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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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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沈缨如此执迷不悟,徐县丞道:“验尸是你的老本行,为了掩盖罪行,你大可以胡编乱造。”

沈缨面色肃然,诚恳道:“府衙验尸自有章程,寻常有案,霍三主查验,民女辅之并记录在册,验尸笔录上必须同时有仵作、县尉、捕快以及验尸堂守卫的四处签章,断不会乱下定论。”

“徐县丞这般说,可是质疑县衙先前办案的公正?”

见徐县丞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她又看向面色冷淡的姜宴清,希望将此人也拉入局中。

如今,也就他能算得上是个变数了,否则林家一手把持,她毫无生机。

于是,她恭敬地说道:“县令大人乃是御笔亲赐的进士,文武全才、博闻广识,请您监督民女为林婉柔验尸,免得有人疑心民女作假。”

姜宴清的视线从她身上略过,只轻飘飘的一眼,便让她心头一慌,那点小算计瞬间被勘破。

她抿了抿唇,有些紧张的低下头。

没多久,姜宴清状似无意地向林致说:“听闻,德春堂的柳无相在林府。”

林致听罢,眼睛一亮,立刻说道:“还是大人想得周道,柳大夫医术高超,德行高洁,他曾在内廷供职,定然见过验尸场景,有他从旁监督,任何小伎俩都无处遁形。”

他看向沈缨,大度道:“沈姑娘,你觉得如何?”

柳无相是德春堂的三当家,既是头牌大夫又掌管医堂运作,与各大世家私交甚好,尤其是林府,几乎是随叫随到。

他医术精湛是真,但德行高洁这四个字却不配。

因为在他眼里,穷人的命根本不是命。

面对林府和她,柳无相只会对她落井下石。

沈缨用力攥紧手指,她看向姜宴清,他淡淡地注视着她,脸上表情淡漠如冰雪,就连鸦青色的长衫也透出一股冷寂。

她明白,这只是警告。

姜宴清在提醒她不要自作聪明,否则他能将她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她谨慎地低下头,心中快速盘算,眼下还不算太糟。

林婉柔有了脉搏,只要说服柳无相救人,加上“验伤”拿到确凿证据,她就能据理力争。

于是,沈缨打起精神,恭敬道:“小女并无异议,多谢林族长。”

柳无相很快被召唤过来。

他身材浑圆,浓密的八字眉重重地压在眼皮上,一双眼越发显得小了。

他拎着医箱进来,率先向姜宴清行礼,说道:“老夫柳无相,拜见大人。”

姜宴清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林致对柳无相抬了抬手,随后看了眼姜宴清,见他端起茶碗专心喝起了茶,便看向柳无相说:“婉柔被杀一案,疑凶乃县衙仵作霍三的徒弟。”

“此女精通验尸之术,难免因替自己开脱而所言不实,就劳烦柳大夫从旁监督。”

柳无相只侧头看了沈缨一眼,仿佛不认识般,答道:“多谢大人与林府信任,老夫虽不通仵作之术,但在内庭供职时也曾为急死之人验伤,又粗通医理,必当尽力。”

林致满意地点点头,随后看向姜宴清又说:“大人,沈姑娘家室凄苦,无人能仰仗,柳无相又与林府交好,由他监督定然会遭人质疑。”

“听闻您身边有位得力的手下,陆平陆大人,他出自大理寺,精通探案,细心周全,可否做个公证?”

姜宴清抬眼,若有所思的看向对面的林致,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林家太心急了,这么急着打点他身边的人。

难怪他南下任职的消息这么快便被外人知晓,还被杀手伏击……

但他们只知陆平是皇帝亲自从大理寺抽调来协助他,却不知,此人只是他亲自挑来掩人耳目的靶子。

他看中陆平不过是因为其背景简单,机敏灵活,有几分傲气。

指派其先一步到永昌县探路也和信任无关,只是考验而已。

如今看来,此人能力尚可,心性不定,不过才两月就被人动摇,实在难堪大用。

姜宴清心思转了转,对后侧的人,说道,“陆平,你来。”

“是。”陆平上前行礼,应了一声便走到沈缨身侧站定。

沈缨侧头看了眼陆平,正是先前花园中为姜宴清捧衣的男子。

年纪二十上下,面相端正,背挺得很直,神情中隐隐有几分清高。

郊外刺杀时此人并不在场,看来是先一步替姜宴清到永昌县探路。

林致此时把人请出来,到底是要向姜宴清示好,还是示威呢?

看来身在狼窝四面楚歌的人不止她一个,姜宴清的处境也不见得多好。

眼下,她唯有步步小心了。

林致将一切吩咐妥当,见姜宴清面色淡淡,未出声干涉,便以为姜宴清识时务,心中满意。

他起身走到门前向各家主行礼,说道:“事出突然,还望各位海涵。林某相信官府定能查明真相,严惩凶手。眼下案子尚无定论,劳烦诸位移步中厅,约束随从,配合查案,林家定然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众人应和了几句,林致一一回礼,从容不迫尽显族长风范。

他又看向徐县丞,沉声道:“徐县丞,沈姑娘虽嫌疑甚大,却也不能武断,定要仔细审查,林府上下定全力配合府衙捉拿真凶。”

徐县丞面色肃然,施了一礼,又看向姜宴清,恭敬道:“大人,下官已将县衙差役都调来林府,您可随时差遣。”

姜宴清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然而笑意却不达眼底,淡声道:“徐县丞辛苦。”

“下官不敢。”徐县丞匆匆抬头看了一眼,连忙推辞,转身出了屋子。

他这个人出身寒门,考了半辈子科举,最后才得了个小官儿,骨子里对高门大族既有羡慕又有畏惧。

姜宴清出身国公府,家世贵重,御赐官职,虽年纪尚浅,但喜怒不形于色,这样的上峰,他并不想得罪,但他也惹不起林府。

所以明知调遣那么多衙役过来不合礼法,却也只能装糊涂,夹起尾巴做人。

外客随着徐县丞走后,林家几位主子也陆续起身,林玉泽面色极差,被人搀着才能起身。

姜宴清端坐在位置上,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串佛珠,白玉菩提明润悦目,相击有清脆的声音。

他垂下眼帘,似乎在凝视上面的纹路,整个人寂静无声,连衣角都纹丝不动。

而就在林玉泽过来行礼告辞时,他忽然出声,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林公子身上的伤,已半月之久,是在何处所伤?”

姜宴清轻飘飘的一句,吓得林玉泽跌倒在地,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这伤是新伤。”

姜宴清也没反驳,而是看着他拇指上缠得厚厚的布条,说道:“今日,本官暂且不追究此事,待此案了结,你须亲自解释。”

说罢,他不再看林玉泽惊愕的神情,继续捻动佛珠。

林致面色凝重,看向林玉泽,见他眼神躲闪,便知其中必有蹊跷。

但新县令身后的势力他还没摸清,不想撕破脸,于是施了一礼,郑重道:“林某定会约束族中众人。”

姜宴清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随后又看向沈缨,说道:“你若无罪,本官还你清白,但本官绝不容小人伎俩。”

沈缨对上他的视线,只感觉到一股寂静的冰寒,四肢百骸顿时僵硬。

她垂下眼帘,应了一声,“是”。

众人尽数离去,屋子里恢复了清净,但因为在场的几人各怀心思,气氛依旧紧绷。

“验尸。”姜宴清走到沈缨跟前,示意她开始验尸。

沈缨应了一声,立刻蹲在林婉柔身侧,借着衣袖遮掩搭上她的手腕。

怎么会……脉象全无?

她又查看林婉柔眼睛,瞳孔涣散,已无生机。

尸身冰凉,下颌骨开始僵硬,竟呈现死亡半个时辰的状态。

若按照尸证推算,她入府听到林婉柔疯言疯语后,进入林玉泽院落,出来之后杀死林婉柔,前后恰好半个时辰左右。

设局之人好算计,这是要把所有罪名推到她头上了。

沈缨缩回手指,强自镇定。

她缓了缓神,迎着姜宴清探究的眼神,镇定道:“大人,民女有件事想请教柳大夫。”

姜宴清不置可否,只侧目看了她一眼,便越过她径直往尸身走去,蹲下身查看。

沈缨走到柳无相跟前,诚恳道:“半月前,我曾向柳大夫询问家父病症,那时您说此症可治,但药材昂贵,需一千两银。如今,我已筹齐银两,不知您何时可以医治?”

柳无相面露难色,八字眉迅速聚拢,叹息一声:“令尊已是油尽灯枯之相,老夫无能为力。”

“你都没看到我父亲,怎知油尽……而且,先前分明说可以治愈!”沈缨压着怒气,声音已嘶哑。

柳无相却坚决道:“姑娘,另请高明吧。”

沈缨回头看了眼尸身前的姜宴清和陆平,逼近柳无相,低而快速道:“大唐律例明令禁止的药材,德春堂却大肆收购后拐道西域商路,将药材改头换面转手再买入,售往各地高门大户。”

“长安刑部侍郎府、太子詹事府、光禄大夫赵府……你们的销路不下三十条,你以为做得够隐秘?”

“还有你柳无相,你私自给彭县刘府庶子的那副七圣汤,名为补药,实则是毒,你是杀死刘家嫡子嫡孙的帮手!”

她说得很快,眼见柳无相眼神慌乱,她缓了声音,祈求道:“只要您能治好我爹,这些事我定然守口如瓶,而且……”

“沈缨!”

柳无相打断她的话,紧紧盯着她,沉声道:“你以为,你能活着离开?”

说罢不再理她,走到陆平身侧低声说着什么。

沈缨没想到这般威胁他都无所顾忌,可见料定了她必死无疑。

她心中恨极却无计可施。

她不顾生死来林府这一遭,就是因为柳无相信誓旦旦地说能治愈父亲的病。

她真的信了千两银能买父亲的命。

无奈、愤怒、憎恨在她胸口聚集,似有烈火焚烧。

但她不能胡来,如果父亲没有福运,那至少她要尽快脱身,送父亲最后一程。

压下怒气,沈缨迅速进入验尸流程。

尸身的异状她虽震惊,却不敢表露半分,这里没有人值得她信任。

她快速从腰间取出薄薄的护手皮套,这是霍三师父送给她的稀罕物,是沿海一种鱼皮所制,既不沾血又能隔离尸毒。

随后又从腰袋中取出一卷验尸的器具,都是些精致小巧的小刀小棍,整整齐齐排列着,每一个都擦拭得极为干净。

姜宴清起身退开,沉默地看着她动作。

他察觉到沈缨的异状,她的手在抖,她在慌张什么?

沈缨余光看到那几人就在不远处,她知道那几双眼都在盯着她,等着抓她的错处,看她陷入死地。

她紧攥着一柄小刀,骨节泛白,刀锋折射着烛光,显出幽幽冷意。

她垂头正对上林婉柔了无生机的面容,那是人世间找不到的颜色,灰败、死寂。

她将尸身的头扶起,仔细查看头骨,脑后无伤,额头有一处红痕,看形状是撞到硬物所致。

擦掉尸身脖子上凝固的血迹,血洞和划痕清晰地呈现出来。

划痕三寸有余,并不深,前深后浅,不平滑,只皮肉外翻看着可怖,粗略看去像被刀划伤。

用两根细棍撑开伤口,仔细观察后发现这是被尖头的器物划伤,比如锥子、粗针之类,血洞也是如此,被尖锐光滑之物刺中,入肉半寸有余。

这些伤,虽看着凶险,实则不足以致命。

这时,她忽然想到一物,那就是尾部特制成尖细状的簪子。

虽然寻常簪子怕伤人尾部都会制成顿形,但总有特例,比如她手上的那根白玉凤簪。

就在几个时辰前,她甚至还用那只簪子刺杀了一个蒙面人。

她抬头看向姜宴清,他垂眼看过来,却未看她,而是看向她发间露出的一点莹白。

虽未发一言,但她知道,这人定然也猜到了。

沈缨心里暗叹姜宴清的敏锐,擦了擦额角上的汗。

她乍然间想到了什么,对陆平说道:“烦请陆大人替民女写验尸笔录。”

陆平看向姜宴清,见其微微颔首,这才向林府的下人要来纸笔,坐在旁侧仔细看沈缨验尸。

沈缨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快而清晰地说道:“验,女尸,身长五尺六寸。”

“梳望仙髻,戴金莲花簪,桃花簪二,插梳二发有凌乱,银红色襦裙,袖、领破损,尸身位于木案西南三步处,身下无物,仰卧,周围无脚印,无打斗痕迹。”

而那支金牡丹步摇……

沈缨看了眼依旧躺在血泊中的步摇,先前被林婉柔婢女诬陷到她身上。

她将林婉柔生前衣着发饰仔细道出,将尸身的头部和脖子上的伤又查验了一遍,斟酌道:“下颌、颈已僵直,死亡时间在半个时辰左右。”

她没有说出林婉柔假死一事,太过古怪,口说无凭,别人只会说她是借口脱罪。

因要脱衣验尸,姜宴清与柳无相避到屏风后。

精美的山水屏风在屋内隔出一方空间。

姜宴清过去便从书架上抽出一卷古书,就着烛火看了起来。

一人一烛,寂静无声,好似一尊将要融入黑暗的檀木雕像。

从柳无相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笔直的脊背和身后那道被拉得极长的影子。

狭小的空间内只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柳无相不敢坐下,也不好随意开口说话。

百无聊赖下,他竟盯着一旁的山水画发起了呆。

“沈保贵的病当真无法救治?”

柳无相猝然回头,就见姜宴清不知何时放下书卷,背光而立。

他的面容笼在烛光中,随着火光跳动忽明忽暗。

柳无相感觉自己被那双深邃的眸子盯着,整个人如芒在背。

那目光好似能穿透他的身体,看清他心中所想。

他垂下头,几乎是本能的谨慎起来,低声道:“老夫才疏学浅,怕是医不了他的病。”

“沈叶、五味子、麻黄、平贝、槟榔、乌梅肉、前胡各三钱,法半夏、松花粉、橘红、苦杏仁、知母、海石……各四钱。”

姜宴清缓慢而清晰地吐出一串药材名,看着柳无相神情越加震惊,嘴角缓缓勾起,挂着一丝嘲讽。

“柳家秘方有起死回生之能,竟还有救不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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