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和松古斋的老掌柜谈妥了这第一单，姜凌宁回去后把书房里的物品顺序排了个序。
目前市价高的，二房和姜玥不知道的书画典籍送到松古斋托老掌柜的寄卖，后续升值价高且方便携带的，整理出来准备带走。
“秀珠，这几日你悄悄把这些东西都送过去，”姜凌宁向她叮嘱，“千万一定要注意有没有人跟着你。”
“好的，二小姐，我一定小心。”
“对了，明日松古斋的老掌柜会给你一百银元。”姜凌宁说，“你取五十留给你爹把腿治好。另外五十你帮我缝在这个枕头的中间。你带回家做，不要让院里的人发现。”
听到姜凌宁要给自己五十银元，秀珠吓傻了，呆愣愣定在原地没有说话。
“好了，赶紧去取钱。”姜凌宁拍了拍秀珠的肩膀，“反正你记住，只要跟着我，就不会让你日子过得太差。”
几天之后，姜老爷的亲妹妹姜敏回了苏州。
一进门便把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
“你一个侧室，有什么资格操办我哥的葬礼？”姜家小姑坐在正厅里，手在桌上拍得啪啪响，“现在家里没人在，还真当这个家你说了算？”
之前姜老爷让自己学生带信送去广州，让姜敏回来接二女儿，当时他也未曾想过病情会恶化得如此快速。
因此书信里并未写明身体情况。
姜敏自然也没有太着急，等广州的一应事务都安排妥当后才回乡探亲。
没想到回来才发现自己兄长已经下葬好几日了。
“这可是冤枉死我了！这些年照顾这个家，照顾老爷我可是尽心尽力的。老爷生病后找的大夫、用的药可都是最好的，你要不信可以派人去查。”二房边说边拿手绢擦着眼角的眼泪。
“查！马上就去查！”姜家小姑叫来身边的人，“张副官，去查一下刚刚她说的是否属实，如果有假话，立刻把她拿下送公安局。”
“是！夫人，我马上去办。”
要说姜家大姑姜敏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姜家老太爷这样中过举人的家庭，按理来说是守旧的。可偏偏出来要教女儿读书的姜家老大和自己选夫婿的姜敏。
姜敏从小是受的传统教育，养在内宅学的是琴棋书画。
可偏偏她性格好动坐不住，在家胡闹了几次后也就任凭她去了，最后只规定不要随便外出，可以在院内自由活动。
可这就偏偏遇上了来送柴的猎户家的儿子。
喜欢上了猎户儿子的姜敏深知两个家庭的差距，于是她把自己所有值钱的首饰和物品全部拿变卖后拿给心上人，让他去参军。
能被姜敏看上的人，自然也是聪明人。对外手上有钱上下打点关系，在内有心爱女人的精神鼓励，猎户的儿子在军中可谓卯足了劲往上蹿。
在第二次直奉战争中，猎户儿子战斗中表现英勇，差点因为保护师长而失去性命。
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伤愈的猎户儿子被破格提升为参谋长。
普通的猎户儿子摇身一变成了军官，回乡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比寻常人家多十倍的彩礼上门求婚，在当时在苏州城可以说是轰动一时。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已经是师长夫人的姜敏，待人做事早已和普通人家完全不同。
“你最好不要让我查出什么，不然我可不会让你在这个家待下去。”
路上辛苦了大半天，回来又气了半天，已经困乏的她当着众人的面点了一支烟。
“姑姑您放心，我娘虽然不识字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对爹是一心一意。”姜玥突然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不如姑姑先用饭，歇息之后再等刚刚那位长官回来说明情况，再作安排也不迟。”
姜玥此时虚岁也不过十八岁，说话细细软软的倒也好听，让听话的人生不出脾气来。
“哟，这就是姜玥吧。走过来我看看。”等到姜玥走近了上下仔细看了看，“倒是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行了，房间收拾出来了吗，我也累了，明日再说。”
姜敏自己带了人回来，所需之事自然有人打点，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正厅。
院子终于安静下来了。
全程都站在角落里的姜凌宁不动声色地看完了全过程，对姜敏的性格也有了个推测。
这是个看着直率但心思细腻的女人。
姜凌宁抿了抿嘴，那看来和小姑打交道，只能挑真话部分来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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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姜凌宁才起床不久，就被姜敏带的丫鬟来请了过去，说是姑姑想和她聊聊。
姜凌宁一早就起床洗漱做了准备，当即起身跟着去了姜敏以前的院子。
昨天派出去的副官已经回来了，正在给姜敏汇报情况。见姜凌宁进来了便止住了话音站到门外去了。
看着姜凌宁进来了，姜敏抬起一只白净细柔的手朝她伸来：“我家二丫头都长成大姑娘了，昨天也没说话上，快来让姑姑看看，这多少年没见过了。”
感觉到姜敏捏着自己的手有些微微发颤，原身的情绪立刻盖住了她的五感。
这就是最后和原身有血缘关系的长辈了。
姜凌宁眨了眨眼：“姑姑，我好想你，你终于来了。”
见侄女儿红了眼眶，姜敏也是百感交集。想着自己大嫂在世时对自己的支持，而今自己大哥也不在了，小侄女也真就孤零零地在世了。
她擦了擦眼泪，摸着姜凌宁的小脸心疼道：“怎么瘦成这样了，二房是不是平日待你不好。”
姜凌宁摇了摇头，笑道：“我一向如此，爹说我这是随了我娘的体质。”
姜敏点点头：“哎，是啊。大嫂身子就单薄……”
姑侄二人单独说了好一会儿的家常，无非就是问问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平日里在家做什么，最后免不了就说到了姜老爷突然病逝。
“大哥突然这么走了，我真是没想到。大概也是这些年郁郁寡欢，心里积了病气。”姜敏叹了口气，“这二房我一直瞧她不是好东西，你留下来怕是没有好日子过。而且这次你爹写信叫我来，也是想让我把你带在身边的。”
姜凌宁不确定地问道：“跟着姑姑走吗？”
“是啊。苏州地方小，很多事务闭塞不通。你父书信与我，让我带去你广州城给也好寻个出路。”姜敏像是想起了什么，“关于你的婚事，大哥把书信和信物都交给你了吧？”
“爹在临终前都给我了。”姜凌宁顿了顿，低下头小声道，“可是我都交给二姨娘了。”
姜敏闻言脸色一沉，皱眉问道：“你交给她做什么？难道你还指望她为了安排妥当不成？”
姜凌宁摇摇头：“为人子女，我不能说二姨娘的不是。姑姑您不知道，二姨娘每月都要安排人搜我的房间……”
借着这大好的机会，姜凌宁把二房对原身的所作所为都复述了一遍。
平日里苛待吃穿用度就算了，搬姜家的财物回自己娘家也算了，可是二房竟然在老爷头七都没过的情况下，就打起来赶小侄女出家门的主意，这让姜敏不能忍了。
“三妹妹现在正是大人说什么自己就学什么的年龄。”姜凌宁说的是二房生的第二个女儿，今年刚满十岁，“如果不是听了旁人聊天，定然是无法在我面前说出‘过几日便将你扫地出门’这样的话的。”
姜敏：“……”
“所以我只能先将信物一并交给二房，希望可以等到姑姑来接我。”姜凌宁终于露出了笑容，“还好姑姑来得及时，不然过几日我可能就得跟着大姐一同出发，我们也没出过远门，什么时候能到广州真的就不知道了。”
常年要在太太圈应酬多姜敏，瞬间把全部信息串联了起来。
想到姜玥昨日牙尖嘴利的样子，淡淡嗤笑了一声：“这母女俩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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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晚餐，二房按家宴的标准备了一桌菜，说是让姜敏好好尝一下家乡的味道。
“说到这个，家里的厨子，就是以前我爹还在的时候就来我们家的老马，我要带走。”姜敏直接吩咐道，“还有小宁我也要带走，她那门亲事到底怎么着，我也得回去要个说法。”
二房“啊”了一声，假模假式地关心道：“我怎么不知道二姑娘定过亲呢？”
“你又不是别人亲娘，用得着让你知道吗？”姜敏冷笑小声，“大夫人做什么不需要向你交代吧？”
这话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说开，可以说是完全不给二房面子了。后者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一会儿我派人来取。”姜敏转头看了一眼埋头扒饭的姜凌宁，“小宁有多少东西要收拾的吗？”
“也就几件贴身衣服，没有太多需要收拾的。”她顿了顿，看上去很为难，“姑姑，爹把家里的书房里的东西都留给我了，我们还会回来吗？”
看着姜凌宁一心想着书房，不禁让姜敏想起了自己的大哥，她揉了揉姜凌宁的头发：“傻孩子，跟着姑姑不好吗？”
姜凌宁点点头：“跟着姑姑好，可是我舍不得爹留给我的东西。”
“这还不简单吗？”姜敏把外面的副官叫了进来，“你明天联系人，书房里的东西除了家具，其余的全部找人拆走送去广州。”
副官收到命令立刻出门找人安排去了。
这时姜玥使劲踢了自己亲娘一脚，二房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向姜敏问道：“要不也把玥儿带上吧。我听说羊城现在流行那个什么……什么……”
二房下午才和大女儿商量得挺好，现在一急就忘了。
见自己母亲关键时候掉链子，姜玥干脆起身为自己争取：“姑姑，我听说现在羊城那边已经实行‘新式教育’，很多女子都接受西方教育，我也想和姑姑一同去广州。”
“不错，广州教育发达，不少女子都进学校读书。你要有兴趣我也可以带你一同过去。”等看到姜玥露出笑容后，姜敏才补充道，“不过我平日里很忙的，小宁过去了有其他安排，不会和你同吃同住。到时候如果觉得苦，可别没待几天就闹着回来呀。”
沉浸在即将去广州的喜悦中，姜玥没把这些提醒放在心上。
“姑姑，您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姜敏抿嘴一笑：“那就好。”
启程的时间定在了两天后，姜府上下众人是忙得不可开交。
姜敏外出拜访有人，二房忙着收罗各种好东西给大女儿带上，没有人发现姜凌宁换了一身旧衣服从后门溜了出去。
顺着上次的路线，姜凌宁去了松古斋。
进门看到老掌柜依旧坐在柜台后面，过去开口问好后，说道：“陶伯伯，我明日将离开苏州了，以后什么时候回来就不知道了。”
想到前两日姜凌宁送来他这里寄卖的东西，陶掌柜吸了口气：“二小姐放在这里的东西……”
“依旧还是放在陶伯伯这里，如果能卖出去钱您就先帮我保管着。如果遇不到合适的买家。”姜凌宁拿出是个银元放到柜台上，“就请您先帮我保管。”
陶掌柜急忙摆手拒绝，嘴里一直念着“这不合适”。
“现在世道太乱，您代我保管也担着风险呢，我不能让您白受累。”姜凌宁又向老掌柜深深鞠躬，“如果某日小宁遇到难处了，陶掌柜也能向我行个方便。”
等姜凌宁走后，陶之时才从里屋走出来，看着爹把柜台上的银元一个个收起来，忍不住开口：“爹，这个姜家二小姐怕不是个傻子吧，拿着钱往外送。”
陶掌柜的瞪了自己儿子一眼：“你天天就知道跟你那些朋友吵吵闹闹，什么都不懂。”
过了一会儿，陶掌柜又抬头对儿子说：“我刚刚听她说，是要去到广州，如果以后遇到了，可要照顾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