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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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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从世外居得到的启发。”唐恣屈起指节,按了按严丝合缝看不出半点异样的雕花床,那些层层叠叠彩蝶缭乱的帷幔每一片都充斥着彻骨的寒意。

“她就是在这里杀了桓思隐。”姬云崖摇摇头,“后来又用同样的方法加害齐兆,然而齐兆幸运...他逃脱了。”

唐恣将床板重新翻了回来,那条被勒紧的帷幔再次松松垮垮地垂下,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他缓缓道,“齐小南一不做二不休,独吞财产,最后一个目标便是齐叙,然而玉窍庄接连发生这些事情,他对齐小南有情也有了戒心,所以看穿齐小南心思后,他干脆先下了杀手,用的就是齐小南预备杀死他的方法。”

姬云崖有些感叹,但并没有半点同情,分析道,“齐叙看她的眼神并不像作假,可是眼睁睁看着她在庄内攀附你,又眼睁睁看着她对自己起了杀心,那种滋味大概委实不好受。”

唐恣点点头,“毕竟如果没有‘姬云崖’出现,她勾上齐叙,也是个很好的归宿。”

姬云崖皱眉,“虽说是实话,可我听着有些不舒服。”

唐恣失笑,他不想对齐叙与齐小南的感情多做评判,齐叙有无交付真心他不清楚,但齐小南的手段与假意倒是真真切切地摆在了渊阁那张床上。

“渊阁是齐叙的卧房,门口守卫说,齐兆申时一刻送齐小南进去,哄睡之后立刻就出来了,那时齐小南还活着,亥时齐叙再来的时候,齐小南已死,夏仵作判断她死在酉时,像床铺这样的机关一炷香内就能杀人于无形,根本拖不到酉时,所以齐叙用了另一种更巧妙的方法。”

唐恣突然站到了床榻上,他扯下一块长幔,又将拴在莲花单钩上的帷幔解开与长幔相接,紧紧抓在手中。

“渊阁之后是围墙与山壁,那里没有出入口,所以没有官差,齐叙早有察觉齐小南要杀他,所以将自己床上的帷幔悄悄放宽松了些,然后他将齐小南骗至屋内,翻入床底,她自然被满床帷幔绑住,但只是紧紧束住却不至死,而后齐叙像这样接长勒住她脖子的那条帷幔,再自花窗的孔洞中串出去,扔到屋后花窗与围墙之间,等到酉时,他在就在那里...骤然将其拉紧,勒死了屋中被绑多时的齐小南。”

唐恣接着道,“我在渊阁内看见了不少账本,那里也是齐叙的书房,所以里面的动静多半不会传出来,女子闺阁大理寺官差也不会随意去闯,齐小南的尸体双手向上托举指尖有泥...其实那并非托举,而是她生前被反挂在床板下,挣扎着落出手臂抓挠地面,咽气后又自然垂下的动作罢了,亥时齐叙进屋,只需将床翻过来,再装作发现尸体的样子,他就能证明自己并非凶手。”

姬云崖望着那张床,齐小南自认聪明,最后却自己给自己造了一处华美瑰丽的囚笼。

“一个被卢杞当工具养大的家妓,在见到富可敌国的玉窍庄之后会冒出这样的念头,我倒是能够理解。”唐恣走向桓思隐的灵堂,“至于游天阁的骷髅,那就是十九年前的事了。”

姬云崖道,“那具骷髅,的确有了些年头。”

“其实骷髅可以等齐庄主能说话之后再问,我的推测倒不一定是对的。”唐恣啧啧,“庄内厨娘告诉我,桓思隐嫁进来以后常去后山,又善妒,和她一起来庄内的婢子都被遣了个干净,那么如果这时候有一个神秘女子不愿意走,桓思隐便将她杀死丢进后山,也说得通...她去后山多次是为了找东西,我想是为了找十九年前救下她们那位公子留下的信物。”

唐恣把缺角的玄铁令交予姬云崖。

姬云崖楞楞地将两块放到一处,奇道,“怎么还有一块?”

“我给你的那块是卢杞为了构陷杨家找到的,而这一块是当年那位公子留给桓思隐她们的,以防这些女子逃走时被人拦下,从理上来讲,我想不通为何神秘女子明知桓思隐善妒还愿意留下直至被害死,但若从情来看,她大概是想在这里等那个救她的人出现罢。”

如果她离了玉窍庄,人海茫茫恐怕此生都难再见一次,只有守在天福镇,说不定还有那么一丝希望。

唐恣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那具尸骨上有许多创伤...齐兆则悄悄留存下了她的骷髅和这枚当年救人的公子给她的信物,桓思隐去后山找玄铁令,我猜是因为...她们爱慕的是同一人。”

藏在佛龛后的那座白玉神像面容栩栩如生,连腰间饰物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厨娘口中狠辣的齐夫人,多年以前,在逃亡的山道上,是否也动了情呢?

然而当年拿到玄铁令的却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以她的脾性,无论如何也要夺过来的。

唯一让她们到死都不知道的是,当年那位丰神俊朗的公子,其实是个杨氏女儿,就算等到了,也是一场虚妄的镜花水月罢了。

“当时的齐兆大概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女儿会对自己痛下杀手,但他又不想家业遭齐叙侵吞,矛盾之余,他并未立即揭穿齐小南,但被杀的时候他可能识破了世外居狐仙乐师的手法,这才留下那具穿着自己衣服的骷髅,暗示他已经知晓了女儿就是做出把戏的罪魁祸首,从而留给齐小南一个警告和威胁。”

唐恣看向在灵堂前抓着玄铁令逐渐呆滞的姬云崖。

他似乎被这个冗长繁杂的故事所震惊,喃喃道,“这一家子虽无亲缘,但每个都聪明绝顶,只可惜各自心怀鬼胎,临了还是那具骷髅最可怜,也不知她生前等到那个人没有。”

“也不尽然。”唐恣道,“都是我的推测,真相如何,还得看夏仵作什么时候治好齐兆。”

姬云崖将缺了角的那枚交还给他,又将卢杞那枚收进袖中,他看着富丽堂皇却萧瑟的栖神轩,像在问唐恣又像在问自己,“钱财和地位真的非要不可吗?”

唐恣看着那道颀长略显单薄的身影,苦笑道,“姬大人是刑部尚书,每月都有天家俸禄,又和知竹兄柳将军这些世家子弟交好,这样的日子,当然不会觉得钱财地位重要,因为你已经有了,而那些卖笑的娼妓,卖命的暗探,街角的落魄乞丐,若是把玉窍庄放到他们面前,论谁也抵抗不了吧。”

姬云崖浓黑的瞳孔似乎轻轻一动,突然咬牙道,“我倒宁愿我不曾有。”

他揣着那枚铁令转身出了栖神轩,蓝色的身影拂过那一片灼灼盛开,娇艳欲滴的山茶,竟被衬出一丝寂寥。

唐恣忽而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

姬云崖是个穷酸清官,连住店都数着铜板付房费,平日里衣服也不见奢华,他和杨雅贺是朋友,可细想昨夜世外居檐下,杨雅贺与柳靖瑜打打闹闹反而更显朋友的随意之态。

姬大人就像裹了一层纱一般,能瞧见个轮廓,能交谈,却始终透着冷淡疏离,让人看不清那层纱后面究竟是怎样的光景。

唐恣有些茫然地看着门外,庭院中月色寂寂,红花似火。

三日后,长安。

京兆府尹以密旨上奏朝廷,杨雅贺与年老的右相除了官袍在宣政殿前跪了整整一天,杨公南除去草菅人命这一条,还搭上了在洛阳卖宅修家庙大肆敛财的罪名,传言殿内皇帝大怒,但念在旧情与功,未行刑,只贬杨公南一人往崖州,寒时七日祭后离去。

大理寺带回了齐兆与齐叙,夏仵作不负众望地治好了齐老庄主,听他口述来龙去脉,意料之内,他略去了齐小南是卢杞暗探一事,只讲了齐家的恩怨,让杜秋庭唏嘘之余写了厚厚一摞记档,深切以为他人钱财觊觎不得,经此一案,原本就抠门的杜大人变得更抠了。

齐叙对自己所为并不承认,但也不否认,他每日在天牢中,来来回回走动着,念叨桓思隐的名字,李谟去过几次,总是问不出什么来。

于是他跑到潺潺书院找唐恣,正碰上华夫人带着女儿拎着鸟笼叉腰数落他,“这畜生难伺候也就罢了!田鸡吃完了它还会晾干挂起来,老娘早上给这畜生换水,一拉帘子就是这么个东西蹬着四条腿儿吊死鬼一样,晦气!”

那只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的鸟儿在笼子中上下蹦跶,见到主人后兴奋不已。

“这是它的天性嘛,我有什么办法,这只已经它全家脾气最好的了。”唐恣随口编着瞎话。

他正挽着袖子在院中倒腾一只木器,那东西状如风车,中有长轴,每转动一面便是一幅画,念沾顿在风车前,葡萄般黑亮的眼中闪过空谷幽兰,浩渺云海,灼眼花丛,三千世界,三千奇景,美绝妙绝,她咧着嘴拍着手,“咯咯”直笑。

李谟皱眉进来时,华夫人锐利的眉眼瞥见他腰间银鱼袋和一身夔龙纹制式打扮,默默地放下鸟笼,福了福身。

念沾有些不舍那个会转的木十字,咿咿呀呀了两声还没说话,就被华夫人架着腰带了出去。

“你倒是学以致用。”李谟蹲着拍了一下木板,立刻转了半圈,一面绘着长安灯景的木板赫然出现,画者技艺卓绝,街道暖灯,繁华旖旎,无一不透着人间温情。

唐恣叹道,“我只是不想以后看见这样的东西想起来的都是骷髅尸体罢了,明明是绝妙的想法,做成风车逗小姑娘一笑,岂不是好很多?”

李谟悻悻道,“她才七八岁,你再多说一句本卿就要抓你了。”

唐恣嘿然,“李少卿破了齐家一案,风头正盛,就别和我一个小老百姓过不去了。”

李谟寻了一个小板凳,撑着半边脸看他继续鼓捣,“那具骷髅叫乐容,原本是桓思隐的婢女,因为嫉妒乐容的美色,把她逼走,可乐容不愿意离开天福镇,一直蜗居在牌坊下像是在等人,桓思隐知道后又着人勒死了她,齐兆觉得是自己害她殒命,这才藏起了她的枯骨,让杜老头好一阵发酸,感慨乐容是个奇女子。”

“原来她叫乐容。”唐恣顿住手中的活计,想说什么,又收了回来,憋出一句,“是个很美的名字。”

“更好笑的是,齐小南都要杀他了,齐兆还觉得她是齐家亲生骨血不去揭发,留下个骷髅给她警训,谁知道他女儿也是个假的,齐小南是杨家十九年前世外居逃出来的狐狸之子,回来报仇的,等他逃到山里恰巧被杨二小姐救了,这才后知后觉这个女儿可能被掉了包,不然也不会急着杀他,时日一长,他和洛阳那边有了联系,齐小南的身分也就露馅了。”李谟啧啧道,“现在整个人都蔫儿了。”

唐恣失笑,姬云崖原来给齐小南套上了这样一个说辞,如今卢杞在朝中炙手可热,能不得罪便不得罪,也是人之常情,反正这座高楼迟早也是会塌的。

“还有你知道那个齐兆是怎么从机关下逃出生天的吗?”李谟颇为震惊地掏出一只瓷枕,上头是孔子拜学的镂花图样。

玉窍庄这种商贾来用,未免太过儒雅风流。

唐恣望着他一脸神秘,识趣地摇头,“不晓得。”

“这个齐兆真是不简单,齐小南初入玉窍庄就着人大肆修整,撤换了许多东西,但他却留下了这个瓷枕。”李谟神神秘秘地指着孔子手中镂空书本的地方,“他在里面藏了玉窍庄的账本,嵌了一枚胡刀,被缚住时歪头用嘴巴把刀子咬出来,生生割断了绳子!还真是命大...”

唐恣点头应和,“命大,命大。”

也许藏在孔子手中那枚玄铁令是乐容在报他当年之恩吧。

李谟边叹气边念叨,“只是那个齐叙如今在牢中走来走去,失魂一样念叨桓思隐三个字,本卿是想...把你关进去能不能套出他的口供。”

“齐小南与他关系暧昧,不知用什么法子瞒天过海下葬了被勒死的桓思隐,如今他怕是心有愧疚才会这样。”唐恣起身放下袖口,又拍拍身上的木屑,“算了,我随你去一趟,正好我也有事情要请教他。”

城南大理寺天牢,只有一盏枯灯亮着,齐叙面无表情地站在墙边,接着淡淡的光晕看泛黄墙面上经久斑驳的纹路。

刑部司大牢自祁老尚书接手就变得毫无震慑之效,姬云崖上任后更是落了灰,而大理寺不同,杜秋庭虽然温和,可前几位大理寺卿都善于不动声色逼供,墙壁上满是绝望的抓痕与发黑的血迹。

唐恣让李谟屏退了官差,一人提着灯笼进来,齐叙仍旧背对着他,呆站着。

“桓思隐是你的亲生母亲。”

唐恣望着他的身影淡淡开口,那人终于有些波动,僵直着转过身。

他平静的继续叙述一切,像是在讲一个故事。

“桓思隐自你出生后常年不在庄内,齐老爷又对你并不亲近且常有戒心,你自己隐隐约约有所察觉,所以这份父母之情于你而言很寡淡,这时候那个姑娘突然来到了玉窍庄,她说她是齐家血脉,是来取代你继承玉窍庄的。”

他盯着齐叙那张清俊的脸,“她告诉你,齐老爷不能生育,你其实是他们的养子,但是...她爱上你了,并不想和你争,所以会帮你名正言顺成为齐家的庄主,她先杀了桓思隐,又引刑部司尚书来玉窍庄,将毒杀罪名推到齐兆身上,这样便万事大吉,可惜的是,她等不及我这个假尚书查出真相,先一步下了手。”

齐叙静静听他讲完,突然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他缓步靠近唐恣,隔着木栅,面如死水。

“你错了。”

唐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想看透他的想法,他道,“错在哪儿了?”

“我信她,是因为她什么都告诉我了。”齐叙垂眼道,“包括她是那位卢大人的探子,包括她装神弄鬼吓唬都大人,甚至她把她是青楼女子也对我交代了个干净...你又知道她为什么要杀掉桓思隐吗?”

唐恣不语,他皱眉看着这个既无辜又不无辜的落魄男子,摇了摇头。

“因为桓思隐根本不是什么逃难的小姐,她做的是贩人的交易!”

齐叙突然抓紧了木栅栏,死死的盯着唐恣,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巴,赤红着眼眶,“她以当婢子厨娘之名,骗到姑娘,再送往各州府用来供养那些狗官!十九年前也是,小南的母亲也是......她的娘本是个善丹青的小姐,年轻时家道中落,她被一个自称为官家小姐的女人糊弄去当婢女,其实是被卖到了长安的妓院,她无力反抗,悄悄藏了一幅画,每接一次客,便在画上划上一刀,破烂之后就在画一幅继续划,仿佛画中人是恶鬼修罗般让人惧怕,而那张脸小南从小看到大......又怎么会认不出是谁!”

齐叙双掌被刺破,鲜红的血顺着发黑的木头滴缓缓流下,他像感觉不到痛一般,“桓思隐从未对我尽到过母亲之责,这些年我与她见面次数不过寥寥,每次都是喋喋不休的家产,庄子,让我去讨好那个明显不喜欢我的父亲!所以...我才宁可信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唐恣怔在当场,灯火幽暗,他看见齐叙脱力般缓缓坐到地上,已经覆满木刺血污的手捂住脸,嗫嚅道,“我本以为他们死了我就能自己作主,娶了小南,安安稳稳的过剩下的日子...可为什么我看见我房间的床也被她换成那种模样!她还以为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杀了桓思隐的,其实我都清楚,我也清楚她的情谊,和她的身份一样,都是假的。”

既然如此,背叛他的,谁也别想得到玉窍庄,谁也别活了罢。

唐恣一人走出大理寺天牢,城南一如既往的热闹,一墙之隔却森然冷清。

他望着人潮,不自觉地拧着眉头,桓思隐虽坏事做尽,也将齐叙当作工具,可只要他留意打听,就会知道桓思隐当年的确是十月怀胎将他生下,且坏了身子去到玄都观养病。

唐恣低低叹了一口气,这位齐公子,大抵最后还是有了一丝悔意的,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每到收尾都会爆字数。

另外完善后的手法就是把帷幔绷成反向的“Z”字形,脑补不出来我就去建模哭唧唧。

(发出提供医学支持的舍友的怒吼:齐叙洗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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