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夜戏收工，人们脑袋里只想吃点垫巴垫巴，回去脑袋沾枕头。习昕这么一闹，幸好明面上无人在意，工作人员都聚在早点摊低头干饭。

林晓不得不转头直面习昕，心虚地露出讨好的笑容，脚步却默默地向后退。

“站住别动，我给你端来你最爱的香辣米线，特地请滇西师傅做得，看来还算正宗。”

习昕七八岁时遇见过林晓，被坑了一碗香辣米线，记恨到现在。

“非常感谢，我打包回去吃吧，” 她哈欠张口就来，显得更有可信度。

“晓晓姐，你从我这刨了那么多秘密，不得等价交换？”对外宣传人设是元气少年的习昕，颧骨上抬，微眯双眼，露出了老狐狸盛繁同款算计。

小短腿罗飞拎着打包盒终于赶到，二八分刘海老派里带着点时髦，“我家祖宗把自己做的坏事全抖落出来，您现在握着可是我们的死穴！什么条件才能封口？”

习昕像是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恨不得喂他喝一板六个核桃。

林晓忍住没笑，“罗老师，您放心，我嘴很严的。”

“别和傻子废话，你今天得告诉我真相。”一时情急，习昕握住了林晓的小臂。

罗飞如临大敌，二八分的刘海都翘了起来，放下打包盒，把习昕的手摘了出来，“我的小祖宗，你是偶像！别跟异性发生多余的身体接触。”

习昕才不是任人摆布的提线偶像，他凌厉地扫了眼罗飞，不加言语。经纪人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说是公司早上6点临时开早会，他先走一步。

“林侦探，我姐白梦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身体贴近，轻声在林晓耳边呼气询问。

走到一半频频回头的经纪人罗飞，看到的是错位接吻角度，吓得崴了脚，但他不敢作声，只能祈祷老天爷，没人看见，没人看见……

林晓后退一步，“当年的事，你想听听梁兮然的版本么？”

“她？！谁会承认自己是害人的凶手？”

“如果她说的是谎言，你难道不想当面揭穿？”

抓住人们渴望的爽点，你就能做提线人。

酒店25层，梁兮然套房原本宽敞的客厅，此时连站带坐四人。

俯瞰虹山草场的落地窗旁，梁兮然靠在躺椅上，刚下大夜戏，眼皮都懒得睁，“林晓，我和你们侦探社签的保密协议是废纸么？”

“对不起，此刻打扰到您休息。您委托我们查的‘血色情书’，就是为了保住白梦小姐的名声。所以，我自作主张把她弟弟白真带来，希望消除你俩之间不必要的误会。”

这是林晓一路推敲来推敲去准备的腹稿，可梁兮然眼皮仍闭着，像陷入睡眠，既不答应也不反对。

盛繁拿起桌上的面膜，也不见外，“借我用一片，紧急补个水～要烂脸了！” 他撕开包装纸，将面膜服贴地敷在脸上，状似不经意地说：“后天就是梁小姐的粉丝见面会，也是白梦的祭日，要是她弟头脑发热又去搞什么小动作，岂不是坏事？”

梁兮然上眼睑微微跳动，淡粉色唇瓣张开，“说得有点道理，” 她双手撑着躺椅扶手坐起，不见外地穿着深V丝绸睡衣。

“看在你是梦梦亲弟份上，你之前派人黑我的事，不和你计较，” 素颜卸妆后的梁兮然，秀眉黑眸，美得不具有攻击性。

习昕踮着右脚尖，双手抱胸，□□靠墙，背后是门，仿佛随时准备逃离现场。

“少给我假惺惺，你现在还是害死我姐的最大嫌疑人！”他鼻孔鼓鼓，敌意尽显。

“你是看了当年的新闻发布会吧？”梁兮然弯腰，正从茶几抽屉里拿红酒，胸前风景若隐若现。

盛繁迅速仰头看天花板吊顶装饰，习昕涨红着脸呆呆得，林晓很有眼力劲，起身去橱柜取高脚杯。

“那时名不见经传的擦边戏演员梁兮然，竟然越级碰瓷影坛天才少女白梦，是么？” 她啜了一口酒，润润喉。

“你知道就好，”习昕伸长脖子，紧抿嘴角。

“其实，我在那场发布会上说的话，句句属实：白梦明知汉森是我男友，还主动释放信号，当年为了博眼球，公司宣传部给我的稿子用的词是‘勾引’，” 她歪头望向窗外，视线落在过去。

那时”天星娱乐“还是一家刚成立的小公司，星探广撒网，签下百来个怀揣着演艺梦想的少男少女。

公司属于”三无”，圈里没人，没啥钱也没资源，签约演员的工资发不出，就连食宿也承担不了。年轻演员们只能自己跑组，争取角色。

当时的K姐身兼数职，既是公司财务出纳，又搞宣传外联，还负责10个艺人的经纪业务。

其中，K姐最欣赏梁兮然：能吃苦也不挑戏，给公司省心；梁兮然也敬佩K姐，整个公司发动机般的存在。

所以，当好友白梦抢走她富二代男友时，梁兮然把K姐当朋友，在深夜哭诉。问题是，K姐仍把她当做公司的艺人，熬夜加班听员工抱怨。

关系的错位，矛盾也接踵而至。

第二天，K姐在公司紧急会议上，提出 “梁兮然战略”，建议将整年度的宣传预算都用来提高她的知名度，宣传卖点就是被影后白梦抢走男友的清纯邻家女孩。

当时，梁兮然最气愤的，倒不是失去交往不到一个月的金龟，而是好友背叛自己。她们曾经在彼此最无助时互相取暖，白梦竟然为了一个男人，抛弃姐妹情谊。

所以，对于公司宣传计划，梁兮然全力配合，以发泄胸中恶气，又能博一个未来，何乐而不为？

新闻发布会是由K姐全权策划，梁兮然镜头前说的每一句话都出自她笔下，标点符号和停顿也是经过多版本试验，最后敲定。

最令K姐引以为豪的是，最后煽情部分，按台本提示：

梁：（低头、哽咽，平复情绪2秒）感谢大家，来参加我这个小演员的发布会。（眼神平视镜头，稍微带到摄像老师和记者）

梁：我会尽快疗愈好自己，在未来，给大家带来记得住名字的好作品，而不是花边新闻。（眼眶泛红，右／左眼眶有一滴泪将落未落，最后采访结束定格镜头时滑落脸颊）

梁兮然五分真情三分演艺，将台本的指令完美呈现，坚定了K姐大力实现“梁兮然战略”的决心。

事关华语天才影后丑闻，各大八卦杂志纷纷发文站队，严厉批评梁兮然恶意中伤，和辛辣挖苦白梦德不配位的两拨人，吵得不可开交。

正如K姐预料，梁兮然从默默无名的跑组演员一跃成为话题女星，踩着白梦上位这招算是圆满成功。

而白梦那边，自从话题发酵起，就不曾发声，公关宣传人员像是集体请了年假，任凭对方脏水一盆接一盆地泼。

“等一下，你前面废话那么多，不就是想把害死我姐的锅甩给经纪人么？”习昕眉头聚拢嘴角向下。

她又倒了一杯酒，手有些不稳，一滴酒珠沿着瓶口缓缓滑落，坠在白色地毯上，开出一朵暗红色的花。

“别急，你姐可比你沉得住气。给你讲讲你姐不为外人知道的事。”

白梦的混蛋老爹欠了一屁股赌债，于是想学古装剧套路——卖女抵债，富丽夜总会吴经理一开始是拒绝的，法治社会搞这套，是要停业整顿的。

当他看到白梦时，就动摇了，那姑娘，天生美人胚子，水灵得像是白玉嫩豆腐。吴经理征求白梦意见，姑娘太懂事，知道家里难处，还有个得病的弟弟，就答应了。

白梦在富丽可是唯一敢素颜上班的姑娘，也不推销，客人们见她楚楚可怜，总是心软多点上几瓶洋酒。

她最初拍电影，也是机缘巧合。街边撸串的选角导演一眼相中闲逛的她，那清冷又蒙尘的气质就是女主角。他一路尾随，差点被白梦误以为是不怀好意的色胚。

后来，导演、制片人轮番登门拜访，她不忍心拒绝，勉强同意出演，但不保证效果。

事实证明，她就是为镜头而生。细腻自然的微表情让导演忍不住切近景，两三页的台词她可以过目不忘，五分钟的一镜到底她游刃有余。

电影《一无所有》就这样让白梦成为天才少女，横扫华语电影最佳新人和最佳女主角，一时间风光无两。

然而，光影外白梦的世界却狼狈的很。富丽夜总会老大跑来敲竹杠，拿出当年她父亲替她主动签的卖身契，威胁如果不还钱，就把她的名声搞臭。

那时的白梦刚二十，乖乖把拍电影、广告的酬劳悉数奉上，只想息事宁人。

她好比是只金猪存钱罐，肚子有道巨大的豁口。所以，即便登上顶级杂志封面，广告代言频频，她还是住在富丽时期租的一室一厅筒子楼。

更糟的是，她每天提心吊胆，睡也睡不安稳，担心哪天又来电话，让交封口费。

她的抑郁症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悄悄扎根。

后来，一个男人，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