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年后将获得，被誉为建筑界诺贝尔奖—普利策奖，得主的作品下，秋末和怀冰交缠不清的碰撞即将发生。

秋末带着激动的心在象山美院游荡，忘乎所以。

临近中午，在半山坡上看到一座钢丝瓦片墙倒映在水面。秋末从小道爬上去，沿着汀步观看、拍照，然后原路返回准备下坡走向别处。

一位穿白色休闲衬衣、蓝色牛仔裤的男子拿着相机突然走到跟前，神情激动：“你好，我拍了几张你的照片，你装扮得跟我母亲年轻时极像，她直到老年还常常扎麻花辫，穿深色棉布裙，你的气质和整个墙面、草地非常相称。”

她有些惊慌，将一个年轻女子与老妇作比较，似乎很不礼貌。

他随后将相机里的照片调出来给她看。照片里她低头行走、抬头远望、驻足平视，其中几张背影照片的极好，虽多年不自拍，却也被自己的身影所感动。

秋末看着他孩子般的表情，含笑感谢。

他问如何将照片传给她，她留下电话和邮箱，没有多做停留。

她需要独处，在伟大的作品前，孤独是唯一可以碰触到神圣的基础。她无意与他盘桓。另外，建筑群很大，她希望下午可以早点返回休息。

午间跟随人流走进食堂吃饭。排队时百无聊赖，无意间侧身张望，发现有人朝她挥手，停顿三五秒才反应过来是刚才遇到的摄影师。

眼看前面队伍依旧很长，她索性走出，与他握了握手。他面前盘子里的饭菜快吃完。

她顺势坐在旁边位置上，打算再等一等。

他眼中充满喜悦：“你进来前刚刚涌进一群参观的学生，我刚好在前面买完，现在看还需要再等等。”

她点点头：“那很不巧，不过也没关系，等等无妨。”

他探问：“是在这边上大学吗？这里的房子很有韵味，设计感很强。”

她莞尔一笑：“已经毕业工作三四年，大学专业与建筑类相关，这座学校是我比较喜欢的一个建筑师设计的，他叫王澍，这次专门从南城过来。”

“我就是做建筑设计的，从同济毕业，没想到我们是同行。”

他惊喜回应后继续说：“王澍在建筑圈比较出名，但我会来这个学校是小孩在杭州有些事情，我开车接送，今天早上无意间发现的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巧了。”

她也略带欣喜：“除了建筑设计师，实际上真正做建筑的并不都知道王澍，大部分人将头埋在泥土里。”

再次握手后他感叹：“周围这些一茬接一茬游览的人更加不会知道设计师是谁，他们只关注看得见的东西。”

秋末像是得到了一把钥匙，慢条斯理叙述：“王澍在学校时听老师讲过，不过那时上课的案例是宁波博物馆，将无数碎裂的陶罐、瓦片，砌进墙内，嵌进混凝土，由此拼凑成不规整的构件。

当时我就被吸引住了，心想建筑还可以这样表达，基因里古老的记忆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后来一直关注他，前段时间在家养病，朋友送给我几本杂志，里面就有这个案例。”

他听后眼中泛出无限欣赏：“这确实是一个特立独行有自己思考的建筑师。他喜欢在建筑材料中掺入被遗弃的旧砖瓦，这座学校的墙面大都也是这样。

这些日常、混杂、底层、不高级、非精英的生活实践出的物态和形式，在混入的那一刻，立马点亮了建筑的进步意义。”

她点头称是。

*

后来他们谈了很多著名建筑与建筑师，密斯凡德罗、勒?柯布西耶、格罗皮乌斯、贝聿铭.....

他最喜欢勒?柯布西耶，对其白色、钢琴曲线、细节处，称赞不已；拿出自己模仿过的一些作品照片给她看：丰富、独到的细节才是辨别设计师功力高低的关键。

秋末静心聆听，像是上了一堂美学鉴赏课，一时间忘了吃饭的事。

他来自上海，在一家大型设计院任职，自己成立了一个建筑设计工作室，距今将近十八年。

也说到工作中招投标的不合理处。木子拿给她的《时代建筑》，他也是这本杂志的读者，办刊便是他们学校同济，而他们公司也是杂志的协办。

两人兴致勃勃交谈，直到周围逐渐安静，她才起身去买饭。取餐出来见他还坐在原处，便走回原位用餐。

他提议要给她买饮料，她推辞说只喝水，不喝这些，后来执意买了一瓶酸奶给她，她有些无奈收下并表示感谢。

吃完饭他一起将餐盘送到回收处，她帮他看着相机。她在想等下怎么分离，目前看起来还得短暂黏合一段时间。

她无意间讲起校园里还有三分之一没有看完，语气中有辞别之意。

他声调委婉：“我是否可以跟着拍拍照，你的装扮与这个建筑群非常协调。”

她低头环视自己，草绿色毛衫，墨绿色棉布裙，灰色运动鞋，两支长辫从帽子下伸出来。这是再平常不过的打扮，四周多是装扮华丽秀气的妙人。

虽已入秋，绿意不减，日头热辣似火，她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一个多小时浅谈下来，她并不排斥多一个人。

于是点头同意。

走到校园边界位置，一幢高大砖红色房子将内外完美衔接，红墙下是一棵古树，粗大枝干上顶着一头葱郁如伞的枝叶，她走到树下，抬头向上看，顺着眼睛方向拍了张照片。

接着折返在各栋楼层间行走，像是进入一个个迷宫，边走边谈；在几个楼梯平台处，他给她拍了几张照片。

逛完后，他提议去看良渚文化遗址，驱车一个多小时，在外围转一圈。

一路谈论关于设计、拍照、建筑、音乐、书籍、美学等话题，虽是泛泛而谈，却也是心旷神怡。出门在外，不堪往事仿佛都被抛在脑后。

傍晚在一家日本商场看灯饰、家具、瓷器，讨论日本的一些用料与着色，后来他们一起看中了两个日式水杯，白身绿纹点缀，他买下来，送给她一个。

晚上他请她吃饭，东坡肉、西湖醋鱼、龙井虾仁、蔬菜沙拉，餐桌上给她看以往的摄影作品，色调偏冷，形形色色各处风景照，他逐一讲解每张照片后的一些趣事。

在餐厅闪烁的灯光下，仿佛自己也进入那些时空之中。

无意间谈到年龄，他比她大三十岁，仍旧是青年模样。秋末暗想，如果父亲还在，是否会是这个样子，肯定看起来比他苍老二十岁。

这大半天时间里，他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从恍惚中抽出神来，取出手机看时间，七点三十多，应该回去了。

她提出回去的意愿，酒店在西湖旁，上海车子限行无法进入，他送她到最近的地铁站。

她温声：“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秋末，出生在立冬前一天，秋天最后一天。”

他听后忍俊不禁：“我叫怀冰，出生在冰雪天气，母亲在漫天飞雪的夜晚独自步行去医院生下我。”

他们相视一笑，随后继续向前。到达地铁进站口，分开时，秋末主动张开双臂抱了抱他：“再会，怀冰。”

片刻后，抽身走下楼梯，没有回头。独留怀冰原地惊愕，双手悬在半空中许久。

她知道他们不会有再见的可能。心里也知道这是感激的缘故，将近一年以来，再次感受到陪伴的温度。

*

地铁公交上来回周转，车厢内娇嫩软语在穿梭，她想到和子初，虽然来自一处，从未用过方言交流，兜转十几年，已无人可话方言。

到达酒店时，已九点过。手机收到数条陌生短信，来自上海号码，是怀冰。

她唇角扬了扬，关掉手机，换了身衣服，独自去到楼下酒吧，今晚有《海上钢琴师》电影曲目的演奏会。

蓝色灯光下，身穿黑色抹胸小礼服裙的女生，正弹奏飘逸唯美的曲目；台下一些男女在交谈。

秋末走至吧台，点了杯玛格丽特，听着音乐回忆电影场景：大船、1900、孤独、纯粹......

服务员将酒推至面前时，一个红裙女人走了过来：“如此美丽的姑娘，可不适合玛格丽特这种带有沉重记忆的酒。”

说完将酒挪到自己身前，并对服务员说：“给这位姑娘一杯红粉佳人。”

她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有些好奇地望着女人：妆容精致，唇色艳丽，一头酒红色大波浪卷，戏谑的眼神下暗藏着颓丧与悲伤。”

女人将杯中黄色液体一饮而尽，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后将酒杯推向服务员：“再来一杯玛格丽特。”

转头见秋末正打量自己，微微侧身：“红粉佳人会为美丽姑娘带来爱情的。”

她将视线转向面前新换的粉色液体：“你怎么知道我不需要玛格丽特？”

女人吞云吐雾中故作神秘：“我能预测爱情运势，你觉得你需要玛格丽特，但实际你会得到红粉佳人。”

她完全不信，皮笑肉不笑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我只是想喝点酒，而它在酒单上靠前而已。”

女人意识到自己被识破，红唇下露出齐整的牙齿：“有点意思，那要不要来一支烟。”说着将手中的烟支递过去，举动中充满了暧昧挑衅的意味。

她迟疑了一下，接过去，仿着女人的姿态抽了起来。

女人娇笑拍手：“很有天分，我的人生格言是，没什么是烟酒解决不了的事。”

她抽了几口后，又继续喝酒，音乐切换至《Playing love》，电影中后期出现的曲目。

女人将杯中酒饮尽，此时唯美甜蜜的曲调膈应着她，对着服务员吐槽：“大晚上怎么竟弹些这样的玩意儿，难道没有爱情就活不了了吗？”

没等服务员回应，女人起身走向钢琴。

秋末顺着背影望去，只见她让演奏者下去，自己坐在钢琴前，十指弹起了《匈牙利狂想曲》，面部姿态几近让愤怒的音乐也失色，红唇上还夹着未灭的烟支。

秋末望着台上张扬的女人，蓦然升起一些敬佩之心。

女人这一举动引来全场围观，在燥怒的音乐声中，众人似乎也开始怒吼发泄，整个清吧的氛围改天换地。

一曲完毕，掌声热烈，她带着大战告捷的笑容凯旋而归，一饮而尽杯中余酒：“这不就畅快多了。”

秋末浅笑着点点头，也将余酒喝完。

两分钟不到，女人身边便围过几个搭讪的男士，秋末看着他们虚与委蛇、热火朝天的交流，默默结账离开。

洗漱后已近十二点，入睡前想起怀冰的短信，起身回复：【一切顺利，已到住处。】

五秒后收到信息：【好的，晚安，秋末。】

秋末看到后唇边浮现几丝微笑，关机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权利游戏里小指头的经典语：混乱是阶梯。

我却觉得，混乱中需要紧紧定住自己的心。

美丽的相遇背后，将是纠缠不清的一生。福祸相依。

期间有一些关于建筑的论述，或许有不专业的地方，希望各位文友多多指教，也期盼多多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