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过去，村里的人都到了集合的地方。
柳书记站在村里临时搭建的木台子上，目光慢慢扫过台下的人。
这就是宝河村的人啊，世世代代在这里种地，虽说人人都有些自己的心眼，但绝大多数时候，他们是勤劳的、朴实的，但年年到头就是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勉强够吃，但也仅仅是刚够吃。
柳书记拿起大喇叭，缓缓开口讲述今天在阮云枝店里发生的一切。他那带有乡音的口音通过大喇叭，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
当柳书记说出一个月工资60元时，下面的群众明显都沸腾了！
大家没有一个人吵闹，全都聚精会神地在听，生怕落下一个字。
柳书记讲得口干舌燥，众人听得也十分认真。他没有一句个人层面主观性的评判，他只是在罗列阮云枝开出来的条件，柳书记知道村里大家都是什么水平，他相信只要把情况说清楚没有谁会不心动的！
这种安静的状态持续了接近十分钟，柳书记说，“大家都好好思考一下，有兴趣的明天早上来找我报名！我会择优筛选！”
台下的人听到这句话之后，才像按下了开关键，炸了锅一样，全都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
当听到柳书记毫不吝啬地一直在夸阮云枝的店如何兴旺时，阮云莲一家脸色铁青。
他们如今过得远远不如以前，在村里面甚至都抬不起头来，都是拜阮云枝所赐！他们如今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就是阮云枝在城里面过得好了。他们看着周围人一脸艳羡的样子，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等柳书记说到阮云枝竟然开到60元的工资时，阮云莲和孙秀芳更是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是谁开的店不好，为什么非得是她阮云枝？！
要是别人开的店，他们都想送阮云莲去试试了，可偏偏是阮云枝！孙秀芳拉不下这个脸去求她！而且她也有种预感，如今的阮云枝可不会看在亲戚的面子上优先录用阮云莲，相反她们去了也很有可能碰一鼻子灰！
这60元的工资谁听了心里不心动？
柳书记说完就先走了，剩下一群来开会的人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上次我也去阮云枝店里看了，确实跟咱镇上完全不一样！阮云枝这是想着村里人呢！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是有什么风险......”
孙秀芳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她自己家闺女去不了，她也不愿意让别人家的闺女去，“当天下掉馅饼呢？小心被骗！”
村民立刻围了过来，问道，“怎么说？”
孙秀芳想起之前跟别人侃大山时听过的事情，于是便危言耸听道，“这个体户开的店到底还是不稳定，也每个什么保障！前头说给你开60块钱一个月，到时候等你干完了，不给你发，给你一直拖着，你也拿他没辙。”
这么一听，大家心里果然有些犹豫，这一点他们心里也不是没想过。
看着围着自己，孙秀芳心里更是扬眉吐气了，她在村里已经许久没有被这么多人围着看了，她如今也享受了一把小领导的待遇！孙秀芳摸不清阮云枝什么算盘，她能那么好心，就是为了带着村里人发财？但只要能给阮云枝添堵，那么孙秀芳就乐意干！
“再说了，又不是多难的活，人家凭啥给你开这么高的工资？除非就是像拿这个当做诱饵，把年轻姑娘都拐去南方！或者把人骗去大山沟里给老光棍当媳妇！到时候想见面都见不到。”
有些村民还有些迟疑，实在是那工资太过诱人，“那柳书记怎么会骗人呢？”
孙秀芳十分理直气壮，“柳书记心里想着大家，不会骗人，有什么好事都想着村里，但别人会骗柳书记呀！说不定就是利用柳书记这种想为村里做好事的心理来蒙骗大家呢！”
也有村民提出质疑，“可是我感觉云枝挺靠谱的呀，这孩子之前还贡献了学校，黄叔之前去他们那里的时候，阮云枝还请吃饭呢！”
“骗的都是老乡，要是和你一点关系没有能把你骗着？再说了，黄叔上次见阮云枝那都是半年之前的事情了，这人啊都是会变的，去了大城市见过了繁华世界，说不定早就变了！请你吃顿饭就是好人了？怪不得说农村人就是好骗呢！吃顿饭总共花不了多少钱，要是能把你一个养了二十年的闺女骗走，那可太值了！”
“这种不就是拿孩子的命出去赌？凡是都有个风险，要是赌赢了，那自然皆大欢喜，要是输了，轻则工资拿不回来，重则一辈子就搭在里面了。当然了，到底让不让孩子去还是得看你们自己，反正我是不会让我家孩子去试试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辛辛苦苦把闺女养这么大，马上就到嫁人的年纪了，我可赌不起。”
“......”
孙秀芳一个人说地十分带劲，此时风向已经发生了变化。
听着孙秀芳说的，大家都有些犹豫了，此时谁要是站出来说自己一点都不担心，那就是不担心闺女安全的狠心父母！
大家都是有从众心理的，尤其是在农村，这种现象更为严重，当大家都说这个东西好的时候，那么大家就会蜂拥而上，而如果出现是一些他没见过的新鲜东西，大家心里又有些畏惧。刚开始听着柳书记说的，大家都很有激情，自己恨不得立马想去报名，但此时看着大家都有些犹豫，自己也会怀疑是不是自己考虑的还不够全面，要不然怎么这么多人都没报名呢？总不可能其他人都傻！
给别人白干一个月就不说了，万一真是被拐走了呢！要是留闺女在家，起码人还在，不仅能帮忙干活，还能嫁出去换份彩礼，虽说赚不了什么钱，但起码保险，起码安全。
这种紧张和担忧的心情也是会传染的，一时间谁都不敢第一个开口做那个“带头吃螃蟹”的人。
等人群渐渐散了之后，阮云严才凑在孙秀芳旁边小声地问，“妈，这么说了之后，该不会有人找咱算账吧？”
阮云严现在对阮云枝已经有些心理阴影了，他总觉得要是被别人知道后会有人来找自己算账。
孙秀芳梗着脖子理直气壮，“怕什么，咱们也没拦住不让他们去，我就是说了说自己的想法，难道我连话都不能说了？大家心里肯定都是这么想的，要不然我说了哪能管用！再说了，阮云枝离那么老远，她怎么知道咱们说了什么？”
看着大家没有刚刚那么激动了，孙秀芳心里美滋滋的。先前听柳书记夸阮云枝时的难受也一扫而净。
孙秀芳恶狠狠地整了这么一下，也算是搞黄了阮云枝的事情，完成了对阮云枝小小的一次报复！
这一晚，她睡得很好。
*
第二天早上，柳书记天不亮的时候就醒了，他刻意比平时起早了不少。
阮云枝开出了这么好的条件，今天应当有许多人来报名。阮云枝现在只要两个，他可得挑两个最优秀的送出去，这代表了宝河村的形象，只要这次让雇主满意，才有日后的长远发展！
柳书记特意穿的十分板正，表情也比平时严肃了许多，他想这次选出来的孩子必须是心理素质要好，总不能去外面，见着些人物就畏畏缩缩，那样展现不出来年轻人的精气神。
可柳书记推开门之后，彻底傻眼了。
他的门外竟然只占了两个年轻姑娘。
这么好的机会，60块钱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两家人愿意送姑娘去试一试？其他人家都不缺钱？这不可能呀！
柳书记沉得住气，决定再等一等，可等到他吃完早饭，太阳都照的老高了，外面还是只有两个姑娘。
看来确实是有这两户人愿意把闺女送出去。
这绝对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柳书记心里一团怒火，没处可发，但想着还是要先把阮云枝的事情解决，两个就两个吧，等到他问完情况再把村里的情况好好调查一下！
柳书记让门口的两个姑娘进了屋，开始询问情况。
一家的姑娘叫李芬，她是自己拿的主意。小时候她也跟云枝姐说过话，半年前阮云枝回到村里说要把家里的屋子改成学校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看着，她相信阮云枝。虽然村里有很多人不相信，但李芬知道实验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到底是不是真的，她只要去城里看一下，最多干一个月就知道了。大不了就是帮阮云枝白干一个月的活，如今不是农忙的季节，家里没那么缺她干活，白干一个月就白干，那也没什么，她想的很清楚。至于被拐卖到南方，李芬则是半天也不信，她才不信阮云枝会干出这种事情。
另一家的姑娘叫王贵雨，她家就属于典型的农村家庭，哥哥年纪已经不小了，正急缺钱娶媳妇儿，父亲有意做主，给她相看人家，母亲有意再留她一段时间，但家里日子不好过，能留多久也不清楚，一段时间下来，父亲整日提整日提，把母亲态度说的也有些松动。
王贵雨在家里过得心惊胆战，一听到柳书记说的这个事情当即立断回家表示要报名。
父亲对着一个月60块钱的月薪当然十分眼热，如果这说的是真的话，那么只需要干三个月，自家儿子结婚，就没这么紧张了。但村里又没多少人愿意去报名，父亲总觉得这里有什么问题。
看着父亲皱紧的眉头，王贵雨生怕父亲不让她去。
父亲说，“真能有说的这么好？咱们过去又干不了什么重活，也不会什么手艺，一个月给60块，这钱是天上掉下来的？万一让人家给骗了怎么办？”
母亲一时也没了主意，要是这说的是真的，那自然再好不过，但万一是骗人的呢？
王贵雨知道自己的命运就靠这次赌一下了，“这次是柳书记说的，柳书记都在咱村里干了这么多年书记了，他说的能有假？再说了，开着店的人是云枝姐，他也是咱村里的人，云枝姐他爸他妈不也都挺好的人吗？”
搬出柳书记来果然有用，最终，父母俩还是狠狠心，同意让女儿出去一趟。
*
柳书记也没想到第一次在村里招工竟然是这个结果。他吆喝了半天，最后只有两家的闺女愿意出来试一试。
柳书记只觉得可悲又可恨，怪不得大家一直在地里刨食，机会都已经送到门前了，还瞻前顾后，不肯放手一搏。
真正有能力有胆识的人都像阮云枝一样出去闯荡了，留在村里的人大部分他们在农村里苦惯了，一时半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便不敢尝试。
这就是朴实又本分的农村人，他们牢牢的靠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轻易不敢尝试，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虽然能够果腹，但一直没有过上好的日子。
两个姑娘回答问题来也算是比较得体，能够通过柳书记这一关。
柳书记把王贵雨和李芬叫到面前，递给她们一张纸条，“你们两个也是村里面比较有胆识的姑娘了。这张纸条上是阮云枝的地址，等你们去了阮云枝那里，看了她的饭店，跟她聊一聊，就知道我说的话不是骗人的，这确实是一个很好很难得的机会。当然阮云枝的饭馆儿对招的服务员也是有要求的，你们到了那儿，就是代表我们村里的形象，说话做事都不要给我们村里都丢脸。我知道，咱们村里的姑娘都是好姑娘，你们到了那儿，做事勤快些，手脚麻利些，尽量能留下来，说不定这辈子命运就改变了！”
两个有胆识的姑娘，能分得清好赖话，知道柳书记说话是发自肺腑的，是在替她们考虑，她们重重地点了点头，拿着纸条，背上行囊，离开了这个她们土生土长的村子。
此时的她们还不知道，她们命运的齿轮就此开始了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