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好”的确还没赚钱。

“都说好”饭馆的后厨里，一个略微有些矮小、浑身精瘦的男人正在指导别人炒着菜。

“早上没吃饭呢？等会儿客人就要来了！动作都快一点儿！”精瘦的像猴一样的男人看着不起眼，但发起狠来十分吓人。

被说的那人手一哆嗦，又赶紧把铲子拿起来，加快了速度。

说话的这人是郭平，也是这家店的前任店长。从店面倒闭之后，他就只想找个工作，先打打工赚一点钱，因此当时看到潘梦和黄力的时候便毛遂自荐留在这里当厨师。

他做厨师只是半吊子水平，更多的也是忽悠黄力，先找个工作做着。

在郭平的设想里，一家刚开业的店，肯定不会有什么客人，他慢慢做，总能做的差不太多。再说这么大的饭馆，肯定也不可能只雇他一个厨师，到时候他就跟在其他厨师旁边打打下手，浑水摸鱼一番。

他没想到的是，潘梦跟黄力开业开的这么急。他们把店简单装修了几天之后，人手还没配备齐，就立马开了业。

最开始开业的时候，店里所有的菜都只有他一个人忙活，根本忙不过来。也就是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做菜，因此他连稍微偷偷懒休息一下都不行，只要前面来了人，后面就得立马开始做菜。

不仅没有帮手，点菜的量也比他预想的大了许多倍。潘梦和黄力的低价策略吸引到了很多人，郭平从来没有见过人数这么多的饭馆，一天忙下来，有时候累到连铲子都抬不起来。

没过几天，郭平就瘦了10斤。

唯一好的点在于，或许就是因为价格比其他店要便宜很多，所以即使一开始他做的称不上好吃，甚至偶尔有些失败，但客人还是很轻松地就接受了。

一个多月下来，郭平人瘦了不少，但还是稍微有所进步，一道菜做起来不说有多好吃，但起码能做个大概，速度也提上来了。

后来潘梦终于同意加人，郭平好不容易给自己争取了两个助手，日子才稍微好干了一些，但量还是太大。

临近过年的时候，店里人多了不少，其他人或许会觉得这里生意不错，员工肯定也跟着开心。但对于郭平来说这段时间简直就是噩梦中的噩梦。过年期间工资一分不涨，工作量还大了许多，没有几个员工不偷偷吐槽的。

郭平不想再过这么忙碌的日子了。

郭平知道自己只是被雇来打工的，有些话他不能直接跟潘梦提，但是他知道黄力其实并没有那么认同潘梦的想法，或许他可以从黄历身上做文章。

白天的时候，郭平一直在寻找时机。等到晚上结束，总算被他找到了两人可以独处的时间。

郭平像是交心一样的跟黄力说道，“哥，我感觉现在干的真有些没意思，身体累倒是其次的，咱们正是该出力该挣钱的年纪，累点就累点吧。但你看，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最后也没看到成绩，马上就过年了，老婆孩子都在家呢，也没赚点钱出来，不光是没脸过年啊，咱也解释不过去啊。”

这话一下子就戳中了黄力的心坎，这也是如今他最痛苦的点。他能吃苦，但吃苦起码得有回报吧，天天在店里累得像狗一样，但兜里的钱倒是越来越少。

看着郭平说的话走了心，黄力也有一瞬间想要把他的苦衷说出来，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无从说起。

最后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兄弟有些事儿啊，不是我能做决定的。”

郭平立马就表示理解，“哥，我知道出门在外总是受一些束缚。我呢，也没有别的想法，就是觉得有些可惜。我以前也了解饭店这个行业，我知道这个时候就是一年里的旺季，愿意花钱的人也多，现在这个时候要是不赚钱，那就是看着钱白花花的在眼前流走啊。”

黄力更是怅惘，“兄弟，不瞒你说，我的确是有这个心，但做不了这个决定啊……我之前倒是也提过这个想法，这是潘梦听都没听就拒绝了。”

郭平追问，“哥，当时你是咋说的？”

黄力回忆了一下自己是怎么说的。

郭平立刻一副十分懊悔痛惜的样子，“哥，这说话都是有技巧的，就像做菜一样，你得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说话也是这样，你得抓住对方的心思。”

黄力听懂了这意思，但还是有些懵懵懂懂，到底该怎么操作呢。

郭平一咬牙，干脆把话说得再明白些，“既然她看重的是满堂春，那就着重说说对于满堂春的好处！”

*

有了郭平的点拨和提醒，黄力决定再尝试一次，“梦梦，上次跟你说过，适当涨价的这个事情……”

一听这话，潘梦就微皱起了眉头，她不明白，之前已经跟黄力说过，为什么黄力还有这心思。

黄力察觉到了潘梦的不开心，但他还是咬着牙继续说了下去。

这日子实在是没有盼头，就算潘梦不开心他也要说下去。

“现在就是一年当中的旺季，你也能看出来，到了年底，大家都想出来聚聚餐，想出来吃饭的人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个店或者对面满堂春自己能够承担得了的。我们店面就这么大，即使再怎么拼命干也不可能把这个时间段所有的人都接过来，因为需求已经上来了，但咱们提供不了那么多，所以肯定会有一些去到阮云枝那边。”

黄力一边说，一边留心观察着潘梦的反应。

潘梦这次没有打断，她微微蹙着眉头，正是在思考的样子。

没有立刻打断，那就是有希望。

黄力心里有了底，于是又再接再厉，“之前你给我的那笔钱，其实已经剩的不多了。现在店里每来一个人都是咱们都在亏钱，人越多咱们这里亏的越多。所以我觉得咱们不如趁这个机会，小赚一些。年底正是赚钱的旺季，我们要是能抓住这一波机会，干得好了，就能把之前亏的都给赚回来。”

这次潘梦倒是有些心动了。

虽然说她开店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打败满堂春，但要是有一个挣钱的机会就在眼前，说不心动是假的。

潘梦已经往这里面已经投了不少钱，要是能趁这个机会赚回来那再好不过。

黄力察觉到了潘梦神情的变化，于是决定再添一把火，“要是情况再好一些的话，说不定还能再多赚些钱。多赚的钱也是有大用处的，等到旺季过去、淡季来了的时候，咱们可以再一次性把满堂春给打倒。”

潘梦听得心神微荡，总算转变了观点，“行，那这段时间就按你说的来。”

*

潘梦总算同意涨价了。

黄力心情十分不错，连看着给他提建议的郭平也顺眼了几分。

当天晚上关了门之后，黄力就指挥阮云莲重新写了一份价格表，张贴在了墙上。

新价格表上每道菜的价格比之前都涨了一点，但还是比阮云枝那边要便宜一些。

第二天上午，刚有几桌客人坐下，就发现这里的价格表变了。

老板深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于是便笑着解释，“咱们这边之前一直做的是赔本的买卖，就想让大家尝尝咱家的味道，现在实在是亏不起了，总得留点钱回去过年不是。”

黄力的态度很好，大家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再加上临近过年，饭馆的位置也十分难找，不少人也就此算了。

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既然有好糊弄的人，那么肯定也有不好糊弄的客人。

黄力又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话术来解释，但没想到那人根本就不买账，“大过年的这价格说涨就涨，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我还是叫着朋友特意大老远跑过来的呢！”

黄力陪着笑，“我们这儿是小本生意，确实是咱们这儿实在是亏不下去了，再亏的话就要倒闭了，到那时我们整个店的员工都要跟着我出去喝西北风了。”

那人根本不听什么卖惨的话，“少拿这些来糊弄我！你这店里现在就已经全都坐满了，一天得有多少桌过来吃饭？难道这么多人你全在亏钱？怎么可能有人开店是为了亏钱？说出去谁相信啊！”

此时黄力脸上色已经不太好看，这人实在是难缠，嗓门又大，已经引得店内好几桌人都看过来。

但黄力知道他不能退让，绝不能因为这人大喊大闹就给他降价，否则这一屋子的人能把屋顶给闹翻。

黄力还是坚守着他的原则，好声好气地耐心解释。

两人来回拉扯几轮，那人见黄力竟然丝毫没有退让，不免觉得脸上没光，开始恼羞成怒，“你们这儿是什么破店？！真不知是来吃饭还是来找罪受的！老子我还不稀罕吃了！”

那人气势很强、中气十足，一时之间当真有几桌客人，跟着那人一起往外走。

外面还要进来的人，看到里面的人气冲冲地走出来，连忙去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从里面出去的人，这时倾诉欲是最强的，恨不得把刚刚的场景给重现一遍。

就这样一传二、二传四，原本要进来的人，有一大半都快走到店门口了又临时改了方向，甚至有人直接扭头去了阮云枝那里。

黄力在屋里被气得肝疼，忍不住在后厨狠狠骂道，“一群贪小便宜的东西！”

他最生气的倒不是那个客人吆五喝六带走了不少客人，而是事实已经摆在那个客人的眼前，他却不信。

前段时间黄力真的是亏本，亏的十分彻底，刚刚那位客人在说的时候，他恨不得拿出账单来证明自己是真的亏钱，可是他不能，便只能硬生生地吃下这个哑巴亏。

后厨的人能够感受到黄鹂的愤怒意识之间都有些不敢靠近。

郭平站在一边忍不住腹诽，“都说好”小饭馆原本也是靠着便宜才吸引人啊，现在要涨价了，一些因为贪便宜才来的人走了，他反倒指责别人贪便宜。

哪有这么双标的人啊。

但人在屋檐下还是要说些安慰的话，郭平从一旁给黄力倒了杯水，“黄哥，涨价的话，肯定会有一些爱贪小便宜的人不来了，不过你也不用生气，咱们也不指望在这么抠门的人身上赚钱，他们走就走吧。”

虽说黄力并不是因为有客人走他才生气，但听了郭平说的，他的心情竟然诡异地稍微平复了下来。

郭平说的对，这件事情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就算人少一些，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之前人那么多，又有什么用？来的越多他亏的越多，人都快要累死了，还得心甘情愿地赔着笑脸，还赚不到钱。看上去生意倒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样子，实际上赚不赚钱只有自己的兜里最清楚，就好像花钱买个热闹一样。

黄力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碰到一些嫌贵的客人，心里也不再有什么抵触了。

如今涨价了之后，人虽然少了，但起码店里是在赚钱的，就单从这一点来说，已经胜过之前了。

店里人少了不少，店里的一些员工都稍稍放松下来，心里都在偷着乐。

反正发的工资是一样的，干的活自然越少越好。

店里唯一有些战战兢兢地便是阮云莲了。

她已经在店里干了几天时间。阮云莲非常珍惜自己现在的工作，干起活来也很有动力。

店里的确很忙，但她只要想到这家店越好、阮云枝店就越不好，阮云莲身上的疲惫就能一扫而空，能够立刻马上满血复活。

但怎么这才几天时间，店里的人就少了这么多。

身边的其他同事看起来也不是很着急，就算他们跟阮云枝没有仇恨，难道他们不担心没了工作吗？

阮云莲不好意思去问黄力，虽然当初是黄力把自己招进来的，但黄力毕竟是领导。

阮云莲知道不能什么大事小事都直接去问领导。

但她心里实在担心，要是不问个清楚，她连觉都睡不好，于是她便只能悄悄地问比她早来的另外一位圆脸服务员。

那圆脸服务员听到阮云莲的问题，脸色当即就有些不好看了，工作好不容易轻松一点，她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她们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去想那么长远的事情。

阮云莲把这个问题不加修饰地问出来，略微显得有些愚蠢。

等你还在休息躺平的时候，结果发现身边同事已经开始开始规划以后甚至还在担心店铺的发展，任谁的心情都不会太好。

圆脸服务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不用担心。”

阮云莲还想追问为什么不用担心，圆脸服务员扔下一句，“等你以后就知道了”，扭头便走了。

阮云莲只好把问题放在肚子里，继续战战兢兢地干活。

很快担心的人就变得不止阮云莲一个。

两三天没来这里的潘梦被震惊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