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枝这孩子是真不错，到了大城市离开家，两三个月了，也没把咱乡亲们给忘了！”

“可不是吗？刚刚好说歹说，这孩子硬是不收钱！要不是柳书记发话了，云枝是真不想要吃饭那钱，是真想请咱在城里吃顿好的呢！”

“咱都不是占小便宜的人，云枝为了集体把房子给卖了，现在在城里过得艰难，那咱们感谢还来不及呢，哪能再让云枝掏钱！”

柳书记一行人已经在回村的路上，大家闲得没事做便忍不住唠嗑，便讨论起了上午去找云枝发生的事。

听了一路大家的夸奖，阮云莲脸色十分僵硬，她还有些愣愣的没反应过来。

一同前往的孙秀芳脸色也难看极了，只是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发作 ，她怕柳书记和其他村里人看到她甩脸色之后说闲话，可憋在心里实在难受，因此每次趁周围人没注意的时候，她总是恶狠狠地瞪阮云莲两眼。在孙秀芳心里，阮云枝第一可恨，阮云莲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什么好处也没落着，那就是第二可恨！

阮云莲心里憋屈，她也没想到，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她忙活了一大顿，到底是忙活了什么？

她特意跑了两趟，本来是想着带着村里人去看阮云枝现在凄惨的下场。

毕竟高中毕业在村里也算是高学历了，后来还被孟家接走了，早就听说孟家是个有权有势的，大家还讨论过以后云枝肯定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可到如今她不也就是个给人打工洗碗的？连个正经稳定的工作都没有。

谁能想到这反倒激起了大家的同情心。不仅柳书记给她结清了尾款，连孙秀芳也不得不在众人面前做下保证说回去就尽快还钱，甚至还有村里同行的人都说以后都要介绍人来阮云枝这里吃饭。

阮云莲在风里凌乱了。

*

不得不说，阮云莲来这一趟，阮云枝还是很有收获的，甚至她还要感谢阮云莲。

阮云枝本想做主请大家吃顿早饭，可柳书记一行几个人无论说什么都非要给钱，最后甚至连阮云莲和孙秀芳也只好干巴巴的付钱。

在走的时候大家还纷纷表示以后会在村里宣传宣传，让大家来市里的时候就过来尝尝，给她捧个场。

阮云枝觉得十分暖心，村里有像阮忠孝一家蛮不讲理、毫无道德的，但，更多的还是像柳书记、李大哥这样善良、重感情的人。

这也让阮云枝打开了新思路，或许店里的规模再扩大些，也可以回村里招些勤快的人过来当学徒。

更重要的是，阮云莲这么回村一宣传，卖房子剩下的钱也打了过来。

阮云枝心里惦记着之前和夏娟借的那些钱，如今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一起还了。

阮云枝也是个不愿意亏欠别人的主，因此，等到傍晚，阮云枝估摸着夏娟也该回家的时候，便起身去了夏娟家里。

*

夏娟倒真没想到阮云枝这么快就把钱还上了。

拿到这钱的夏娟心里五味杂陈。

她有些担心阮云枝是不是不好意思借钱，所以便想方设法地省钱，目的就是为了早些还给她。

但在阮云枝再三保证之下，夏娟决定现在还是收下。

夏娟假期结束，最近她又回到了正常的工作作息，孟夏清休养了一段时间，身体也慢慢好了起来，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可夏娟始终记挂着孟夏清莫名其妙生病的这件事，她想尽快找到隐藏在平静生活之下的炸弹。

思来想去，夏娟也悄悄放了鱼钩。

*

张婶这天像往常一样下班，附近的楼里住了许多住户。

一年纪看起来和张婶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妇女，叫住了张婶，“咋回事儿啊？还是没有？”

说话的这人正是住在这附近的住户，也算得上是张婶的半个邻居。从好几年以前，张婶发现孟家有些菜吃不完，她便会拿出来偷偷卖给这些也要出门去买菜的。

张婶拿的菜往往很新鲜，价格又比市场里卖的要便宜不少，大多数时候张婶甚至还会给直接送到楼下，时间久了，这附近便有几户人，都喜欢找张婶买菜。

一听这话，张婶连忙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处没人才小声地说道，“反正这段时间不太方便，估计这两天都没有。”

妇女有些嗔怪道，“发生什么事儿了，瞧把你给怕的！”

大家在张婶这里买菜已经买习惯了，去别的地方麻烦不说，更重要的是要多花钱。大家已经习惯了，张婶给出的较低的价格，因此当按市场价去买菜时，他们便会觉得十分肉痛，觉得自己每去市场上买一次就代表着多花一次钱。

大家从张婶这儿买菜买了这么久，大约也知道张婶是干保姆的，这些菜是从别人家偷偷拿的。

人与人之间的思路不同，这几个从张婶这里买菜的人，丝毫不觉得张婶从别人家拿出来卖有什么问题。

在他们的潜意识里，领导那么有钱、有地位，根本就不差这点东西。

偷偷买下从领导家偷拿的菜，他们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他们也是花了钱的！既然花了钱，那么就该享受，吃点儿和领导一个待遇的菜，自然也是应该的。

张婶也不好意思把话说太明白，只能含糊地糊弄道，“唉，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反正估计还得过段时间。”

这人也毫不示弱，半带着威胁说，“我听红姐说，她可找到别的人买了，那价格比你还低呢。咱这也是看着以前的情分来找你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你再晚两天，你的老顾客可都就跑了！”

听到这话，张婶心里颤了又颤，终于有些害怕犹豫了，毕竟如今这些人都是找她经常买的，客户既稳定，彼此之间又相互熟悉，要是重新再找一批稳定要信得过的顾客，可真还不简单。

张婶心里七上八下的，但面上还是强装镇定。

好不容易随便说了几句糊弄完往日的老顾客，张婶满腹心事地往家里走。

要是少了顾客，重新再培养几个稳定又不会到处宣扬的可不容易。

可夏娟那边之前已经交代了最近先不要订那么多，特别是想到孟夏清上次生病到医院的事情，多少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最近特别不顺！

张婶拖着有些心累的身子回了家，一推门就发现儿子张大正在等自己。

一看张婶回来了，张大三步并做两步地立马冲了上去，嘴角差点飞到天上，“妈，你记不记得前段时间咱们请上次那个领导回家吃了次饭，你还亲自下厨的？”

张婶当然记得这件事，也就是因为那次请领导吃饭用了太多的菜，所以不得已在孟家的时候就只能用了一些放了有一段时间的的食材。

提起这件事，张婶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眼见这张婶的表情阴沉下来，张大连忙说，“这次是好事！！咱们上次没有白请！刚刚他过来找我说有好消息。”

张婶的表情，这才稍微好看一些，问道，“有什么好消息？”

张大神采飞扬，仿佛好，工作已经到手上了，一般，“妈，你儿子我马上就要有工作了！好多人挤破脑袋，连点途径都没有！现在别的都好说，上次那人也说我希望很大，就差一点钱要疏通关系了，人家可都说了，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如今正在用钱的关键时刻，张婶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别的不说，每天下班之后，少了去卖菜这一件事情，张婶心里就有些痒痒的，一件事情干了这么久也养成了习惯，一天不干就有些难受。

不仅心里痒，甚至手也痒。往常张婶每天去卖菜都是一手交菜，一手收钱，每天卖完菜收钱的时刻，就是张婶最放松、最舒服的时刻，如今这笔进项已经停了好久，张婶的手头也越来越不宽裕。

张婶咬着牙问，“那人有没有说要多少钱才能打点好关系？”

张大一听这话就知道张婶已经动了心思，连忙一边给张婶捶肩膀一边说道，“也不是很多，他说要一百块钱。”

“怎么这么多？”张婶有些震惊，这数字比她预期的要高不少。

张大则解释道，“一开始我也觉得他是狮子大开口，后来我才晓得他上面也有人，也需要再拿钱去打点关系，说不定打点的还不止一个。更何况人家已经说了，这年头想要找工作的可不少。除了我之外还有好几个人都在求着他干事呢，要不是上次请他吃饭了一顿的关系，他早就优先让给别人了！”

这话一出，张婶紧皱的眉头就微微舒缓些了。当她知道好多人也抢着要去给人家钱的时候，张婶突然就不觉得这个钱很多了，甚至很庆幸自己当时请她吃过饭，才能有这个先人一步的门路。但还是想到孟夏清生病的事儿，张婶还是摇了摇头，“这事还是太有风险了！”

张大急了，胳膊也不按了，嗓门不自觉地提高了两个度，“夏娟这两天不也回去上班了吗？”

张婶犹豫地说，“她之前请了两天假陪孟夏清，最近回去上班倒是也上了一段时间了，但是……”

张婶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大急匆匆地打断，“妈！一点风险都没有，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之前几年偷偷拿出去卖菜，哪一天没有风险，但几年下来不也一次都没被发现吗？要是真的一点风险都不想有，全靠着你的工资，那咱们早就被饿死了！再说了，她都回去上班一段时间了，肯定是已经忘记这个事儿了。要是真放心不下，怎么可能有心思回去上班？”

张婶眼神有些飘忽，也是有些意动了。张大趁机下了一剂猛药，温声说道，“妈，你这么多年操劳一个家在外面有多难我都知道，要是以后我有了这工作就完全不一样了，过几年咱再找找关系，当上个小领导之后，那我就是厂子里的张主任，你就是张主任的妈妈，咱就不担心别人欺负咱了，巴结咱还来不及呢！”

不得不说，这一点张大狠狠戳到了张婶的心坎上。自从因为自己在孟家工作后，平常和外人打交道的时候，别人还都比较客气。张婶一边神气的时候，一边在想，如今她只是在领导家干活的，她都已经有了这个待遇，那别人对待夏娟该有多客气啊！

而现在，成为领导亲戚的途径仿佛就已经摆在了她面前.....

儿子关键时刻急需用钱、老顾客马上要跑去别家，觉得事情已经过去几重因素夹杂在一起，张婶已经有了赌徒心理。虽然这件事情的确有一定的风险，但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规避风险。

反复纠结一夜之后，她对于儿子好工作的渴望，终究还是压倒了她心里的那些害怕与惶恐。

第二天在孟家，送餐的人像往常一样敲开了孟家的大门。

家里其余几人都去上班了，如今只有张婶在家。

张婶像往常一样清点了今天送上门来的菜，两人又闲聊几句，见人要赶着给下一家送菜的时候，张婶笑着搓了搓手，“明天啊，还是像早些日子一样整一些肉啊鱼啊，素了这么一段时间，该补补营养了！”

送菜的人脸上的笑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然后一口应下了，“好的好的。”

一直到把人送出去、关上门之后，张婶脸上的笑还是高高扬起，她已经能够想象到自己当上了领导亲戚之后别人毕恭毕敬的画面。

送菜这人回到单位后，他果然按照张婶说的，把明天的送货单加上了鱼和肉。

然而张婶不知道的是，随后送菜这人拨通了夏娟单位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