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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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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奇应下,走出屋门便向空中发了一道信号烟。

那火光似凤,无视暴雨,扶摇而上,在空中炸裂。

而就在火光炸裂瞬间,从四面八方骤然冒出一群黑衣人。

那些人来的突然,又悄无声息,仿佛是从雨里长出来的,黑沉沉的院落周围也不知道围了多少人。

姜宴清嘴角勾起一个冷厉的弧度,在黑衣人冲上来的那一刻,猛然扯开身上的披风。

他腰间有一柄刀,刀柄龙凤环首,通体乌黑,中间有一道琉璃血槽,雷电之下能看到刀身上隐隐龙纹。

普天之下,唯有皇帝身侧的十个亲卫才有资格佩此刀。

此刀一出,便是皇令。

黑衣人似乎迟疑了一瞬,但还是齐齐冲上来,刀刀致命。

姜宴清和无奇被围在中间,一鞭一刀如鬼魅般冲入杀手中间。

那个曾经潜心修佛的少年仿若被雷电劈开了伪装,化身罗刹,在血雨中屠戮。

云姑静立在檐下,有杀手绕开姜宴清直逼过来。

她脚下微动,机关启动,檐下便伸出一排弩箭。

弩箭适于近攻,经过沈缨改良的机关弩,可连射二十几发。

沈缨前些日子趁人不注意偷偷埋下的机关,她亲自教了云姑使用之法。

冲过来的几个杀手避之不及,被全部射杀。

但杀手太多了,一批接着一批,姜宴清与无奇即便身手了得,也受了伤。

“轰隆”雷电又砸了下来,照亮了官府后衙的景象。

墙壁、屋顶整整齐齐的站着好几排弓箭手。

他们俱是拉满了弓,只等一声令下,便可顷刻间将院子中间的人万箭穿心。

但姜宴清与无奇并无丝毫停顿,云姑甚至拿出一柄琵琶,端坐在屋檐下弹了起来。

“铮”琴声起。

姜宴清在无奇肩上借力而起,手中的刀在飞出去的瞬间拆解成三柄,往三个方向砍刺。

他的手指张开,手上似乎牵着某种丝线,一拉一甩,飞出去的刀便又回到他的手上。

无奇的鞭子出神入化,根本看不清实体,他的手臂与鞭几乎合二为一,只能隐约捕捉到一道黑影划过,对面已有人被穿透了喉咙。

“铮”琴声骤然拔高。

又一批黑衣人越墙而入,他们立在外围,手中提着链条,与屋顶弓箭手以及前方冲锋厮杀的杀手形成阵法。

链条如活了一般纵横交错,很快便在姜宴清与无奇周围搭出网来。

他们要将姜宴清与无奇困住,近不能守,远不可攻。

人多必然势众,姜宴清与无奇即便有万夫之勇,但面对有备而来的高手,也渐渐显示出颓势。

“嗖”箭阵发,姜宴清与无奇将手上的武器化为盾,挡住箭雨。

“哗”链阵起,姜宴清与无奇配合如神,链条如蛇却挨不到他们的衣角。

“嘭”刀阵出,光影如鬼魅,夜色下处处是人,又处处不见人。

三阵齐发,姜宴清与无奇仿佛被巨网笼罩,整个庭院乍然迸射出亮光。

而就在这刀光剑影之中,忽然响起几声脆响,似玉石相击之声。

杀手的刀被外物击中,偏了方向,姜宴清趁机出手,夺其性命。

他往地上看了一眼,原来是檀木佛珠。

而后一股香气从剑影中渗入,紧接着从墙外跃入一批紫衣人,他们身着锦衣,手拿环首刀,如一股烟雾卷入战局。

“芙蓉巷!”先前的杀手中有人惊呼一声。

随后杀手稍退,重新列阵。

而姜宴清和无奇则被紫衣人挡在身后,隔开刀锋。

“杀!”

杀手再集,又有黑衣杀手加入,阵法变换,复又袭来。

芙蓉巷的紫衣人上前迎敌,毫不迟疑。

“铮铮……”琴音急转,雷电轰鸣。

不知战了多久。

直到满院血腥无法冲刷,直到脚下尸身遍地,直到雷雨哀鸣,厮杀才停下。

杀手尽数被诛,芙蓉巷的紫衣人也只剩下几个人了。

他们收起刀,快速清理场地,将杀手尸身拖入黑暗之中。

“在下,来晚了。”

姜宴清反手砍断肩头的箭,转身看向自门外走来的人。

来人一身绛红色僧袍,脖子上挂着细细长长的檀木佛珠,手上撑了一柄黑色油纸伞。

他款款而来,长身劲影,明明是夜色,但这人周身笼着雪白的银光,远远望过去,好像是昆仑雪山上久居的佛。

雨水滂沱,视线断断续续,姜宴清待那人走近,才看清了来人模样。

苍白的面容上,凤眉星目,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他嘴角噙着淡淡笑意,那笑意一展,让此人望过去更显俊美无俦。

他瞧着不过二十岁出头,却一身的清白之气。

蓉娘紧随在那僧人身后。

姜宴清眸色微动,恍然认出了来人身份。

红衣僧,芙蓉巷真正的主人。

红衣僧极少出现于人前,这世上见到他的人,不出五数,他一出现便是芙蓉巷遭遇大事。

此次芙蓉巷前来相助,折损了上百高手,于芙蓉巷而言,算是极大的损失。

这般相助,连姜宴清都没料到。

芙蓉巷主手握佛珠,目光沉沉望来,声音如仙乐般穿透雨幕,在院中回荡。

“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内,一尘一劫。”[1]

“大人此劫已渡,芙蓉巷便与你再不相欠。”

姜宴清抹去脸上雨水,静静看着来人,他与芙蓉巷主只隔了十步对立。

初到永昌,沈缨九死一生之际,她召来了芙蓉巷,芙蓉巷送了他一把冰扇。

那把冰扇是他和芙蓉巷的第一次交易。

只要他救沈缨一命,芙蓉巷自会救他一命。

如今,芙蓉巷来兑现当日的承诺了。

姜宴清对来人行了一礼,说:“自姜某到永昌为官,芙蓉巷便多有相助。此次,更是倾力相护。日后,只要芙蓉巷不害民,不乱天下,本官只要在官位一日,绝不会干涉芙蓉巷行事。”

“天下安定,需我等共同维护,巷主是慈悲之人,还望多行大义,庇护百姓。”

芙蓉巷主拨动佛珠,微微含笑道:“我曾有缘在梵音寺主持座下聆听佛法,听其教诲,受益匪浅。你是主持亲传弟子,常随左右。当年,我曾受你一茶之恩。”

“你来永昌为官,我便还你恩惠,愿大人今后做一位良臣。”

姜宴清颔首,郑重道:“清,定不负百姓。”

“杀局未解,大人,还望你珍重。”那僧人言毕,转身离去,芙蓉巷剩余之人全部离去。

杀戮止,刀归鞘。

空旷的院落依旧空旷,雷雨冲刷了一切痕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姜宴清牵来马匹,催马便往澄心湖的君子亭骑去。

一人一骑如箭般驶出。

雷电轰鸣,贯通天地,仿佛下一刻就能钻入澄心湖内。

而他行至君子亭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沈缨消失前荡起的桃色衣角。

那件衣裙还是她初次留宿后衙时,云姑新裁的,衣料是国公府大嫂在云姑来永昌照料他时特意赠予的。

一共十匹布料,只有一匹桃色,桃色艳艳,灼灼其华。

云姑说沈缨分明姹紫嫣红的年纪,却穿着暗淡的衣衫,特意给她裁了新衣裙。

云姑曾说桃色很配她。

也确实很配她,令他瞬间便想到一句辞:“舒窈纠兮,雯华若锦。”

姜宴清奔至岸边,接过一直埋伏在此的手下的弓箭。

纵身跃入冰凉浑浊的水中,向深处游去。

沈缨并不知道她身后有人追来。

在冰冷的湖水中,沈缨感觉脚腕上被一个冰凉的机关锁扣住,里面似乎藏了针,刺破她的皮肉,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逐渐麻痹。

她快速咬破口中的毒药,并闭气敛神。

自从为莲朵验尸后,她就推测出了凶手给被杀之人下的是什么毒,并且配出了可以克制那毒的蛊毒。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东西便是血蛊。

蛊虫入体,便会迅速繁衍,幼虫可将凶手给她注入的毒液吸食一部分。

而后,她便要等待一个好时机,一个绝佳的时机。

那时凶手必会拆解她的身体,蛊虫会随着血流出体外。

只要她没有流血流到死,那她就能生死之间觅得一线生机。

她手里握着极寒的冰晶逼迫自己清醒,水流快速从身侧划过,她听不到也看不见。

锁链拖着她的力道极大,一点点将她拽向了深渊。

……

一炷香前,她站到君子亭旁侧的那座假山旁。

她按着规律在石壁和地面上敲打,在一声声雷电中发现了某处的不同。

沈缨深吸了口气,扔掉蓑衣,站在那一处略微突出的石块上,头顶恰好被岩石遮挡,眼前是开阔的湖面。

这里是避雨的绝佳位置。

她站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又一道闪电窜到了湖面上,紧接着雷声炸裂,在雷声中地面震了震,她似乎听到了机关启东时的声音。

此时,脚腕处袭来刺痛,她几乎都来不及痛呼,便被一股大力拽了下去。

“噗通”。

不知坠了多深,沈缨被凌空甩出去,落入一个深潭,紧接着身体被一阵温热包裹,鼻端能嗅到清香冰寒之气,还伴着淡淡的松木之香。

闻着这熟悉的味道,她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满壁荧光。

原来这里是一处天然的水下洞穴,由巨大的石柱支撑着洞穴,像是被人精心打造的亭子。

有什么东西将她托举出水面,放置在石台上。

“多日不见。”

有人声传来,沈缨努力往声源处扭头,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

她的身体如坠云端,药性发作,她竟隐隐有些欢喜,这份欢喜让她的嘴角都牵了起来。

她闭上眼,耳边传来脚步声,有人走到她身侧。

那一股幽香,悠悠的松木清香,像是将她带入了旷野之外。

闻到这一股幽香,林默丰神俊朗的少年身姿,连绵成了一幅画,一页一页浮现在脑海里。

原来十几岁的林默,便是林家曾经风光无两的林道殊。

细想来,林道殊如今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

沈缨睁开眼看向来人,鼻尖清凉的松木香在静静涌动。

她嘴唇动了动,没有开口,她觉得此刻他仍然是林默,而不是遥远的林道殊。

林默的黑发如墨般披散开来,散开时犹如鸦羽一般。

他身着一件月白色阑袍,是几十年前的老样式,和王家那幅画上的一模一样。

他眼尾泛着红,眸色沉沉,一身死气。垂眸望来,眸子里冰寒一片,他的视线落在她手中攥着的冰晶上,说道:“为何要来送命?”

注:[1]《地藏经》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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