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泽。”
长泽喘了一声气，猛地从梦中惊醒。
他只听到了声音，却没来得及看到“新郎”的脸。
“阿泽，你好点了吗？”
手腕被人握住，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身体里，长泽眨了眨眼，侧头看到了江渡舟。一时间分不清那声“阿泽”到底是在梦里听到的，还是即将醒过来时迷迷糊糊听到江渡舟在喊他。
长泽记得自己在花园里和顾延朔、白沄深聊天，但不知为何突然晕了过去。
“我怎么了？”声音低哑，带着浓浓的鼻音，话一出口，长泽自己都觉得陌生。
江渡舟低声说了两个字：“风寒。”
长泽：“……”
行吧，他就知道这副破烂身体不靠谱，就淋了那么一会的雨都能感染风寒。
长泽恹恹地闭上了眼。
倒不是身体有多不舒服，毕竟江渡舟的灵力不嫌多似的往他体内输送，温和的灵力就像一股暖流，淌过体内的经脉，连经脉末梢都被伺候的舒舒服服。疼痛消失不见，手脚也不再冰凉，甚至泛着温热的暖意。
只不过，长泽现在暂时不想见到江渡舟。
至少，在厘清内心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躁意之前，他无法直视江渡舟。
长泽想把手抽出来，却被江渡舟强硬地扣住了。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闷声开口道：“我已经好多了，多谢江堂主的好意。不过堂主还是节省点灵力吧，我们只有四个人，哦不对，是你们只有三个人，还得想办法解决无妄谷的麻烦，总不能在天空之境里躲一辈子吧。”
江渡舟眯起了眼，品出了长泽话里的不对劲。这段时间来，长泽总是江渡舟、江渡舟的喊他，哪里喊过什么江堂主。可是他又确确实实不知自己哪里惹的长泽不开心了。
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江渡舟便直接问了出来：“为什么不开心？”
“……”
这人怎么这么敏锐呢？
其实在江渡舟问出这句话之前，长泽本人也说不清自己内心到底在烦躁些什么。直到江渡舟问他为什么不开心时，长泽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在不开心啊。
其实，说“不开心”也不太准确，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悸动、酸涩、难过，好像小时候吃过的一种怪味糖果，外面裹着一层酸酸的外衣，只有里面的一小点核心是甜的。
长泽想起前世有个人和他说过一句话：“初恋啊，就是你想到她会觉得心里甜甜的，但是又觉得很酸，酸到眼睛想流泪。”
“因为你知道，你和她永远都没有可能。”
彼时，长泽还不太理解他说的话，现在觉得他说的一点也没错，确实很甜，但又酸涩到令人想流泪。
长泽突然庆幸自己闭着眼睛，不会流露出太多情绪。
江渡舟见长泽不说话，便开始回忆自己做过的可能会惹长泽生气的事情，从下灵舟后来到无妄谷开始——
“让你和我坐在一起，是因为我怕你离我太远，我来不及保护好你。怕你拒绝我，所以用了点小手段。对不起阿泽，下次不会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
哦，江渡舟不提，他都快忘了这事了。
长泽面无表情。
“阿泽若是不想喊我夫君也没关系，喊我江渡舟就好了。堂主都是外人叫的，阿泽不是外人。”
见长泽还是不说话，江渡舟只能继续猜。但他实在想不起来了，便信口胡诌道：“阿泽是在担心我吗？我没事的。白纵歌那老头的毒药也不怎么样，轻轻松松就解毒了。”
“你想多了。”长泽冷冷道。
江渡舟愣了一下，随即无声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一双桃花眼里皆是柔情。
他突然觉得那杯毒酒没白喝，内脏在毒药的作用下化为血水、又在强大的自愈能力下长出来的反复过程也没那么难熬。
“好，是我想多了。那——”
“江渡舟。”
长泽打断了江渡舟接下来想说的话，睁开眼睛看着他，“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或许是长泽的眼神太过认真，让江渡舟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他想让长泽别说了，但嘴唇张了张，最后还是问道：“什么事情？”
“江渡舟，你的道侣已经死了。”
长泽开口就是暴击。
江渡舟的眼神直接冷了下来，瞳孔中的墨色涌动，握着长泽手腕的手也无意识地收紧。
长泽的手腕被他勒的生疼。
他抿紧了嘴唇，怕自己会忍不住喊疼。
半晌，江渡舟松开了手，声音冷的掉渣，“以后别说这种话。”
说完，他站起身来，朝房门走去，似乎要离开。
“江渡舟。”长泽再次喊道。
江渡舟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等这次无妄谷的事情结束后，我打算回蓬莱了。剑阁已经没有天山雪莲了，再呆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你把水镜还给我吧，我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师尊，让他来接我回蓬莱。”
“江渡舟，我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对我来说，你只是个……陌生人，你记忆中的那个人也已经不在了。你喜欢的是从前的我，而不是现在的我。况且，我也……不喜欢你，无论你把我拘在身边多久，这点都是不会改变的。”
长泽絮絮叨叨，越说越觉得自己像个渣男。
可恶，明明他什么都没干！
长泽回味了一下江渡舟的脸蛋和身材，觉得自己不干点什么好像真的有点可惜。
江渡舟背对着长泽，长泽自然也没有看到他身上发生的变化。
原本琥珀色的眼眸被漆黑占据，脖颈后的阵纹闪烁着光芒，传来阵阵灼热感，却还是无法使眼中的墨色褪去。于是，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从后颈流出，覆盖了整个脖颈，最后逐渐爬上了脸颊……
在符文彻底布满脸颊之前，江渡舟轻笑一声，一字一顿道：“你、做、梦。”
平静的语气之下是疯狂涌动的爱意和偏执变-态的占有欲。
说完这句话后，江渡舟摔门而去。房门甩在墙上，发出“哐当”的声响，似乎整个房间都震了震。
长泽忍不住眨了下眼睛，就见单薄的门板可怜兮兮地来回晃荡了两下。
好像把人彻底惹恼了呢。
长泽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打算去找点水喝。
就在他走到桌边时，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
长泽以为是江渡舟去而复返，正打算无视他时，那人走了进来，开口说了一句话。
“你们吵架了？”
是顾延朔。
长泽倒水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捧起杯子，浅抿了几口温水，才开口道：“没有。”
没有？
顾延朔被噎了一下。
行吧，没有就没有，他和宿年以前也不是不吵架，他都懂，能理解。只不过嘛……
顾延朔心思微动，再次挂上了一贯的笑脸。
“你知道江堂主有什么爱好吗？”
长泽略感奇怪地看了顾延朔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我和宿年在龙门山脉呆了几十年，刚回来又进了天空之境，对江堂主的了解不多。这次江堂主帮了我们大忙，我想送点礼物聊表谢意，但是不知道要送些什么。长泽道友是江堂主身边的人，应该知道江堂主喜欢什么，所以我想着来问问。”
长泽了然，但很可惜，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抱歉，我也不清楚。”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跟着江渡舟这么些时日，也算得上是朝夕相处了，但他居然想不出来一点关于江渡舟的爱好，就好像……江渡舟没有爱好一样。
不，也不能这么说——江渡舟还是很热衷于给他换各种各样的情侣装的。不过，这个就没必要告诉顾延朔了。
长泽面无表情地想着。
顾延朔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神色。
长泽便开口解释了一句：“其实，我不是剑阁的人，我来自蓬莱岛。此次来无妄谷是因为……”
因为有个疯子非要带他来。
长泽顿了顿，为了避免解释起来太过麻烦，便另外想了个理由：“我想长长见识。”
“……”
顾延朔表情一言难尽。
知道的明白无妄谷危机重重，简直是个魔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世家弟子跟随剑阁一同出任务镀金呢。
可是，不对啊……
顾延朔觉得自己漏掉了最重要的一点。
……
顾延朔第一次见长泽并不是在天空之境的荷塘边，而是在宿年的记忆中。
当时，顾延朔受的伤被主仆契全部转移至宿年身上，虽然宿年体内有一股来源成谜的生机在为他续命，使他不至于当场丧命，但情况也不容乐观。
顾延朔带着宿年进入天空之境后，便立即改变契约，与宿年结了双生契。
结双生契者，犹如并蹄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顾延朔以自己的生机供养宿年，最终保住了宿年的命。虽然他暂时不能化形，但顾延朔相信，终有一日，他的少年会回来的。
在结契过程中，顾延朔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宿年的记忆。
通过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顾延朔知道了宿年的来处——九重天，也就是修真界俗称的仙界。
在宿年的记忆中，他有一个主人，是第二重天司命天相里氏的嫡子，名为相里律，字长泽。他的灵魂气息和自称来自蓬莱岛的长泽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