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姨早点铺人气很高，蒸锅一屉一屉像是玩具积木般累到门框，水蒸气四溢，玻璃拉门雾气满满。

碗里的甜豆浆随着汤勺卷起阵阵漩涡，林晓另一只手托腮，认真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师妹，隔壁的‘无虑’侦探社早就搬进新写字楼，咱师傅们嘴硬不说，心里其实羡慕坏了，”盛繁抽了张纸巾擦嘴，对半一叠再擦手，最后对半叠把桌子也擦干净。

“按社里的规定，纳新只需全体成员半数及以上同意即可。你一票，我一票，正好能收沈瑾入社。”

这家伙算盘打得真响，“我们还没问过波波头，万一人家不同意呢？” 林晓舀了口甜豆浆，果然糖份使人快乐。

“沈瑾浑名神经，从小她最爱不靠谱的人和事，咱们侦探社两样都沾，她肯定喜欢，” 盛繁掏出老年机，拨通了联系人“沈二”的电话。

“喂，盛繁哥，有何吩咐？”

“我们侦探社近期难得有个招新名额，林晓向我推荐你，你怎么想？”

“太好了，我加入！林晓姐不愧是我的好朋友！”

“新成员需缴纳入社年费，5万人民币。”（好一个狮子大开口。）

“没问题，走公帐还是走私？” （以后得保护好冤大头朋友）

远方的师傅师爹在藏北风沙里连打数个喷嚏，他们还不知道“无忧侦探社”开了枝散了叶，盛繁代管的社内账户余额也提高了一位数。

“永乐弄” 筒子楼小区房龄已有30多年，位于老城区西北边，四周都是棚户区，被房地产商们判定为未来20年毫无发展潜力区域。

这次，出租车稳稳得停在小区门口，盛繁那家伙是正眼都没瞧计价器，掏出一张红色大钞，甚至默许司机师傅把零钱转给林晓。

原本以为节俭是盛繁的性格底色，原来还是因为没钱才抠门小气。

“永乐弄”里住的不是七八十岁尚有生活自理能力的老人，就是外乡来虹城漂泊打拼的人。六七点的早晨，已热闹非凡，家家户户不是吆喝小孩儿吃早饭，就是下楼遛弯消食。

白梦生前租住的筒子楼位于小区近围墙的西边，一梯两户，楼梯窄长，上下相遇需要一人退回转角平台。

林晓和盛繁爬上3楼，白梦先前住的301室房门锈迹斑斑，还被贴上不少五颜六色的小广告。

“看上去像是很久没住人，” 林晓蹙眉，弯腰查看门锁，“这不正常，‘永乐弄’小区这么热闹，3楼不潮又不返水，简直是最好出租的房源。”

“况且白梦也不是在房里跳的楼，也远谈不上晦气”盛繁转身被对门302室吸引，铁艺大门前还有一扇透明钢化玻璃，低调奢华得像是从别墅区移植来的。

“这玻璃，我好像在‘好梦成真’基金会前台见过，”林晓挨近弯腰观察302室的门锁，“这两间屋子应该是同一个主人，锁芯都是企业级的超B级边柱形。”

“哦？” 秀眉轻挑，盛繁从兜里掏出一根竹签，递给她，“喏，没想到我的小师妹还有开锁的技能！”

“师兄要失望了，要是一般的A级锁芯，弹子槽少而浅，用工具还有可能撬开。这是超B级，鲁班师傅来了都得摇头。”

“你瞧你，想什么呢！咱们侦探社是那种鸡鸣狗盗之徒么？”

好赖话全给他讲了，她暗暗下定决心，今后苦练口才，终有一日舌战自恋狂。

林晓跟着盛繁，在门口小卖铺拎回一箱纯牛奶，预算充足后，办事也体面了不少。

他站在201室门前轻敲两下，圈起右手臂，手背靠在后腰部，瞟了眼林晓，唇尾上挑，“手挽上，亲爱的。”

眼眶微缩，这称呼林晓感觉像是猪油抹在后颈，腻得不行。听到屋里拖鞋的踢踏声后，她迅猛地挽了上去，她是识大局的。

铜门上的猫眼后有双眼睛在观察，二秒后咔哒声响起，铜门向里拉开一口子，防盗链上方一个短发老太太露出一颗头，警惕地看着两人。

“奶奶～” 盛繁这声气息长又响，喊出了大孙子回家过年的喜庆感，“我和我老婆刚搬到楼上，来和您打声招呼，要是以后我们拉凳子、讲话声音大了，打扰您休息，尽管上来骂我们！”

颧骨上抬微笑，林晓也紧接着入戏，接过丈夫左手拎的礼物，举到铜门缝隙，“奶奶～我们给你带了盒牛奶，补钙。”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门后的老太太摆摆手，“不用，我孙子孙女都很孝顺，牛奶有得喝，” 老太太瓜子脸，脸上不挂肉，眼角和嘴角皱纹很深，和气地问道：“你们是楼上哪家呀？”

“301～”夫妻俩异口同声。

老太太的抬头纹密得好比人行道，讶异的神色转瞬即逝，浑黄的眼球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两人。

看来301室确实很久没住人，林晓即兴表演起来，“奶奶您还不知道吧！301的房东key哥马上要结婚了，听说是他老婆很介意那间屋子，就低价租给我们。”

老太太点了点头，卸下防备，“你那房东，就什么科哥，六七年前花100万买40平的301、302，买了不住人，也不出租，冤大头！便宜3楼原来几个老家伙，他们现在都住上电梯小高层！”

很好，和预判一样，确实是key哥买下了301和302。

几句寒暄后，夫妻俩挥手与新邻居告别，下了楼。

这栋筒子楼的朝南阳台正好离围墙很近，盛繁后退至脚后跟抵着楼底，跳跃起步，左手扒着墙面，右手够到围墙顶部，身体重心一提，毫不费力地便站上三米高的围墙。

和开锁相比，这不更鸡鸣狗盗？林晓仰着头，视线追着灰色身影，一个大跳来到了二楼阳台。老太太似乎在房里听戏，并未察觉。

头仰得更高些，林晓瞧见上方灰色身影踩着二楼阳台栏杆，向左一蹬水管借力，右手摸到了三楼阳台下方的挑梁，左手顺势向上够阳台栏板，却意外滑落。

像是落在游戏厅的跳舞毯上，林晓感觉心脏上下左右乱跳，红色绿色交替闪烁。瞧见上方的人顺利翻进3楼阳台，她才将喉头的口水咽下，转身一路小跑上楼。

301室有种时间静止流动的模样，客厅茶几上的时装杂志是2014年6月刊，墙面圆形时钟的指针永远地停在了九点半。

茶几抽屉里整齐地收纳了各式物品，林晓半蹲着一一查看，“师兄，没想到你有这好身手。”

“是不是发现你师兄是个充满神秘感的人？”在卧室搜寻的盛繁喷嚏接连不断，“阿嚏～如果我继续走职业徒手攀岩，说不定就是最帅冠军，退役后再来拍戏，阿嚏～”

客厅电视机旁，有个造型怪异的侧卧半裸人形摆件，和自恋狂盛繁风格挺搭，林晓单手举起，大概是铜质的，有些分量，底部还刻有H.P.首字母缩写。

茶几后的沙发坐垫下、垃圾桶里、卫生间的壁挂式柜子，林晓也都一一检查。《灰色房间》剧本书脊被翻得脱线，看来白梦对这部戏很是上心。

盛繁揉了揉鼻子，空气中漂浮的陈年颗粒对鼻炎患者非常不友好。

不过，一室一厅小户型，对现场搜索到是很友好，两人都有了发现。

盛繁在卧室床头柜日记本里发现白梦真正喜欢的人，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林晓发现时装杂志尾页出版时间是白梦死前两日，有一页书角向下翻折，是关于如何折叠礼物包装纸的。

也就是说，前一天梁兮然断交的新闻发布会并不是她跳楼的原因，白梦甚至还在给她准备生日礼物，可不知怎的，梁兮然的生日此后也成了白梦的祭日。

两人交换眼神，白梦真正自杀的导火索到底是什么？key哥将这屋子原模原样保存的目的又是什么？

“阿嚏～这屋子总觉得缺了点什么，阿嚏～”盛繁右手拇指摩挲着小指上的银色尾戒。

“厨房没有菜刀，客厅没有剪刀，就连指甲钳也没见着，”以前师爹常和她玩找物件的游戏，这点林晓很在行。

另一个坏消息是301室似乎没有任何关于key哥的线索；而302室采用内部落锁的平开窗封阳台，即使盛繁会飞檐走壁，也无法进入。

更糟糕的是，林晓在屋顶上方拐角处瞧见红光，她拉了拉盛繁衣角示意：他俩被发现了。

监控摄像头如同眼球般追随被拍摄者，上下左右缓慢转动。

从兜里空掏一只手，盛繁弯曲三指作枪状，食指瞄准摄像头，“砰～”

林晓抚额，刚刚自恋狂气势很足，还以为有什么高科技破解法，原来就是幼儿园的招数。

离开301室，林晓很有礼貌地轻声合上门，以防二楼的奶奶受惊吓。

两人直直地立在302室门前，像是面对阿里巴巴的宝藏山洞，这里面一定有关于key哥的重要资料，所以他才大费周章地换门换窗。

可是301室的摄像头已经捕捉到他俩，此刻再不行动，怕是要被他转移证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