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不在身边,为了避免麻烦,长泽换了一件具有隐藏修为和体质功能的天阶法衣,戴上了能够屏蔽渡劫期以下神识的面具。
法衣是白色的云锦织,以天蚕银丝为线,绘制了繁复的阵法和符文,在微熹晨光的照映下,似有光华流转。
面具是鎏金色,被打造成了凤凰的模样,凤眼是一颗黑曜石,凤尾和羽翼上点缀了细碎的红钻,他戴上后,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精致的下巴,以及浅色的薄唇。
水镜中映出少年的身影,他一袭洁白宽袖长袍,乌发如墨,只用一根红色丝带束起,面容被一鎏金面具遮去一半,却仍旧能从他露出来的半张脸中窥见面具下的风华。
长泽满意地点了点头。
出了客栈后,他也不知道往哪走,便打算先逛一逛。
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天边还能看到月亮淡淡的影子,街道昏暗,一个行人都没有,他的靴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莫名有点渗人。
“这位公子……”黑暗中传来了一道嘶哑的声音。
长泽脚步一顿,不动声色地在身体周围竖起了精神屏障,随后望向声音来处,勉强看清了有一个人站在墙边的阴影下。
“这位公子,可否帮我个忙?”那人自黑暗中走出来,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穿着洗的发白的蓝色长衫。
长泽觉得这个人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非要说的话,就是他太瘦了,骨架高大却又瘦弱,极不协调。
他刚刚应该装作没听到直接走人的,但既然停下来了,便只得朝那人问道:“什么事?”
“公子可否帮我把这些银票转交给春风楼的灵雀儿?”男子说着,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将放在里面的银票拿了出来,颤颤巍巍地递给长泽。
银票相当于凭证,可以去各地仙盟楼兑换灵石。因为有些凡人没有灵力,无法使用储物戒,不方便随身携带大量灵石,仙盟便想了这么一个办法。
长泽没有接,“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蓝衫男子解释道:“她不愿意见我,也不会接受我的银票的。”
“其实,她是我的姐姐。我们自小父母双亡,姐姐她为了养活我,自愿卖身进了花楼。现在我长大了,赚了足够的钱,想给她赎身,但是她不愿意,还说不想再看到我,我便只能拜托其他人,假扮客人给她送钱,希望她能过的好点。”
见长泽仍不说话,他又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城里学堂的教书先生,若是公子等会有时间的话,可以来学堂听我讲课,孩子们都很喜欢我的课。”
“我只是比较好奇,你每次都是这么早就出来找人帮忙吗?”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若要找人帮忙,起码要等到人多的时候吧,他还是觉得太奇怪了。
男子面容僵硬,“不是的,我昨天晚上就找人帮忙了,但是……因为我找的那个人嫌我给的钱太少了……我也怕遇到坏人,没能将银票送到姐姐手里,所以在这里等了一个晚上,本来都打算放弃了,没想到还能遇到公子。公子的穿着价值不菲,想来是瞧不上我这点灵石的。”
即便是在末世时,长泽也是本着能帮就帮的想法,在能力允许的范围内帮助他人,现在到了修真界,丧尸危机已经远去,虽然这个人有点奇怪,但是他说的事情确实是他力所能及的。
长泽犹豫了一下,终究是将银票接了过来,待看清了银票的面额后……嗯,确实挺小的,每一张都是十个下品灵石,掂了掂厚度,大概有二三十来张。
他将银票收入袖中,答应了男子的请求,表示自己会将银票送到的。
男子再三感谢后,长泽与他道别,往春风楼的方向走去,所以并没有发现,在他离开之后,蓝衫男子注视着他的背影,嘴角往两侧提拉,露出了一个诡异僵硬的笑容。
已经将近天明,春风楼内不复华灯初上时的热闹,客人渐渐散去,或是仍旧在酣睡中,长泽进入春风楼时,楼内安安静静,只有杂役在打扫卫生。
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年迎了上来。
少年眼波流转,羞涩地抿唇一笑,“欢迎公子光临春风楼。”
“咳,”长泽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我是来找灵雀儿的。”
闻言,少年笑的越发真诚,却不动声色地将藏在宽袖中的玉牌捏碎,他的动作不大,长泽并没有发现。
“公子请随我来。”少年做了个请的手势。
同一时刻,春风楼最顶层。
一群人正静坐在桌案前,针落可闻。
他们身着清一色的黑色劲装,只有为首者的衣襟和袖口处用暗金色的细线勾勒出竹纹,腰间悬挂着一枚翡翠玉佩,上头刻了青竹的形状和一个“剑”字。
“咔哒”一声,放在桌上的玉牌无端碎裂。
“鱼儿上钩了。”有人轻声道。
为首的男子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他手指修长又骨节分明的左手握住剑鞘,提剑起身,向屋外走去。
“行动。”声音冷冷清清,毫无波动,好似天上月人间霜。
——
房间内充满了熏香,长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公子请稍等,奴家去喊灵雀儿。”少年声音温柔的似乎能滴出水来。
长泽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被熏香呛到,只能摆摆手示意他知道了。
少年行了个礼,退下了。
待少年出去后,长泽急忙找到香炉,将香料掐灭,然后打开窗户透气。
无意间瞥到桌上放置的类似人体某器官的玉制品,他急忙移开视线,随手扯了块帷幔将其盖住。
在末世里,为了人类的延续,女性被作为珍贵的战略资源保护了起来,普通人接触不到,但对于八阶能力者来说,他们是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战略资源”的,基地也鼓励高阶能力者诞下后代,因为高阶能力者的后代一般也是能力者,即使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人们仍旧热衷于这么做。
长泽并没有申请所谓的“战略资源”,时间一长,他们以为他喜欢男人,便有不少人自荐枕席以寻求庇护,但无一例外都被他拒绝了。
其实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长泽都没有太多兴趣,也许是因为他们都没他长得好看吧。在他看来,若是和长得比自己丑的人睡了,岂不是太吃亏了?
不过一会儿,灵雀儿来了。
灵雀儿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鹅蛋脸,柳叶眉,杏仁眼,是个标准的小家碧玉长相。
“公子可是来听奴家唱曲儿的?”灵雀儿人如其名,声音婉转,宛如莺啼。
“那你唱吧。”长泽在桌案旁坐下,为自己斟了杯茶。
他本来也不是为了听曲的,但若是直接拿出银票来,意图就太明显了。
跟在灵雀儿身后进来的少女径直走到角落里抱起了琵琶,轻轻弹拨了两下,发出珠落玉盘的清脆声响,灵雀儿清了下嗓子,开始唱曲儿。
听了一会,长泽有点神游,原谅他真的没有艺术细胞,就算有的话,估计也在末世生活中被消灭了。
“咕噜噜——”肚子发出不争气的抗议。
“咳,”长泽在灵雀儿一曲唱罢后,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你们这边有吃的吗?”
灵雀儿明显愣了一下,虽然客人的要求有点奇怪,但她还是吩咐琵琶少女去厨房要饭菜了。
琵琶少女出去后,灵雀儿走到长泽身旁,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是奴家唱的不好么?”
长泽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不是的,你唱的……很好听,只是……我现在饿了。”
他说的都是实话,是真的饿了,肚子都叫了。
他决定快刀斩乱麻,拿出那叠银票,递给灵雀儿,“这是——赏钱。”他想了个中性词。
灵雀儿的手指柔柔地点在长泽拿银票的手上,“只有这些么?”
长泽以为她是嫌少,连忙解释道:“这是单独给你的,饭菜的钱我会另外付。”说着,他掏出了一块上品灵石放在桌上。
刹那间,变故陡生。
灵雀儿搭在长泽手背上的手指滑到他的手腕上,突然用力,同时挥落了案几上的茶杯。
茶杯摔落在地,发出“哗啦”的响声。
长泽吃痛地松开了手,银票飘落在地上,但很快反应过来,凝聚精神力朝灵雀儿的太阳穴攻去,趁其识海震动时挣脱她的控制。
他抽出手来,手腕上赫然出现一圈红色印痕。
“嘶……”他轻轻碰了一下手腕,便疼的龇牙咧嘴。
倒不是灵雀儿的力气有多大,而是因为他的精神力异于常人,对疼痛的感知也更加明显,对普通人来说轻微的擦伤,对他来说不亚于刀子划口。
房门被人踢开,一群黑衣人破门而入。
长泽心中一沉,这特么……不会是黑店吧?
光是进入屋内的黑衣人就有七八个之多,门外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最麻烦的是,他们各个都是金丹期,就长泽目前对于修真界的了解来说,虽然金丹期也不是很强,但是也没有沦落到金丹遍地走的地步。
他当机立断,向黑衣人释放了无差别的精神力攻击,趁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冲向窗边,想要跳窗逃走。
即将跳出窗户时,他回头朝他们笑了一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无期。
话还没说完,一柄剑鞘疾驰而来,击中了他的胸口。
“咳咳——”
他被剑鞘击中后,天阶法衣的阵法运转,卸去了大部分力道,但因为灵根被废修为全无,身体还是比不上正常的修士,仍旧向后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威压铺天盖地的向长泽压去,他体内气血翻涌,喉咙微痒,忍不住咳了一口血。
猩红的鲜血沾上纯白的云锦织,好似冬日的红梅跌落枝头陷入雪地。
窗外的人同样是一身黑色,只不过衣襟和袖口处点缀了暗金色竹纹。他御剑踏空,腰间悬挂的玉佩发出莹莹光芒。
来不及仔细观察玉佩的刻纹,长泽被反应过来的黑衣人按倒在地,下巴着地时,痛的他眼泪都出来了。
早知道不皮那一下了,说不定被按在大街上还有人能看到,师姐听说后说不定还能来救他……总之,长泽就是十分的后悔。
四周悄无声息,一双黑色的靴子停在他面前,紧接着,下巴被冰凉的手指捏住,被迫抬起,长泽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刹那间,长泽仿佛回到了末世刚开始时被困在图书馆的日子。
窗外是空无一人的街道,只有无尽的丧尸在不停地敲玻璃,他趴在窗边的桌子上,面前放着一本诗词集,正摊开停留在某一页。
书页上的文字旋转跳跃,最终变成了眼前人的模样。
——“若夫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长泽不禁放缓了呼吸。
师姐总是说,看着他的脸能多吃两碗饭,他问为什么,师姐说,因为他好看。
长泽对此的评价是,肤浅。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和师姐一样肤浅的人,因为他在看到对方的脸后,他突然不后悔刚才皮那一下了。
他好像明白了,自己以前看不上那些人,是因为他们长的不够好看。
那人一手抬起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想要摘掉他的面具,但面具纹丝不动。
“天阶法器。”他的声音清冷,令长泽想到了松上雪。
“这衣服应该也是天阶法衣,如果师弟没有手下留情的话,凭刚才那一剑,他现在已经重伤了,而不仅仅是吐口血这么简单,”另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是刚才接待过他的少年,“啧,知道能钓条大鱼,但没想到这么大。”
“在外执行任务时,请称呼我为堂主。”明明说着敬辞,却用着命令的语气。
少年语气僵硬,字像是一个一个从嘴里蹦出来的,“是,堂主。”
听到他们的对话,长泽忍不住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