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临知和闻逍皆是一脸震惊，怎么也没想到孙讯就是那个把虞氏骗得倾家荡产的人，一时间甚至都忘了关心商队的事。

但这也太奇怪了，孟临知问道：“那他还把女儿嫁给孙讯？”认贼做夫呢？

胡康一边往嘴里灌水一边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虞氏一开始也不知道当年骗他们的就是孙家人。”

闻逍揣测道：“孙氏怎么也算个名门望族，肯定不会光明正大做这种腌臜事，八成是借了其他身份去行骗。”

“对对对，”胡康不知道这背后的牵扯，只当作一件逸闻与两人分享，“当年虞老爷子的儿子不善经营，便请来一个京城大商行出来的男子帮着打理虞氏，可谁知那人竟是孙氏专门派来的。听说孙氏早就看中了虞氏的商队，目的就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虞氏攫为己有。”

“那个男子悄悄转移了虞氏的财产，还让虞氏欠了其他商行许多钱，逼得虞氏手下的商队也分崩离析，自己却拍拍屁股跑了。虞氏负债累累，后来还是病重的虞老爷子出面，勉强还下了大半欠款后撒手人寰了。”

看胡康嘴皮子快冒火星了，孟临知又给他续了杯茶：“接下来就该孙氏出场吧。”

“没错！虞老爷子去世后，他的儿子倒也想还债，只不过资质平庸，谨小慎微地干了几年也没起色。眼看着虞氏是真要倒台了，恰好有个来自京城大户人家的少爷，一眼相中了虞小姐，声称只要能娶得虞小姐，便愿意帮虞氏还债，虞氏父女俩还感恩戴德，以为碰上好人了。”

闻逍一挑眉，接话道：“而这个人，就是孙讯。”

“确实是他。”胡康都忍不住在背后骂了阴损的孙氏一句。

孟临知阴阳怪气地鼓掌道：“真是精彩，一环套一环啊。”虞氏这不就是碰上古代杀猪盘了？

被贼人骗得家都垮了，却还以为这贼人是来救他们虞氏的大善人。

唏嘘到一半，孟临知又品出了点不对劲：“你是怎么打听到这事儿的，知道这事的人很多吗？”

“嗐，我在榕州碰到了一个做工的大爷，我说我离乡多年，再回来却发现榕州已经大变样，连小时候常见到的虞氏商号都没了。他看我说到虞氏，便跟我讲了这件事。知道此事的人估计还不少，毕竟一个和虞氏没什么牵扯的大爷都知道这事。”

闻逍皱起眉：“你知道这事是什么时候曝出来的吗？”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胡康挠挠头，“但在榕州城内流传开来的话，应该是虞老爷子的儿子去世之后了。”

也就是说，在虞音的父亲去世后，这个小道消息就在榕州城甚嚣尘上，那赶回榕州奔丧的虞音会听到这个传言吗？如果听到，她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孙讯的死，真的只是个巧合吗？

孟临知倒吸一口气，他一拍桌子：“不会真被崔映书说中了吧！”

胡康被孟临知这反应吓了一跳：“孟公子说的是什么？”

闻逍摆摆手，没向胡康解释，转而追问起了商队的事：“你有打听到有关虞氏商队的消息吗？尤其是最后剩下的那一只商队。”

“哦，那只商队啊，前段时间虞老爷子儿子的葬礼，他们好像也回榕州奔丧了，”胡康回忆片刻，“那应该是虞氏组建时间最久的一只商队了，以前相当出名，他们从一路周国出发，以与周国相邻的榕州为据点，穿过大半齐国到缈州，再在缈州通关抵达巴秦，是唯一一支贯通三国的商队。”

听到这儿，孟临知和闻逍心中都不由升起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情绪。

这条商队信息几乎印证了两人之前的猜测，一时间，孟临知和闻逍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这确实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事，但又是他们最不希望发生的事。

后面的事不适合再说给胡康听，送走胡康，两人开始详细琢磨以后的事。

孟临知拿了张纸，将孙氏的所作所为、虞氏的衰落和皇帝登基这三条线合并在一起记录下来，终于厘清了孙氏的动机。

孟临知道：“十多年前皇帝登基，崔氏一朝得道，孙氏作为姻亲也鸡犬升天。此后孙氏野心大增，或许是想要扩张手中买卖的规模，便将主意打到了榕州虞氏身上。”

闻逍看着孟临知梳理的时间线，接着道：“四年前，随着崔铮卢被罢相，孙氏也收敛不少，但崔铮卢并非就此隐退，他仍在幕后搅动风云，他想走私兵马赚钱，来继续打点维持现有的关系。”

孟临知感慨道：“看来罢相一事对崔铮卢的打击还是很大的，都赚起卖国钱了。”一个前宰相竟做出这种事，如果齐国真被他们掌控，百姓还能有好日子吗？

闻逍颔首：“孙氏作为同伙，自然想把虞氏商队拿下，献给崔铮卢。”

在古代要经营一支商队并非易事，现代人想去哪儿，买张车票机票就走了，但古代交通不便，去每个城市都需要路引，出趟国也不比现代简单，普通商队根本没法做到贯通三国。

但虞氏商队不仅是支成熟的商队，而且连路引和通关文牒都是现成的，有了虞氏商队，崔氏和孙氏便不用再费尽心机的去打通关系，真是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但这其中仍有个很大的疑点，闻逍疑惑道：“孙氏骗虞氏这事，究竟是谁曝出来的？”

孟临知忽然打了个冷颤，他福至心灵地想到了一件似乎完全没有关联的事：“你还记得那边我们在孙府时，你路过孙讯的院子，闻到过一股和我吃的药一样的味道吗？”

“嗯？确有此事，”闻逍顺着孟临知的话，回忆了一番那天去孙府发生的事，想到崔映书当时说的话，突然明白了孟临知的意思：“而孙讯还在家里吃补品……”

川荚加补品，这情况不正跟孟临知十分相似？

孟临知摸着下巴思索，那孙讯本就不年轻了，内火重热的情况下还去青楼，肾气亏虚、腠理开泄，确实很容易引起急性猝死。

想到这儿，孟临知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也是一环套一环，你说这究竟是巧合，还是虞音故意为之。”

“……或许不是巧合，”闻逍露出了思索的神色，“虞音奔丧回来没多久后孙讯就死了，很可能是在榕州听说了孙氏做的事，知道自己这些年错把仇人当恩人，才起了杀心。”

不管事实如何，孟临知倒是一点都不同情孙讯：“就算如此，虞音也只是给孙讯的死加了一点筹码，说起来那不还是孙讯自己作的。”

他孟临知这不是也内热了？但他可只是昏沉、燥热了几天，连大夫都说没什么大碍，谁让孙讯自己管不住自己，非要去逛青楼，把自己作死了，这才是恶人该有的结局。

虞音八成也是知道孙氏背后与崔铮卢的牵扯，即使拿此事报官估计也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反而会令自己身陷泥潭，还不如自己出手来得爽快。

闻逍突兀道：“算算时间，虞音这会儿是不是正要离京？”

孟临知愣了一下，拽住他的袖子：“干嘛，你不会要去抓她吧？”

就算真是虞音故意设计弄死的孙讯，但一来虞音并没有直接下手，孙讯会死的根本原因还是他自己去外面偷腥，二来孙讯死了对他们来说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闻逍不会在这个时候这么有正义感吧？

“我是这么正直的人吗？”闻逍哼了一声，“又没人来状告虞音，我没事抓她做什么？”

“那你这吓我一跳，”孟临知松了口气，“他们虞氏已经够惨的了，你就别去雪上加霜了。”

闻逍笑道：“没想到这个虞音看着柔柔弱弱的，背地里倒也不是个软包子。”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你看看孙家做的都是什么事啊，”孟临知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她这样，倒是让我对她有些好奇了。”

“你对她……很好奇？”

孟临知理所当然道：“你不好奇吗？这种平常哭哭啼啼，但碰上事又很果决的性子，还是很少见的吧。”

“哦，是吗，”闻逍冷笑一声，心里一点都不觉得好奇，嘴上却偏要道，“那要不我们去城门口送她最后一程？”

谁知孟临知完全没有察觉到闻逍的不对劲，还有些兴奋道：“可以吗？那去啊！”

闻逍：……就不该多嘴。

．

虞音来到京城五年几乎一直待在孙府中，也没交下什么朋友，这次离京也没什么人来相送，只有之前去廨署替她告过状的三个邻家大姐来见她最后一面。

几个大姐知道她终于脱离孙讯和孙氏，着实替她高兴，又送上了几句祝福，但几人之间也不太熟悉，没什么体己话说。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从不远处缓缓驶来，只是那速度慢到还不如人走得快。

马车中，孟临知抱怨道：“你让车夫快些，等会虞音都走了。”

闻逍却道：“马车走快了过于颠簸，不利于你静养。”

孟临知差点都要翻白眼了，大夫都说了他只是有点内热，不是人要散架了，哪用得着这么夸张。

但不论闻逍如何控制车速，最后马车还是到了虞音面前。

闻逍和孟临知缓缓下车，虞音看到他们很是意外：“晋王殿下和孟大人怎么来了？”

孟临知面含笑意地看着她：“好歹相识一场，来送虞姑娘一程。”

不知为何，虞音觉得孟临知今天看她的眼神与平常不大一样，似乎多了一份……欣赏？

只是片刻，虞音心下便很快有了猜测，她又看向杵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闻逍，三人都默契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会心一笑。

临走前，虞音拿过一块半边玉佩交给孟临知，轻声道：“晋王殿下和孟大人都是好人，以后如果有用得上我和虞氏的地方，只消拿着这枚玉佩，每个虞氏之人都会倾囊相助。”

孟临知忙想推拒：“虞姑娘，这就不必了。”

虞音的主要目的是报仇，但是在这件事中，他和闻逍两人其实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毕竟他们接触这个案子时，孙讯都已经下葬了。

谁想虞音的态度却很坚决，暗含深意道：“孟大人便收下吧，拿着它，以后故人相见也有个凭证。”

孟临知便也没再拒绝：“行，那我收下了。”

这回虞音没坐马车，而是动作不太熟练地翻身上马，向来送她的几人道：“多谢诸位五年来的照顾，此次一别，不知何日再相见，就祝大家福如东海、万事胜意吧。”

孟临知冲她挥挥手：“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虞姑娘，一路顺风。”

虞音露出了来到京城后第一个快意的笑容，希望她这一生的坎坷，都能结束在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