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澜银大道双向八车道上,只有一辆悠哉的黑色大众辉腾,车速不到40。
过桥上坡,“滔哥,你倒是给油啊~”坐到后排的燕青只能干着急。
驾驶座上,欧阳滔双手抓着方向盘,浑身都在使劲,“青儿,你知道的,我就是因为不敢,才没考到驾照。”
后排被五花大绑的汉森,忍不住建议他俩换个位置。
“哎,还不是听说你这个人好色,只能由我来审你,”燕青胳膊肘拄着后排车窗,无奈感叹。
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四五十岁的阿姨,汉森露出一副风评受辱的神色。
“青儿,喝点药吧,”一只手从副驾拿起保温瓶,递到后座。
“这才多久,早上再喝吧,”她不接,扭头看窗外。
下坡十字路口,横出一辆大货车,“刹车刹车!” 汉森一个鳄鱼打挺,惊呼。
“呲啦”轮胎剧烈摩擦柏油地面,“有惊无险,青儿你在后座也系上安全带,”司机又扭头嘱咐。
被绑成白色粽子的汉森,像是人形车载导航,“看前面,看路,有车!”
八向车道上,又一次和对向车擦肩而过,汉森甚至听到后视镜刮到对方的车漆,以及风里飘来的国骂。
“阿姨,你不是要审我么?” 汉森嗓子哑了,人也颓了。
“小伙子,你也三十好几了,喊我阿姨,是成心的?”燕青扭头望着车玻璃里的自己,陷入年华已逝的悲伤。
驾驶座方向,突然伸来一根拐棍,朝汉森胸口杵,“青儿,他这小子懂个屁!硅胶胸锥子脸,就是美。”
“啊——我错了,”汉森左右翻腾躲避,像是只浮在热水里的粽子,“错了!姐姐,美女姐姐,仙女姐姐——啊——”
食指与中指夹住拐棍,燕青提出第一个问题,“汉明山藏画的地方,在哪儿?”
“仙女姐姐,你觉得汉家烂泥我会知道么?”汉森草莓鼻耸起,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
燕青松开两指,让拐棍继续杵他胸口。
“看前面!又来车!” 人形导航汉森扭着身体哀求,“让仙女姐姐揍我吧,司机大哥你好好开车。”
“我家青儿体弱,揍你怕伤着她元气。”
“滔哥,晚宴上你吃了那么多山珍,力气怎这么小?以后还是随我吃素喝粥吧?”
荤腥不沾可要他的命,欧阳滔左手虚搭着方向盘,转动右手腕,大臂带小臂,在汉森身上,耍了套棍法。
对向疾速驶来的车,又是将将擦过。
“啊—— 哎呦,停,我想起来了!”
再次夹住拐棍,燕青抬下巴,“你最好想清楚,谎话揭穿就不只挨棍子。”
“我有信心,” 人形粽子汉森点头,“汉明山是工作狂,吃饭睡觉也要处理公务。我小时候没见过他有休息日,但是八、九年前,他就变了。”
“问的是藏画地,你有听到问题么?” 欧阳滔作势又是一杵拐棍。
食指与中指用力捏住,“滔哥,多点耐心听故事,不好么?” 燕青转头,对汉森露出鼓励的笑容。
挺了挺被勒住的胸,汉森叫仙女姐姐也愈发上口,“八、九年前,就是我爸私生子进家谱的时候,” 他眉头皱缩,淤青的嘴角上提,疼得 “撕拉撕拉”。
“那脏东西进汉家后,汉明山每年七八月都会请假,长则一个月,短则十天,电话不接,邮件不回,那时我天真地以为他是出国谈业务。”
“直到有一次,我偷开他的限量古董车和女伴兜风,被后面的破车追尾,当时把我吓得够呛,送去汽修店做全面大检查,在后备箱角落里发现一支玫红色的颜料。”
“外面包着一张别墅室内设计传单,”白色人形肉粽汉森骄傲地挑眉,“恰好是我发小开的装修公司,他说这专门针对高端别墅业主,一家的设计费够吃一年。”
“你说的是不是这个小区?” 欧阳滔拉手刹,降车窗。
大众辉腾停在郊区的小树林旁,两束远光灯打亮门口的欧式罗马柱:“临湖别墅”。
新世纪大酒店楼底,黑压压都是半夜被消防警报吵醒的住客,男人们打着赤膊穿着全国统一的沙滩裤,女人们身上则是款式各异的丝绸睡衣。
酒店安保很快控制了火势,但仍未恢复电力,“工程师正全力抢修,请大家再耐心等待10分钟~”
新世纪是虹城老牌酒店,住客不乏城市各界精英,如今停电竟然连备用电源都没有。人群里听取骂声一片,大多数人逃生时没来得及揣上手机,现在只能干等望天。
“诶?看——天台上站着不少人!”
无所事事的人们纷纷后退抬头,借着月光,捕捉到一排壮汉,一时间谣言四起。
天台上,壮汉们双手交叠于身后,排排站全程看戏,本以为这次任务报酬丰厚,免不了受点皮肉伤,哪知这么轻松。
“兄弟,我去解个手。”
“离远点,别熏着哥几个儿~”
体格精瘦的冯豫连连点头,走到角落背过身,单手发信息催促:师姐,找到画没?
轮椅上的汉明山,自然是天台的中心,他眼皮耷拉,支着右手托腮,表情无辜,“神秘的画家H.P.?我做收藏多年,从未听说。“
“确实,收藏界明面上从未流通过他的画,大多数藏家没有机会亲眼鉴赏过真迹,听说他复刻的名画里少女,生命张力蓬勃,色彩张扬绚丽。”
key哥强忍住胃中不适,继续吹捧:“小道消息,H.P.的画还被国外堪斯米尔家族秘密购入,那可是百年金融巨鳄,家族藏品堪比卢浮宫。据说H.P.笔下的复刻版和乔尔乔内原版世界名画《沉睡的维纳斯》,挂在同一面墙上。”
眼角皱纹加深,汉明山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你的消息不准,是《躺在水里的少女》那幅画。”
“哦?这么快您就有内幕消息了?” key哥一声冷哼,这么大年纪还是逃不过虚荣,“H.P.每复刻一幅画,便有一名少女突然意外死亡,他根本不是什么画家,是凶手!”
轮椅上,汉明山恢复冷静,神情毫无破绽,似乎只是一位普通的观众。
“H.P. 不就是汉、彭两姓的缩写么?彭董二十年前也是正经留学,美术学院出身吧?” key哥食指指向天台地面,“酒店过道,挂的那些少女图不就是彭董一如既往的审美?”
地上的大脸盘子缩着脖子,一声不吭,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汉明山你一个满手铜臭味的商人,形态、色彩、笔触技法样样皆不会,还敢大言不惭包装自己成神秘画家!”
轮椅皮质扶手套被指甲揪起,“八”字法令纹如刀刻般,显现在汉明山脸上,“你懂个屁!我才是赋予画作灵的人。”
黑色皮鞋绕着轮椅打转,key哥抬手看腕表,确认离恢复供电还有5分钟。
“白梦,还记得么?”
汉明山的眼白发青,瞳孔微收缩,大脑信息提取失败。
握着匕首的Ada,手背筋络尽显,力度不减。
“岁月不饶人呐~今晚拍卖会的少女雕塑原型,就是白梦。您不是还专门派人,半道截了沈家老二的箱子?”
李管家背脊僵直,把枪重新从兜里掏出,两脚踩动热身。
轮椅上的汉明山就淡定多了,像是发自内心的一声叹息,“原来是她,当时第一次接触雕塑,学艺不精,完成的东西称不上作品,倒是浪费了好模特。”
黑色皮鞋鞋尖碾地,key哥一把抓住轮椅把手,声音犹如踩高空绳索,“以前的日子那么难,她都挺过来了。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让她第二天决定跳楼?”
“小伙子,你多年苦心经营基金会,设计这场戏,就为了求答案?” 汉明山又重新打量起对面的人,凹陷的眼窝里漏出一瞬同情。
他招手示意key哥俯身来听,声音如鬼魅:“我只是让她坐在一旁,观看《躺在水里的少女》伟大画作诞生的过程。”
后面的话,汉明山也不藏着掩着,原声解释道:“毕竟她是圣母玛利亚的人形模特,我得捕捉她悲悯仁慈的表情纹理,才能雕刻出有灵魂的作品。”
“你让白梦姐,亲眼看着我阿姐溺死在水里?!” 作为真莲的胞妹,Ada情绪失控,愤怒淹没理性,她将匕首往死老头的喉间送。
那一瞬,key哥没有出言阻止,甚至想再举一把刀,挥向恶人。
可就在下一秒,汉明山后仰下滑避开刀刃,趁key哥不备,从坐垫里掏出枪,抵在他胸前,“都别动。”
Ada手里的匕首在月光中懊悔,应天齐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汉明山的贴身保镖制服。
只见刚才还陷在轮椅,不能行动的汉明山,双脚稳稳站起,一只手握枪抵在key哥背后,慢慢与李管家还有两个保镖会合,形成一个圆环。
“老东西,戏倒是挺不错,装瘸让我放松警惕,说出真实目的,” key哥笑容不减,“忘记告诉你,电路马上修好,光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