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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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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速睁开眼,撩开车帘就看见姜宴清已经站在车外,正仰头看着文昌塔方向。

他站在避风的位置,周围树木翻涌,他却不受丝毫影响。

沈缨放轻手脚跳下马车,离着十步远,静静地看着姜宴清的背影。

县令官服是浅绿色,是苍黄之间的一抹色。

单看着倒也不丑,但官老爷一向富态,穿在身上很难展露风姿,多数时候只显得臃肿。

但姜宴清却不一样。

他面容清俊,气质端方,身形修长挺拔,这绿色在他身上似乎有了灵性,衣衫折叠出深深浅浅的绿,仿佛风中绿枝,簌簌而动。

石壁前的姜宴清忽然动了。

他大步走上石阶,身上的绿衣被风吹着舒展开来,顿时多了一股凌冽之气。

他侧头看过来,对上沈缨的视线后微微颔首。

沈缨了然,知道这是让她跟上的意思。

于是她快步走到姜宴清身后,沉默的跟着他往山道走去。

有衙役开路,上山的速度很快。

人群被分开,如潮水般的议论,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

那些人有的在大喊官府无为,有的在骂大家族掠夺气运,也有人在诅咒外域来的人,说他们带来了邪术。

凡此种种,都是乌糟浑话。

沈缨仔细听着,夹杂在咒骂声中的还有骂她的话。

说新官荒淫借着仵作之名,将她带入官府行浪荡之事,之后有人跟着骂了句“伤风败俗”。

沈缨神色毫无波澜,她抬头,坦坦荡荡地看向那群人。

半个时辰后,他们已经来到塔脚下的平地上。

因永昌重文,对学子更为尊敬,所以最前面站的是来自五湖四海,一心目睹鹿鸣苑风采的书生。

但是,书生们最爱讲道理,之乎者也一大堆,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大人还有要事,你寻个角落处侯着。”

沈缨被陆平拽了一下,示意她留在那些书生和各府下人护院中间,不许她再跟着姜宴清。

因为他再往上走,就到了永昌大族的聚集处,她是不配走过去的。

于是,她便只能仰视着姜宴清的背影,看着他逐渐融入一片华彩之中,留下一道绿色残影。

有学子议论说:“文昌塔立于文脉之上,受百姓供奉,承各族祈愿,本是神圣之处,却有那居心叵测之徒,竟在这圣地造巫邪之阵,其心可诛。”

旁侧有人附和:“唐律有令,造畜蛊毒及教令者,绞。造蛊者虽会赦,并同居家口,及教令人亦流三千里。”

“如此重刑,足见朝廷对巫蛊邪术深恶痛绝,那造阵者以为永昌是边陲之地,山高水远,无人知晓这才如此放肆。”

先前那人叹了口气:“这位兄台说的没错,造阵者借百姓香火助阵,以此为咒不知祸害多少无辜人。”

“是啊,没想到永昌竟有着这等心怀叵测之辈。这新县令虽出身贵族,但毕竟年纪尚轻,以前又在寺庙清修,这才上任没几日,也不知能不能抓到凶犯,若是不能抓住,百姓危矣。”

到底是书生,腹有学识有胸怀,起码会心怀百姓安危,不会惦记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

沈缨特意探头看了那两人一眼,是两个身穿素色长袍的读书人。

看样貌和口音,似乎是姑沈那边的人。

只可惜,他们口中摆阵的那位犯人,早就在十几年前,随着风雨散在某座悬崖下了。

而他也没那么多的坏心思,只是怕冤死的鹰卫英魂,扰乱永昌安宁罢了。

而今日一切妄测与争端,不过是那位常年清修的新县令下的一盘大棋。

沈缨远远地盯着姜宴清的侧脸,她觉得这个人手段凌厉,当年在寺庙里怕是修了罗刹道。

“姑娘,你手受伤了。”有道清朗的声音从旁侧传来。

紧随其后的是一股幽幽的松木香味,伴随药味的清苦,暗香浮动。

这香味袭来,沈缨觉得似有故人来一般,记忆里的画面也清晰起来。

来人便是那位曾站在她身前的少年,那天,他还送了她一束粉白的野莲花。

沈缨收回视线,侧头看向一旁。

那少年递来一方帕子,普通的白布帕,洗得干净,散发着淡淡的药味。

紧接着是一声短促的咳嗽声,帕子向前递了递,挨上了她的手臂。

她抬眼看向那人,这是他们第二次见了,她却觉得彼此相熟很久。

“你的手流血了。”

少年又指了指她的手腕,声音压得有些低,犹如暖玉。

沈缨收回打量的视线,接过帕子按在手腕上。

手腕外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划了一道伤口,血沾到了袖子上。

今日她的脑子馄饨沉重,竟然都没觉得疼。

她道了声谢,那少年笑着摇了摇头,掩唇又轻咳了两声。

“公子的咳症还没好?”

那少年笑着说:“姑娘上次说的药方甚好,我用了几次,胸口便轻快了许多。”

沈缨点点头,正想问一句他的姓名,那少年却指了指高处的石阶,低声说:“姜县令和族长们议完事了。”

他说完又站直了身子,手臂自然搭在腰间,宽大的衣袖垂在身侧,认真地听着台上众人说话。

此时,姜宴清向林家族长点了点头,二人似是达成某种默契,其他各族的族长面色虽不虞,却也只能妥协。

沈缨仔细观察了片刻,猜测这些人应该是被一个什么理由压了下去。

先前,那些人是主张开塔搜查的。

毕竟传言中,一些家族没落是因为被林家或者其他家族夺了势。

甚至有谣言攻讦林府参与摆阵,目的是掌控永昌。

“诸位稍安勿躁。”

姜宴清抬手摆出姿态,林家族长林致拱手一礼,也没有推辞,向前一步走到众人前面。

嘈杂的声音顿时一轻,渐渐消失,黑压压的人群逐渐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林致,像一群被安抚的信徒。

“诸位乡亲,请听林某一言。”

如青松般的风姿,如沐春风般的声音,单单这么看着,林致确实是个出色的人物。

“文昌塔乃永昌百姓合全城之力造的神塔,供奉昆龙山神,庇佑永昌文脉,福泽万众。”

“近日有种种谣言,污蔑官府建塔时,塔内供奉巫邪之术,还指责林家夺取他族之势,吞噬百姓气运,这等诛心之语,显然是有人想动摇我永昌根本。”

林致视线所及,看到的都是热切的眼神。

旋即,他神色一变,厉声道:“诸位,永昌如今文脉昌盛,安逸祥和,家家有粮,户户读书,如此升平之象,定然引来他人妒忌。如今,圣上贤名,治国有方,我们永昌才能在代代先人铺就的青云路上享受荣光,可你们莫要忘记,五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贫瘠。”

“是祖父辈们合力拼搏换来的繁荣,尔等怎可忘恩?怎能被这些谣传就自乱阵脚?”

林致说话有令人信服的气度,但凡心中有龌龊,听到这话怕是会脸红一阵。

而那些,本着看热闹的,被这般激励,心中也能拱出一团火来。

有人大胆开口道:“林族长,我们不是想闹事,只是,冯县令在任上那几年,大兴土木,炸山挖道、开河平谷,毁了咱们的龙脉。昆仑山神降祸三年,咱们可都记得清楚。”

“单就二十年前那场洪灾,城北的姚家村、凤尾沟被淹,整整三百来户无一人生还,连个尸身都未寻到。”

“冯县令当年和外域商会长关系紧密,又常招南疆、闽族人入府……谁知道他是不是急着建功立业,而毁坏永昌文脉。”

众人纷纷向来人方向看,甚至微微退后形成一个小圈。

原来。那小圈里站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

他着身干净的湛蓝色长袍,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头顶,用一根黑色的布带系紧。

他微微有些驼背,但神情肃姜,目光坚定,似乎对面前的大族、官府毫无惧色,像棵在峭壁上盘踞百年的老松树。

沈缨并不认识此人,她挪了挪脚步,从身前人肩膀的缝隙中看向那位老者。

老者说完后,便向前走去。

直到人群最前方,他敛袖一礼,向着姜宴清的方向弯腰作揖,一弯到底。

老者说:“姜大人,百姓心有疑惑却不得解,总有一日会滋生霍乱,还请打开文昌塔,让我等入塔一观。”

老者的声音苍劲有力,被山风裹着传出去很远,众人闻声议论了一阵,又齐齐看向姜宴清。

沈缨也望向姜宴清。

他像个玉雕的神像,在熙熙攘攘的质疑声中岿然不动。

直到最后一丝人声静止,姜宴清才开了口,“开塔,放行。”

此话一出,林致脸色顿然一变,但碍于颜面,终归是没有发作。

倒是其他各族长,有些急切地走到姜宴清身边说着什么。

姜宴清并未多解释什么,只是说:“既然坦荡,便无不可对人言之事。”

他随后提高了声音,“邱主簿。”

县衙主簿邱少隐带着两队衙役从塔内出来。

众人似乎吃了一惊,仿佛不知道这些人是何时冒出来的。

姜宴清唇角微微勾起,他并不理会旁侧的林家,以及那些以林府为首的家族质疑。

他对前面的学子道:“冯县令,天姿融朗,神用闲邈,含弘沉毅,有吞蕴之量。”

“他上任后高车结辙,广交天下贤良,志向高远,有君子之风。永昌在他治下商路畅通、贸易繁荣、家家户户皆可读书习文。但天妒英才,冯县令刚接到荣升调令便遇祸事,令人惋惜。”

他将冯华夸赞了一番,话锋一转,“但,冯县令在任时手段确实强硬,难免有人不知内情,从而心生不满,质疑其用心不端。”

“不瞒诸位,塔内确实设有阵法,但绝非邪阵,本官特意寻来十位各域法师,由他们带诸位观塔,讲解塔中阵法,以消忧虑。”

“永昌之塔,虽被有心人利用,妄图镇压枉死生灵,但神力依存,将会世世代代镇守此地。”

沈缨听着这番说辞,内心似乎有一道火焰在奋力燃烧。

姜宴清看似为冯华开脱,看似为了开塔以证清白。

实则,是把设阵这个事钉死在了文昌塔。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人们对塔的敬畏心都会降低。

那么到最后,林府和神塔之间的关联就会被斩断。

当真是好算计。

姜宴清声音落罢,从塔后走出十位衣着各异的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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