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从孟夏梁那里得了亲口承诺和保证，阮云枝这一晚睡得格外踏实。

第二天一早正忙活儿的时候，孟夏清过来了。

如今有了朱开的帮忙，阮云枝也能迎一下，“吃点什么？”

孟夏清连忙摆手，“云枝姐，不用麻烦。我们已经在家里吃了饭了，”今天我和朋友一起来，就是想过来帮忙，感受下生活的！”

朋友？

阮云枝这才注意到孟夏清身后还有一个年轻女孩，皮肤稍微有些黝黑，穿着城里如今比较时髦的衣裳，看着还有几分面熟。

见阮云枝的视线落到了张荷香身上，孟夏清连忙引荐了起来，“云枝姐，这是我的同学张荷香，我们已经认识好多年了，我们现在还在大学的同一个班呢！”

阮云枝点点头。

听到张荷香这个名字，过往的记忆又重新苏醒起来。

阮云枝终于记起了这个女孩。上辈子她嫁到孟家之后，孟夏清偶尔也会带着张荷香来家里坐坐，夏娟似乎对这个女孩也比较熟悉。

等到张荷香大学毕业后，夏娟还帮助张荷香在城里找到了不错的工作。

再往后孟夏清走失，夏娟和孟敬平夫妇一夜白头、备受打击，张荷香还会抽空来陪着二人聊天。

夏娟夫妻俩身体越来越差，精神状态也不佳，而与此同时张荷香事业越来越忙，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在阮云枝的印象里，张荷香一头短发，打扮精致时髦，带着眼镜，一副事业型女强人的模样。和现在还有些羞怯的年轻姑娘还是有些不同，因此刚刚阮云枝刚刚一时没反应过来。

孟夏清又看向张荷香，向她介绍道，“这是云枝姐，之前我和你提过，现在云枝姐自己开店挣钱，很厉害的！是我学习的榜样。”

张荷香点点头，露出一个友好的笑，“云枝姐，叫我荷香就行了。”

阮云枝本想让两人休息吃点东西，可孟夏清态度十分坚定，见阮云枝不给自己安排，便主动开始收拾餐桌上客人吃剩的残渣。

阮云枝见她格外坚决，想了想也便同意了，孟夏清从小保护得太好，还是要多见识才能更加成熟。

孟夏清和张荷香是大学生，算术方面要比几人算得更快更准，因此两人并负责收银、找钱。

开始做的时候孟夏清信心满满，可真当一上午下来，孟夏清却觉得后背都要湿透了，确实比在学校里读书要累多了。

下午的时候阮云枝要负责第二天的采买和准备工作，一个下午又不得闲。

等到天色慢慢暗了下去，阮云枝把孟夏清和张荷香叫到一边，“今天感觉怎么样？”

孟夏清浑身透露着疲惫，和早上充满朝气的样子截然不同，“我从没想到一天竟然这么漫长，竟然要干这么多事情…”

阮云枝笑着打趣，“不是只有今天这样，每天都是如此。”

孟夏清立刻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周围几人忍俊不禁。

孟夏清嘴上虽然说累，但实际上白天也没直接撂挑子不干。

原先以为孟夏清是个不好说话的大小姐，如今看来也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相处了一天之后，常蕾对孟夏清有所改观。

张荷香观察着大家的表情，微微一笑，给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确实比想象中的还要辛苦，但感觉今天收获了不少。”

“是吧是吧！我也是这种感觉，虽然累，但确实比在家里无聊呆着更有意义！”孟夏清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好似在发光。

要是自己在家，估计这一天又是很平常的就过去了。可今天这一天给她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即使这一天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顺利。

早上刚来，她和张荷香一起帮忙收拾东西，这工作看似没有任何难度，但她收拾的速度就是比别人慢不少，而且打扫出来也没有旁人干净。随后阮云枝让两人一起去负责收钱，她本以为这方面他会十分擅长，还是闹出了乌龙。有些人先会四处询价，说了一圈之后，又要换来换去，这不光考验的是人的算术能力，而且还十分考验人的记性。

再加上两人刚来，有些菜品的价格还记不熟练，算到一半的时候还需要去询问一下。因此收钱的时候，孟夏清甚至比考试的时候还要紧张，生怕出一点问题。

客人也并不是每个都十分友好，有的人会春风满面地和你打招呼、侃大山，而有的人则会因为你的一点小失误板起脸破口大骂，而这时阮云枝则会让她退后，自己去处理。

这一天又累又不顺，但孟夏清却觉得很新奇。这是她不曾接触过的版块，让她感觉陌生又有意思。

俗话说劳动最光荣，如今孟夏清终于能够体会到这种感觉。

阮云枝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零钱，分给二人，“这是今天的工资，下次有空了欢迎再来。”

张荷香十分意外，她没想到还会有钱，一时有些不知该不该接，下意识的偏头去看孟夏清的反应。

孟夏清则是连连退后两步摆手说，“不用不用，我们来这里本来就是过来添麻烦的，我们不要钱。”

阮云枝一把拉住孟夏清的胳膊，把钱硬塞给二人，“既然要来实践，要来体验生活，那就认真的全流程都体验，哪有光干活不拿工资的！再说了，我也没给多少，旁人过来帮忙干一天活，我也是给这么些。”

一番推辞之下，孟夏清才犹犹豫豫地收下了。

阮云枝忙起来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肯定不能一直守着两人。等阮云枝走了之后，孟夏清偏头问张荷香，“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张荷香一听这话，心里猛地狂跳了起来。

终于来了！

她等这句话已经好久了！孟夏清总算要带她回家见夏娟了！

张荷香立刻摇了摇头，态度坚决地说道，“明天没什么安排，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孟夏清闻言脸上一喜，“那我们明天接着来这里吧，我们来这里干段时间一定能对书本上学到的知识理解更加深刻。”

张荷香：“……”

张荷香怎么也没想到来这里累了一天之后，孟夏清对这的兴致不减反增，自己刚刚回应得太快有些反倒不能拒绝，只好笑了笑，勉强答应下来，“好呀。”

因早餐店需第2天早上早起准备，阮云枝很早就准备休息了。

孟夏清也不在店里多待，她和张荷香一起结伴往回走，还忍不住感慨，“我长这么大，这还是我第一次靠自己挣钱呢！”

握着自己挣的钱，心里就是美滋滋。

“是呀。”张荷香随口附和道，但心里却不这么想。

阮云枝给工资的时候，她确实有两分惊喜，毕竟孟夏清最开始带自己来的时候，没说这边还会给工资。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点钱只是蝇头小利，每天为了这么点钱要抛头露面，辛辛苦苦忙碌一天，那这钱便不算多。

她寒窗苦读这么久，可不是为了到城里给人当个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服务员的。更何况还要受人脸色。

和孟父孟母打好关系，在城里分到一个好的工作或上人人艳羡的办公室，那才是她人生的终极追求。

那如今孟夏清一门心思扑在这上面，她也只能先应下来。前几天孟夏清或许会觉得新鲜，可时间久了之后，来这帮忙便只剩下一地鸡毛了。

*

孟夏清回去的时候，顺道去了一趟，百货商店。

她的口袋里装着热乎乎的两块钱，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孟夏清以前当然拿过比这要大上许多的钱，但头一次觉得钱拿在手里竟然是这种滋味儿，心里甜蜜蜜的，时时刻刻都想把这钱握在手里，手心里甚至有些发烫。

这是孟夏清自己挣得第一笔钱，这可不是简单的两块钱，她要给家里买点东西！

*

孟夏清在阮云枝这里干得热火朝天，孟夏梁这边的竞选结果也在某一个平静的下午突然有了消息。

“名额已经公布了！他们还把具体的分数和排名也公开了！”

第一个发现的人，气喘吁吁的来到办公室喊道，整个办公室就像炸了锅一般，众人顾不得手上的工作，纷纷起身要去门口看。

闫项明自然也不甘落后，虽然已经知道没希望了，但还是想了解下自己的水平。

从小到大，孟夏梁并不会想在第一时间去知道结果，因为不论早知道或者是晚知道，结果就摆在那里，并不会因为自己看得早晚而有所改变。花很多时间去和别人一起挤着看成绩是一件非常浪费时间的事情，因为他自己答的题自己心里有数。

而这一次，孟夏梁一反常态，十分主动地站起来跟在大家的后面。

一时间，整个楼层里十分喧闹，三三两两结伴簇拥着往前。

“我靠？？你怎么也跟着来了？”闫项明在人群中看到孟夏梁的身影时，愣住了。

孟夏梁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我也不知道。”

大概就是因为每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总有人一脸殷切地看着他吧。

孟夏梁和闫项明到的还是有些晚了，到的时候公示栏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

还有人不断地在往前挤着。

孟夏梁并没有太多挤着看成绩的经验和技巧，来了好半天最后还是被排在外围。孟夏梁有些无奈，也就只能等着前面的人看完挤出来挪出个地方，只是，他们好像不约而同地在看完成绩之后都会看一眼孟夏梁，孟夏梁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个时候孟夏梁余光注意到王树人匆匆的往办公室走去。

到前面之后，孟夏梁才发现别人看到他的表情，似乎有些遗憾，又有些尴尬，孟夏梁对这种表情有些陌生，但似乎又有些熟悉。

孟夏梁并没有去细究这表情到底代表着什么含义，他仰头往告示栏看去——

红纸黑字写得十分醒目。

第二名，孟夏梁，93分。

他顺着视线往上，第一名的位置——杨洪业，94分。

很奇怪的是，孟夏梁在看到自己被超越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震惊、恼怒、怀疑人生，他脑子里立刻想到的是阮云枝笑吟吟的笑脸和亮闪闪的眼眸。

他在想，难道自己这次要让阮云枝失望了？

*

闫项明也挤到了前面，在看清第一名名字的时候，他气炸了。

他不相信自己的实力，但他绝对相信，孟夏梁的实力。即使孟夏梁成绩可能受发挥水平影响，但第一名绝对不可能是杨洪业。

杨洪业也被簇拥在人群之中。

“这些题很难吗？我觉得也就还好吧？”杨洪业语气淡淡，“可能刚好碰到我会做的了。”

杨洪业这一番凡尔赛的话让大家听的心里真不是滋味。这次翻译的背景材料涵盖范围很广，有的来源于经济学报道，有的来源于文学作品，有的来源于地理刊物。每篇文章所涉及的领域都各不相同，就算能侥幸碰到一两篇熟悉的话题，也不可能这么多篇全都碰上。

这说明杨洪业肯定还是有真材实料的。要不然怎么可能能考过孟夏梁？

大家忍不住心想，或许平时还是对杨洪业有所误解，也许平时他之所以能够如此狂妄不羁，正是因为他有足够的资本和绝对的实力？

杨洪业嘴上谦虚，微微下垂的眼皮遮住了他闪着精光又不屑一顾的眼神。

旁边已经有人开始向杨洪业请教，“我想请问下你是平时就阅读的比较广泛吗？这次题目里涉及好多专业领域的词汇，这些平时你也是会去积累的吗？有没有什么提升的技巧能够分享？”

杨洪业被一堆人围在中间，大家都急不可耐地向他请教，杨洪业也是来着不拒。

“是的，我父母平常会给我带一些国外的刊物。”

“我倒没有刻意地去记忆，看得多了之后，自然而然地也就熟悉一些。”

“这个可能还是需要一定的天赋。”

杨洪业拽而又拽、避重就轻的回答，反倒让大家更相信了几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高的天赋，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父母能帮忙从国外带刊物回来。

这些自己没有的客观因素，让自己的落选也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另外，考前多看看，多背背也是有好处的。”杨洪业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这话一出，大家不约而同地就想到考试前期，杨洪业突然变得刻苦，走路吃饭的时候手里还都拿着书。

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更努力。怪不得别人能拿到名额呢。

闫项明看着他被众人吹捧又装逼的样子，一脸不爽，闫项明狠狠地说，“要是他真能靠自己考第一，我把这些卷子都吃了！”

偶尔有人从杨洪业那里问完出来，看了孟夏梁便拍拍他的肩膀，“你之前回回都是第一，被人超越的滋味不好受吧。没事哥们几个都是这么过来的，谁以前在自己学校还不是第一名呢，放宽心就好了。”

孟夏梁听出来对方是好意安慰，也不多说，“谢谢。”

闫项明看着远处墙上贴着的成绩，问孟夏梁，“你怎么看？”

孟夏梁抬眸看向人群簇拥的杨洪业。

杨洪业似乎也有所感知，视线也望了过来，右眼眉毛轻轻上挑，眼神里带着几分明晃晃的挑衅，随即又很快离开，仿佛刚刚只是错觉。

孟夏梁笑了笑，联想起过去发生过的一切——杨洪业先是胜券在握，随后又像是突然转型，紧接着考完试从王树人办公室笑容满面地出来。

所有的一切结合在一起，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如果说在这次对视之前，他或许还有所不确定，那么在杨洪业看过来之后，一切都清晰明了了。

考试作弊这种现象自古以来便有，孟夏梁以前对此不赞同但也没有很强烈的感知。但如今想起阮云枝一脸期待的眼神，孟夏梁咬了咬后牙槽，心里不爽到了极点。

孟夏梁声音淡漠到了极点，“他想去，就得有对应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