物，愚笨和忠心的两个特质。

“是啊，你这都不了解，” Key哥鼻孔微微朝上，泄露了他内心的傲慢不耐，“他女儿还在等配型，之后的手术费不菲。家属难免会想捞偏门，赚快钱。”

林日尧恍然大悟，“想必王杰就是俗称的两头吃，一边敲诈Key哥，一边骗我们！” 她尴尬地端起酒杯，语气讨好，“Key哥，刚怀疑你，我先赔个罪。” 没等他说话，就仰头一饮而尽。

“没事，年轻人嘛，下判断难免冒失。” 出于礼貌，他小抿一口。

伴随着钢琴声，林日尧与Key哥的晚餐以一碟提拉米苏为休止符。

夜色已浓，餐厅外街道旁的梧桐树枝繁叶茂，路灯透过层层叶片，在地面上倾洒出暖黄色光斑。

林日尧拒绝了Key哥送她回酒店的提议，表示时间尚早，约了朋友第二摊去蹦迪，还热情邀请他一起。

Key哥以明日工作为由，迅速上车离开，连最后的绅士风度也懒得维持。

“师妹，好计谋！” 盛繁真情鼓掌，像是看完音乐剧安可的前排观众， “Key哥这种聪明人最讨厌和蠢人为伍。”

“你是看够戏了，这顿饭吃得我可消化不良。” 这大牌连衣裙想必是给纸片人穿的，腰身勒人，林晓感觉肚皮有了一圈印子。

“我都看到了，你们那桌的菜品都不赖，松露羊排、鹅肝巧克力派，还有红鳌虾，” 盛繁懒懒地解开西服的扣子， “Key哥还挺大方。”

“你不是来保护我的安全么？怎么心思都在菜上！”

“这话说得可没良心，前半程我盯的可紧，旁边搭讪的人还以为我是变态。后来，是你扎了高马尾，表示暂时安全的。”

“搭讪？你可真忙！” 林晓双手交叉抱胸，迈着大步往前走。

“你师哥穿个睡衣出门，都能遇到星探递名片，更何况是盛装登场呢？”

林晓无法反驳，只能加快脚步。

“去哪儿？”

“买件T恤，再吃个夜宵。”

“算我一个！那家餐厅，我怀疑是劫富济贫的。菜单里，光一份例汤就将近三位数。权衡之下，我只吃了份芝士蛋糕，肚子都已经叫了。”

虹城新区都江一号公馆，客厅隐约传来欢声笑语。张妈印象里，沈家没这么热闹过：老爷成天在外应酬，夫人打牌美容。大小姐性子随老爷，也是埋头工作。只有二小姐，时常会在家里吃饭。

大小姐带回来的男朋友，黄头发蓝眼睛，洋娃娃似的。张妈端着现切的水果，赶忙送去客厅。

“我似意大利扔，我和沈爱在美国。” 达里奥这速成的汉语，也是下了些功夫的，“我们想结婚，现在 ，希望爸爸妈妈说yes。”

沈父国字脸，眉毛浓密，双眼皮下，两个眼袋呈半圆形突起，一看就是常年熬夜的中年人。“爸爸妈妈，这喊得有点早了，”沈父双手抱胸，翘着二郎腿，神情没有明显变化。

沈父身边一个拳头的距离，坐得是沈母。她身材丰满有型，皮肤保养得当，头发还是下午去沙龙烫得大波浪，“要我说，挺好。难得老大有个喜欢的人，老二又愿意嫁给秦家，” 只听得“啪”清脆的一声掌声，“两全其美，奥利奥！”

“妈！他叫达里奥～” 沈鸢穿得还是干练中性的西服套装，不过罕见地搭配了流苏耳环，显露出从前刻意隐藏的女性特质。

“没关系，窝喜欢奥利奥这个名志～”

不愧是意大利男人，那眼神就算看抹布都情意满满，波波头很确定她的母亲王美兰女士，非常满意大女婿的颜。

“还有件事，一直没机会说，”沈鸢的手和达里奥紧握，“我和他还有个孩子，叫尼尔，今年三岁，在那不勒斯。”

“沈鸢你胆子真大，未婚先孕，还欺瞒父母！”父亲眉峰紧皱，眼袋似乎也更重了。

“我和你爸几天前就知道了，你这什么表情！” 王美兰女士拿起叉子，挑了瓣去皮的当季血橙，“女儿为了一外国人，临时悔婚，爹妈派人查了你留学那几年的事，不应该么？”

“从小到大，你们一个应酬，一个打牌，管过我和妹妹么？我做的荒唐事不少，一桩桩你们都可以去查。是你们说的，别的都不管，只要我考试得第一，就行了。”

这是波波头第一次见沈鸢情绪崩溃，脖子上的青筋还凸着，脸颊也红了，斜靠在达里奥的怀里，把头藏在他胸前，暂时当起了鸵鸟。

原来这些年，姐姐也有相同的痛苦，波波头眼眶微酸，刚想开口说说自己的感受。

王美兰女士瞟了波波头一眼，警告她别添乱，“好了，从前是爸妈错了，还好你俩兜兜转转又在一起，快给我看看混血小外孙的照片！”

一旁的波波头把委屈又咽了回去，像是过去很多次一样。她坐在客厅的单人座沙发，像被人为划分到了家庭热闹之外。刚才明明还剑拔弩张的父女，在达里奥蹩脚的中文里，又黏合在一起，看尼尔小朋友的视频。

波波头离开宅子的时候，没人发现，除了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