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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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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缨接过来看了看绣法,平静道:“男女之情,当局者清,旁观者迷。我们自以为是她们亲密之人,却没看透这些情思。”

她看向赵夫人说:“夫人,是找到赵悔被杀的线索了么?”

赵夫人的视线依旧落在荷包上,说:“他还活着。”

沈缨疑惑的看着她:“你找到他了?谁掳走了他?”

赵氏摇摇头,说:“没有人掳走。”

“没人?”沈缨想了想,眼睛骤然睁大,说:“那,那他是……”

“嗯。”赵氏与她静静对视。

她眼睛里以前所见的那股子固执不在了,反而有种茫然。

她说:“他一直就活着,活在某处,做着某些我们不知道的谋划。”

“他为何宁愿躲到暗处做鬼,也不要这赵家嫡子之位。”

“他也不要我这个阿姐了……”说着便哽咽了,但她没哭,深吸了几口气硬是忍了下来。

沈缨看着此时的赵氏,她的悲伤没有丝毫作假。

那么气势凌人的官家夫人,此时,面对至亲隐瞒,也不过是个无助的姐姐罢了。

整整五年的牵挂、执着。

可是赵悔就这么看着她难过、挣扎而避之不见。

沈缨无从安慰,甚至觉得她倾述这些,只是想说出来而已,并不想听到同情怜悯之语。

她只好询问:“夫人是如何发现的?”

“我最爱吃涪陵南沱镇的荔枝,每年夏日,阿弟都会给我采买最新鲜的荔枝,让人快马加鞭送过来,到家时那荔枝上还挂着露珠呢。”

“他出事后,这荔枝依旧按时送到别驾府上,我只当时阿弟先前嘱咐农户。”

“前几日我派人去问,却发现先前订了荔枝的农户早就易主,新农户不擅种植,硬是养坏了。”

“而那些送到我府上的荔枝是从旁处送来的。”

沈缨有些迟疑,“就凭这个?”

赵氏说:“我生辰那日登记造册的生辰礼几百件,我根本不会一一查看。自从起了疑心,我便将历年的册子都取出来。”

“我名字里有个蝶字,最爱花哨鲜亮的东西,但做了继室后便不敢那般张扬,否则,闲言碎语亦能杀人。但每年生辰,都有一份贺礼中会送些鲜亮的物件儿,花冠、镶宝石绣鞋、玉雕的扇子……”

“高门深宅不易,我自从嫁入阎家便事事受制,直到我手上的铺子田产越来越厚,才无人敢怠慢于我。”

“人人都称我眼光独到,有胆识有运气,可只有我最清楚,我做的每件事都有人在暗中帮扶。”

“以前只觉得是家中长辈关照,后来才知道根本不是。”

赵氏看着沈缨,说:“你该懂的,单凭这些足矣。”

“可这些话我却不能与姜县令说,他不会信,他只信证据。”

“赵悔曾在我祖母病榻前立誓不会杀人害命,不会损毁赵家声誉。那些大族子弟,谁手上没有人命案子,可赵悔没有,他一直都做得很好,他只是太孤单了。”

“杀酒师的不是他。”

“沈缨,我来找你,就是知道,你能懂我的话。”

沈缨抬起手臂,腕间的铁链子哗啦哗啦响。

她说:“夫人所说,我感同身受,更明白夫人心情。只是,我如今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出诏狱。这次显然有人故意害我,谋划深远。”

“您若是来寻我诉苦,我便听着。可是其他的事,恕我无能为力。”

赵氏凝视着她,好一会儿才起身。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你太小看你们姜县令了。”

沈缨也站起身,蹙眉看着她,“林玉泽的事,是我一人招惹来的祸事,与姜大人何干?难道林府还要寻大人的麻烦?难道是林家三房的人在朝堂上给姜大人使了绊子?”

见她神情顿然紧张,赵氏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

那神情有些讥诮,也有几分促狭。

她说:“你是府衙仵作,林家发作姜县令那不是正当的事?我听闻林家三老爷已经上书至御史台,弹劾姜县令御下不严等数十条罪状。”

“不过,整个永昌可就只剩你一个仵作了,姜县令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一定会救你的。”

“至于他要付出什么代价,就不得而知了。”

赵氏说完便离开了,沈缨却有些坐立难安。

以前林家三房行事低调,一心只为在京中站稳脚跟,似乎对永昌的事不再过问,任由老族的这些人折腾。

而今姜宴清在永昌的威信渐盛,还迅速培植了自己的亲信,他谋划周密,办事果断、老练,丝毫不像那刚出茅庐的愣头青。

所以,林家三老爷刚在朝中站稳就立刻对姜宴清下手了。

在他羽翼尚未丰满之时,将之折断,亦或是将其驱离。

林玉泽被杀这个案子就是个刚刚好的由头而已。

若非林玉泽是家主之子,她都以为是三房故意以林玉泽造了个陷阱,专门陷害姜宴清了。

牢狱之中的时间是漫长的,沈缨因为不吃不喝,已经很虚弱了。

但她不敢吃喝。

她太清楚这里的门道了,很有可能只是一口水,都会变成疯子、傻子甚至是死人。

当年,她都能凭借手上的人脉将诏狱中的杜鸾折磨的半死不活。

何况是在永昌一手遮天的林家,在狱中无声无息杀个人,再简单不过。

可她不想死,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还有很多人,她还没来得及跟他们告别。

沈缨躺在草堆里,昏昏欲睡。

恍惚间,好像有人在喂她喝水,她太渴了,着急的喝了一口。

随后就不肯再吞咽,耳边有叹息声。

她睁开眼,就看到莲朵正用帕子给她擦额头的汗。

“反正也喝了一口,不如就都喝了吧。不吃不喝,你会死的。”

沈缨避开莲朵的手,撑着身体坐起来,抬眼看向她。

她认真的看着莲朵,像不认识一般,眸子里清寒一片,不发一言。

好一会儿,两人都不曾开口。

直到远处传来铁链拖动的声音,莲朵才开口打破沉默。

她说:“阿缨,这般看我,是有什么疑惑?”

沈缨依旧看着她,说:“你何时谋划了此局?”

莲朵脸上的笑意一顿,也未否认,缓缓直起身子,将水碗放在地上。

她道:“恰好救了一个可怜人,听到了一个悲戚的故事,心中不忍,便随手帮了一帮。”

“所以你帮贺章杀了林玉泽,又让他来害我?”沈缨皱眉问。

莲朵无奈道:“我不过是帮他如愿而已,至于他要杀谁,怎么杀,我并未过问。我也没想到,他会害你。”

“没想到?”沈缨却盯着她说:“你以为一切做的天衣无缝?”

莲朵却不在意道:“若事事瞻前顾后,那便什么都不必做。你当初孤注一掷地去威胁林玉泽,难道不是在赌么?”

“况且,林玉泽本就该死。他手下无辜惨死之人无数,他还差点害了你。”

“若有一日,他继承家主之位,难道还会为百姓谋福祉?不,他只会利用权势害更多的人。”

“他死了,不是更好?”

“你不过是受人牵连,姜宴清自会救你。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会不会救你?不想知道,他对你是否如你的心意般……”

“住口!”沈缨拦下莲朵的话,“我不会用这种事来试探人心,那可是人命!”

她望着莲朵眸子里闪动的光芒,觉得心不断下沉。

原来的莲朵宽厚、良善、纯粹,有份可贵的赤子之心。

可如今,面前的这个人却在轻描淡写间,顷刻谋了两条性命。

沈缨紧紧抓着铁链,冰凉的触感会让她清醒。

她深吸了口气,说:“此案,是不是赵悔教你做的?”

莲朵看着她,似乎觉得此话十分荒谬,说:“未曾。”

沈缨说:“那你知道,他还活着吗?他谋了一个局,从人间消失,转而蛰伏在暗。”

莲朵眯起眼,静静的看着她,神情不见一丝慌乱,比澄心湖的水面还平静。

沈缨看着莲朵,神色晃了晃,她记忆中的莲朵逐渐变的模模糊糊,像团雾一样笼在对面人的脸上。

她盯着对面人的眼睛,喃喃道:“赵悔没死,而你,也不是莲朵,不是我的莲朵。”

“阿缨,你病糊涂了?”莲朵吃惊的瞪大了眼。

沈缨却像是终于卸下了胸口的大石一般,看着面前的这个披着莲朵皮囊的人。

“我是糊涂了,高兴过头,才忽略那些怪异之处,竟然认不出莲朵,被你假心假意的哄骗了这么久。”

“莲朵心慈,对待下人从不以主子自居,对待酒师更是亲厚,可你呢?又是如何对待这些人的?你倨傲、漠然,对这些卑微之人,从不假以辞色。”

“莲朵内敛,你却张扬。莲朵优柔寡断,而你独断专横。以前我只以为莲朵经历苦难故而性子有所改变,可人骨子里的东西怎么会轻易改变?除非是换了个人。”

“我欣喜于莲朵归来,感恩上天庇佑。”

“你背后的人是赵悔,对么?”

“你们杀了霍三。”

“杀了林玉泽。”

“如今,还要杀我。”

“你们利用莲朵的身份,在这里搅动风云,到底想做什么?”

沈缨看着那女子,冷声道:“难不成真的是赵悔情深义重,要为莲朵报仇?怎么,仇人他得罪不起?转而藏头露尾,用你在前面冲锋陷阵?”

大概是她的话刺激了那女子,对方也冷下声音,说道:“阿缨,谁和你说了什么吗?”

沈缨没理会她的话,依旧问:“可你们,为什么处心积虑的杀霍三?”

“让我来猜一猜,是因为霍三查到了什么,所以他被陷害背负命案,而真正的凶手应该也是你们。”

“霍三从外域一路跟着你们回了永昌,不杀他,他就能查到你们的真正目的。”

“你们怕了!”

“沈缨,我劝你少说少做,眼下杀你,太简单了。”那女子静静地看着她,终于卸下伪装,眼神一寸一寸变冷,最后归于疏离冷漠。

沈缨攥紧手指,垂下头。

她实在无法忍受,那双和莲朵极似的眼睛里盛着那样的冷意。

仿佛她亲手将莲朵那一丝丝残存的魂魄给赶走了。

末了,那女子站起了身。

红色的披风像红莲花瓣一样收拢垂落在她身侧,像要顺着地面蔓延开去。

兜帽被摘下,黑发如墨一般散开,在昏暗的牢内,像一片泼上去的墨迹。

沈缨抬眼望去,那女子清瘦笔挺的身影,像一张拉开的弓弦。

她红了眼眶,盯着那女子质问道:“赵悔真的喜欢莲朵么?为什么要利用她的身份,却做着她最厌恶的事?”

“你们心安理得的占据着她的身份、样貌,欺骗她的亲友,却一副对她珍之重之的模样,简直令人作呕。”

那女子未答,仿佛在端详她的神态。

好一会儿,那女子才缓缓说:“你确实有几分聪明,但,也就几分而已。”

沈缨嘲讽的看着她,说:“你聪明,所以就肆无忌惮的玩弄人心,谋人性命。”

那女子用莲朵的面容摆出一副冷漠的神情,闻言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淡声道:“节外生枝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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