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三十分，长城西街。

“到学校别打架，少给我和你爸惹事，听见没？”车子里，邓美兰还在对自己的儿子百般嘱咐，“考上了就好好上，别又动什么歪心眼子，多好的学校，别被你整瞎了。”

“哎呀，什么话，”开着车的爹听不下去了，“咱儿子又不是恐龙，还能把学校炸喽？......对不，澄子，咱这智商，这颜值，肯定是昌文荣誉榜的钉子户呀。”

“我这不是点点他，你看他一脸不情愿的样儿，就跟咱拿刀逼着他进昌文似的。”

可不就是。祁澄心里说。

暑假前，祁澄还跟自己发小约好了一起考五中。男孩子都爱玩，在哪里学不是学，最重要的还是兄弟情不能丢呀。谁知道一转眼就被老妈提留着耳朵进了昌文中学的考场，吹拉弹唱，鬼哭狼嚎全不管用，最后被自己老妈和昌文的老师哄着去做了题。本来祁澄想着，自己随便做做，多错点题，考不上就算了，他好歹智商超群，小学稳居年级榜首，也不能考个零蛋回家，空了几道数学计算题，估摸着考不上了就交了卷，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出了门，谁知道三天后昌文打来电话说去学校报到。

报报报，报你妹呀。祁澄心哇凉哇凉的。

这下好了，本来想着换个学校继续鹤立鸡群当第一，结果千里马一失蹄，直接栽到了昌文中学的门槛上，应该也是个第一，倒数的。

老师打电话来的时候没说成绩考了多少，反正就是考上了。邓美兰高兴地快把嘴咧到了后脑勺，自己儿子从小学习好，名次肯定不低，这是不用愁的。当妈的不愁，做儿子的可愁坏了。祁澄是好面子的，最怕被人笑话，料想到了这学校倒数第一非自己莫属了，难受的要命，干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耳不闻窗外事，和自己发小吐了吐苦水，就一心扑到游戏事业上。

小学毕业的这个暑假，祁澄过的又快活又悲伤，邓美兰因为儿子考上了昌文，心情美丽得很，处处跟人炫耀自己儿子的敏而好学，放松了对祁澄的管教。祁盛名倒是看出了自己儿子心情低落，以为是还在为他妈妈私自把自己拖进考场生气，但他不太会安慰人，对自己老婆也只会在老婆生气的时候立即承认错误，这招也总不能用到自己儿子身上吧，那父亲的威严就没有了，虽然儿子看见过几次自己被老婆骂，但应该不影响平时形象。当然，在祁澄心里，他爹早就没形象了。反正呢，没了二老的淳淳教诲，祁澄这一个暑假等级升的贼快，但有时打着打着，昌文倒数第一这个梗总要让他噎一下，阻碍他的好心情。

“呵！这地方可真小呀。”祁盛名开始疯狂摁喇叭。祁澄打开车窗望了望，昌文中学就落在一个小胡同的尽头，门口已经被人堵得水泄不通了，有几个交警同志在胡同里疏导交通，虽然没什么用，该堵还是堵。

“这胡同太小了，还这么堵，就算进去了恐怕也倒不出来。要不咱从这下车吧，澄子。反正你们的住宿用品都是学校现分的，咱们走进去也没几步。就当锻炼锻炼，看看你学校。”祁盛名分析了一下当前交通状况，转头对祁澄说。

“你确定么，爸？你要不要出去看看太阳？”

现在还不到两点，阳光更加普照大地，祁澄在车里都觉得很闷，再一看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亮闪闪的，仿佛身上渡了一层金光，满脸的红润，热得快成佛了。

“行吧，那就等会......喂？哦哦王哥呀，我送我儿子呢，今天开学，行，我忙完立马过去，行......麻烦你了哥，你先顶会。”

“王哥找你干嘛？”邓美兰问。

“接了个单子，忙不过来。让给我了。”

一听这话，祁澄就知道在车上待不了了，想耍小孩子脾气，被邓美兰瞪了一眼，噤声了。

“下去吧，送完小澄，你就直接走。”邓美兰率先说。

一家人下了车，开始随着人流往胡同里挤。周围的房子是水泥房，应该是粉刷了很多次，水泥灰里透着白墙皮，白墙皮里又透着蓝字，隐约是什么搬家公司的电话号码。祁澄好奇心使然，摸了一把，一手的灰。

祁澄：“......”

往里走的时候是不用使劲的，人挤着人，祁澄几乎是飘到学校门口的。要是以前，懒鬼祁澄自然乐得清闲，但今天太热，他很烦。而且，有人还在他烦的时候，踩了他的球鞋，然后......踢了他一脚......跑了。

草！

祁澄暗骂了一句。眯起自己的眼睛，看着前面见针插缝的男生。应该是因为赶得太急，他的额头全是汗，眼神四下乱飘，好像是找什么人，嘴唇很薄，但还一直在笑，带着几分少年稚气。好像感受到祁澄在看他，突然回头，明眸皓齿，朝他微微一笑，走了过来。祁澄有些懵。

然后，他发现自己想多了，因为少年是看的祁澄前面的女生。

鬼使神差的，他走了过去，突然又想到自己的球鞋被这个人踩了一块大黑斑，心中有气，于是狠狠地撞了少年一下，把那少年直接撞得后退三四步，又踩着了另一个人的鞋。

“你干嘛呀！”少年睁大眼睛问祁澄。

“我烦，别惹我。”祁澄白他一眼。

“哎——你这人有病吧，是你撞得我行不行，神经病呀。”

祁澄不回话，一直瞪着他。

少年觉得这人有病，拉起旁边的女生就要走。祁澄一把拉住了他：“道歉。”

“你什么病，吃药了么你，莫名其妙。”

旁边的祁盛名发现了这边的争执，赶来救场。看了祁澄一眼，他知道祁澄总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较劲，又看这少年懵懵的状态，心下明了，问祁澄：“怎么了？”

祁澄低着头，没说话。

顺着自己儿子的目光，祁盛名看到了那白鞋上的大黑斑。那少年也看到了，左右一想，好像明白是什么事了。“我弄的？”他问。

祁澄“哼”了一声。

“你早说不就行，”少年语气缓和了些，“对不起了，我走的有点急。”

祁澄心想，你那是跑的。又“哼”了一声。

“有空我赔你双新的，你是这学校的学生吧。我也是，你叫什么名，我好去找你，咱俩也算不打不相识，虽然没打，说不定以后可以做个朋友。对了，我叫安祇宸，你以后有麻烦就喊我名，我给你说，我的名气那可是......”安祇宸没理会祁澄的那一声哼，开始自来熟得套起了近乎。

“别别别，同学”祁盛名打断了他，“就一双鞋而已，不至于。这样，你先去报到吧，进了学校你们再聊。”

安祇宸点了点头，说了声“叔叔再见，同学再见”就和旁边的女孩子一起进去了。

送走了安祇宸，祁盛名又看了祁澄一眼，“你呀，就这么一点小事，值得闹成这样？”

祁澄：“天热，心情不好。”

祁盛名：“......”

“行了，进去吧。”

把祁澄送了进去，帮着整理好了被褥，又叮嘱了几句，祁盛名夫妇就走了。祁澄坐在自己床上，心里还是对“白鞋事件”无法释怀，越想越气，对这所学校的眼光都不太友好了。

舍友们陆陆续续都进了屋，祁澄正在阳台刷鞋，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咋咋呼呼的，他探了探头，发现那人是自己的小学同学乔小丹。

“哎——祁澄，咱俩一个宿舍呀，真巧哎。”

“嗯。”祁澄也觉得很巧，但他还是只点了点头，因为他觉得咋呼太傻。

乔小丹咣当咣当地把东西往床上一堆，就开始对祁澄撒消息，“我给你说个事，祁澄。”

乔小丹是个包打听，从小学开始，他就是班里的情报军，而且从来管不住嘴，祁澄一点也不奇怪乔小丹不给自己说点小消息，他要是不说才奇怪。不过没想到乔小丹说的是祁澄自己。

“你没考第一。”乔小丹小声地说，和犯了罪似的。

就这个？祁澄挑了挑眉，回答：“我知道。”

乔小丹张大了嘴：“天呀，你怎么这么淡定，你以前可回回是第一，不拿第一就摆脸色看，丑黑丑黑的。”

“......”

“嘿嘿，”乔小丹尴尬的笑了笑，“我以为你不在第一也贼在个前十之列的，没想到......”

“没想到我考了倒数第一？”祁澄开始心理安慰，没事，倒一也是一。他对一挺有执念的，至少成绩上。没想到乔小丹又给他浇了盆凉水。

“什么呀，哪有这么差，你怎么可能垫底，你倒二。”

祁澄一个踉跄，想把刷鞋水扣乔小丹头上。

“倒一好像叫安什么，反正挺文绉绉的名字。听说一进校门就把半个学校的同学都认识了，不过有点夸张，我不太相信。但总归人缘挺好，跟谁都能说上话。我还听说，他好像长得不错，有好多小姑娘追她。好像谈过好几个。”

“我去，这兄弟可以呀，小学就谈恋爱。咱哥儿几个上小学还不是天天被家长盯着写作业，连牵个小妞的手都没有呀。”旁边的舍友插话道。

“可不是，”乔小丹赞同，“哥们你叫啥？”

“陈国强。”那兄弟回答。陈国强是体育生，的确很强。强壮的强。

乔小丹开始和舍友们交换情报，谈的风生水起，妙趣横生，跟相声似的。渐渐把祁澄撇在了一边。

祁澄还沉浸在自己两个一都被人抢了的悲痛之中。不过乔小丹说的那位名声远扬的倒一，总让人很熟悉。他想了想，好像那个叫安祇宸的说他认识的人很多，不会是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老文了，重新发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