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韩政面色无奈的望着自家王爷潇洒离去的背影，又看着被引发慌乱的人群，决定还是认命的留下来处理后事，反正王爷还有韩武跟着。

只见顾淮之单脚一跃跳上二楼的屋檐，再一连贯流畅的翻身竟不偏不倚的直接落在了昆红楼三楼的窗外。翻窗而入，便朦胧听到有人唱曲的声音，循声而入，也渐听清楚，唱的曲词：“她唱著他鄉遇故知，

一步一句是相思，

颱下人金榜正題名，

不曾認颱上舊相識，

他説著洞房花燭時，

众人賀 佳人配才子，

未聽一句一嘆戲裡有情痴--”

听到这儿顾淮之哪儿能还不明白这是听曲思人呢，再走近一些便看到有一身着红衣薄纱的妙龄女子怀抱琵琶，细声吟唱。而另一头戴纱帽之人便是云邩，正坐在观台静静听着。

许是看到顾淮之突然闯入，若兰便停了下来。云邩也好奇的顺着她的目光转身向后望去。这一看便有些心烦。

顾淮之款款走进，还是摇着一把不离手的折扇，神态优雅，如一位风度偏偏的世浊公子。边走边道：“云公子好雅兴，李某打扰了。”

他这样说便是不想暴露身份，云邩起身会意简单回道：“不敢当。”

“这曲着实好曲，不知何名。”这句话问的若兰。

“回公子，此曲名为《探窗》。”

“何人所作？”顾淮之依旧摇着扇子漫不经心道。

“这小女子就不知晓了，只知是近些日才作的曲。”

近些日子才作，顾淮之心里便更明白了。只怕是这凄美哀怨的痴心人是谁他都知晓了。

“云公子当真才华横溢，李某佩服。”顾淮之走到云邩旁边的位置坐下，接着道：“云公子坐呀。”这话说的随意，如同今日包场的人是他一般。

云邩听的有些糊涂，也不知这人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但不欲多言便坐了下来。

“你下去吧。”云邩对若兰挥手道。

“是，那小女子就先退下。”若兰颔首便起身离开。

“王爷所来何事？”云邩不欲与他在这里装下去，他现在对这个人当真是避之不及。

“没事不能来瞧瞧吗？”顾淮之漫不经心道。

“那云某有事就先不奉陪了。”说完就起身拱手行礼后就想要离开。

哪料顾淮之竟也起身伸手直接握住他的手腕道：“不知楚参领可能领会这曲中的深情啊。”

云邩暗中用力想要挣脱，但他和顾淮之实力确实相差甚远，挣扎不开，上火道：“与你何干。”他心里明白，顾淮之能这样问出来，定是查清楚了他和楚瀚泽的来往，也不继续隐瞒。他现在对待顾淮之的态度和第一次见面时相比，简直相差甚远，甚至还有些冒犯。但现在顾淮之在他心里已经与登徒子画上了等号，还是个有势的登徒子。

“当然与本王有关，本王还能告诉你，以后怕是没楚参领什么事了。”

云邩听完更是气的直接抬腿冲着顾淮之扫去。顾淮之持扇之手一伸，轻轻松松化了他腿上的内力，毫不费力的承下这一击。心道许是把人逼急了。松开了握着云邩手腕的手。

云邩没了桎梏头便也不回的快步离开。隔着纱帽顾淮之都能感受到他应是美目中满含怒火，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顾淮之也不欲在此留歇，便又一路不慌不忙地回了王府，正巧到了晚膳时间。

“王爷可需要人陪侍？”福安被他留在了城南别院，此时跟上来伺候的是他的贴身女官凝月。

顾淮之合起折扇敲了敲另只手道：“本王记得王府内有个能歌善唱的伶歌，迦楼国皇帝送来的，一时竟忘了叫什么。”

“王爷所说的可是黎怀泽，黎侍君？”皇家内制，女为妃男为君，王爷不同于皇帝，没有三宫六院各宫嫔妃，只有一位正妃和两位侧妃的名份，剩下的便是妾，再往下为姬。姬这个位置便如同玩物是可以随意互送的存在。侍君便等同于妾。

“对，就是他，唤他来吧。”

“是，奴婢这就去。”凝月匆匆领命。

这位黎侍君是三年前迦楼国国君送给淮安王的，迦楼国是个小国被包夹在淮安和南燕国之间。黎乃迦楼国皇姓，听说这位黎侍君是迦楼国国君同父异母的兄弟，老国君在迦楼民间的私生子。老国君离世都没将他接回迦楼皇室，后新国君继位，听闻这个弟弟样貌极佳才将其认回，转眼便以伶歌的身份送给了淮安王。因是迦楼是个小国，再加上又是个庶出的私生子，被送到淮安后是连个侧君的位份都没有。但因异族美艳的样貌，又能歌善唱，刚来王府时，淮安王也是宠了数月，夜夜留宿的。转眼三年过去竟连叫什么都忘了。

黎怀泽被通报时也是有些讶然，淮安王许有两年之久未唤过他陪侍，加之王府新旧更迭速度之快，他以为淮安王早就把他这号人物给忘了，着实没想到今日会被召去。

“侍君快跟奴婢走吧，让王爷等久了就不妥了。”黎怀泽住的地方偏远，来回一趟需要不少时间，看黎怀泽还在愣神，凝月不耐催促道。

黎怀泽位份低也不怎么受宠，早已习惯这宫里人踩低捧高的态度，并未多言，便跟她前去。

“臣，参见王爷。”等顾淮之见到黎怀泽时三年前的记忆才清晰了一点。黎怀泽有着迦楼王室红发紫瞳，眼眶深邃，又是一双杏目，显得紫眸是更加炫彩夺目。初到王府之时着一身异族的罗服，脚系银铃，随着他的移动叮叮作响。他确实喜爱了一阵来着。只是如今的黎怀泽已是入乡随俗不再穿着异服。

“本王今日忽然想听曲，这王府最善歌的人，唯你了。随便为本王唱两段吧。”说完顾淮之招手，早就准备好的器乐便送了上来供黎怀泽挑选。迦楼人善琵琶，黎怀泽也没多加犹豫便抱起了琵琶。

“王爷想听臣唱些什么？”黎怀泽坐下问道。

“随心所欲便是。”顾淮之低头桌上饭菜早已布齐，他倒不急先喝了一杯佳酿。

“臣领命。”说完便熟练的拨弄琵琶弦起乐，白指细弦，轻拢慢拈，

“燕回時良人無跡，應有意此去別离，不願長情無所寄，遠行尋尋覓覓千裡。”黎怀泽低头吟吟唱道。

“他揮毫潑墨落筆，他舞袖夢裡佳期，戲中情戲中意陌路人相逢，在花天錦地～”

“他唱著他鄉遇故知，一步一句是相思，颱下人金榜正題名，不曾認颱上舊相識，他説著洞房花燭時，眾人賀 佳人配才子，未聽一句一嘆戲裡有情痴～”曲罢，黎怀泽似是沉入了这种哀离的思绪一般，久久不能平复，紫眸含情，薄唇微抿，惹人怜爱至极。

“原来是《探窗》。”顾淮之听到后半段明白了原来和昆红楼听到的是一个曲子。他低头用膳并未察觉黎怀泽神形僵硬了一瞬间。

“王爷听过此曲？”黎怀泽道。

“之前未听全貌。写曲的只怕是个痴儿，这爱而不得的凄美写的着实是妙。”顾淮之满心想的是云邩。

“是啊，妙啊...”黎怀泽喃喃道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淮之用完膳让黎怀泽再了唱几曲，便让他下去了。

黎怀泽出了膳房终于松了口气，快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王妃善妒，他能被宠幸数月活下来已属实不易，只望余生能一直做一个边缘人物，安稳度日。

时间到了十五灯宵节

是大梁的传统佳节。夜色来临，各家各户便出门绕着淮江边去看花灯，大的花灯一般由礼部置办，都是一些对淮安的吉祥寓意。百姓们也可以买一些小的花灯拎在手里图个开心。

楚瀚泽明日才走马上任，今日便在云家吃了个团圆饭。于是这边云家才用过晚膳，云枫就左手拉着他哥右手拽着师兄，软磨硬泡一拖一拽的出门了，这等佳节怎么能少的了他呢。

淮京一带有灯宵节拜狐仙的传统，于是大街小巷都卖这狐仙面具，这面具能遮人上半张脸，带着倒是比纱帽方便。云枫马车一停便冲到小摊前买了四个，给他哥和他师兄还有眼馋的墨宝，一人发了一个。云邩戴面具是图个清净，楚瀚泽则是经不住云枫折腾，云枫一定要看到他师兄带上后的英姿。一路上大半人为了热闹都带着狐仙面具，各式各样眼花缭乱。

突然发现前面为了一群人，云枫这凑热闹的性格马上便围了上去，楚瀚泽也不放心的跟了过去。只见一个摊贩推着板车，一车花灯被砸的稀碎。砸的人似是觉得不解气，又把小贩抓了过去，一顿拳脚劈头盖脸的锤了上去，直到把人捶到倒地不起，还拿脚踹上两脚。“奶奶的，就你还敢把小爷的新衣服勾破，把你卖了都不够小爷的衣服钱，呸。”说完冲地上的小贩吐了口唾沫，又踢了两脚才骂骂咧咧的走了。

楚瀚泽本想出手阻拦，却被云枫急忙拉走了。走出人围，云枫才慢慢跟他说道那施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工部尚书的次子赵乾，没事还是不要得罪。楚瀚泽还没开口问什么，旁边的墨宝听到赵乾的名字便把状元游街时候的事，倒豆子似的迫不及待的和楚瀚泽复述了一遍。楚瀚泽听完颔首倒也没多说什么。

没过一会儿，楚瀚泽看着云枫拉着云邩兴致勃勃的去答灯谜，他便开口道想喝酒了，去酒馆买点酒，买完就回来找他们。

云家兄弟俩也没在意便点头表示知道了。云枫性子跳脱，这边刚打完灯谜，便想去河边放荷灯，买了好些荷灯还没写几个心愿，又看到有人在叫卖打糕，便放下花灯让他哥帮忙看着，自己去追那个卖打糕的小贩去了。云邩不放心让墨宝赶紧跟了上去。

云邩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回来，想着这些玩意儿不要也罢，准备离开去寻人。却又看见几个花灯云枫已经写完了心愿，不放可惜，最终无奈拿起走到河边，想帮云枫放了便是。

放完云枫的荷灯又拿起自己的那一只，他只买了一只却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想着直接放了算了，便放入了河中。

谁知荷灯入了水还没游远就又被人一捞棍挑起捞了回来，云邩起身正准备回头看看怎么回事。便听到一个轻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可是情人灯，让本王看看云公子写了谁的名字。”

云邩听到这声音便想走，奈何前面是河后面是人，便想装作他认错人了，并不言语。

顾淮之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云公子天姿昳容，本王早已铭记于心，怕是就算遮住全脸本王也能从这人海中给你揪出来。”顾淮之本在这临江的酒馆屋顶上喝酒，谁知惊鸿一瞥，便看到了云邩的身影，他本来也拿不准究竟是不是云邩，只觉得身段和这非礼勿近的仪态很想，再看到腰间系挂着的戎烟，便是确定了。立马起身连点轻功而来。

“花言巧语。”云邩见瞒不过去转身愤道。

“这情人灯不写就不灵了，本王道你面薄不好意思写，便替你写上了你罢。”边说边顺手捞起桌上的笔，挥手边潇洒的写下了顾淮之三个字。

云邩压根不知道他买的是情人灯，见顾淮之竟还厚颜无耻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更是恼怒。

顾淮之见他抿紧了薄唇，透过面具的一双明眸，顾盼流离间皆是羞愤。却仍将手中的花灯交到他手上道：“云公子再不放，怕是令弟就要回来了”顾淮之料想他来这种地方应是和家人一起来的。

云邩心头一紧，云枫确实离开很久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回来。看到他和顾淮之在这儿拉拉扯扯怕是不好解释，还有楚瀚泽，想想就头疼。

“我放了你就走？”云邩道。

“云公子放了本王就走。”顾淮之应道。

听到他承诺会走，云邩也不在耽误时间，直接蹲下，轻轻将荷灯放入了河中。放完便起身看着顾淮之，目光迫切摆明希望他快些离开。

顾淮之视若无睹，一双风流的桃花目似是深情的回看着云邩笑道：“只有亲手放了有思慕之人名字的荷灯月老才会料理，许他如愿以偿。” 似是觉得但是解释含义不够通彻，又突然低头俯在云邩耳边一字一句道：“你是本王的，谁也夺不走。”说罢也不等云邩回过神便应了之前的承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