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一年前，姜凌宁和汪主编说“我想跟你合伙开个印刷厂”，那不仅没人会相信，更会觉得这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在胡说八道。

姜凌宁在其他任务世界里学过心理学，关于建立信任关系的步骤中，有三个必须经历的要点——开诚布公的交流沟通、相互需求的满足以及通过时间的考验。

所以来到广州之后她并不着急去表现，没有建立信任是做不出成绩的。

如今在翻译比赛的庆功宴上，汪主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从不张扬的小姑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说出来的话都做到了，要做的事情都完成了。

就比如这次翻译比赛，在广州市第一次举办，也可以说是一次完美的示范，相信以后会有这样类似的比赛会越来越多地出现。

如今姜凌宁提出想一起开个印刷厂，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拒绝，反倒先想“没钱怎么办”和“钱从哪里来”。

“书坊做得好好的，怎么会想去做印刷厂？”汪主编冷静了下来，不露声色地问，“没有版权随意印刷可是要吃官司的。”

虽然这个时候法律对于作家版税保护也只是理论上的保护，但是汪主编有自己的底线。

姜凌宁见他这么说，心里便有了谱。

之前她就猜测对方是想有自己的印刷厂，只是受到各种限制而没有实施的条件。

“汪主编有这么多优秀的伙伴，我相信这些对你来说都不是问题。”姜凌宁嘿嘿一笑，“而且现在人们对于信息的渴望，还有很多不需要版权的东西可以印嘛。”

“嗯哼？”

“你看看这次比赛带动起来的外语热潮？”姜凌宁回头看了一眼在热烈讨论的人群，“任何时代，卖得最多的就是各种学习教辅。在我的家乡有句话叫‘5年高考3年模拟’，只要教辅做得够全够好，不愁没有销量。”

“高考？”汪主编问，“那是什么？”

姜凌宁：“……”

一聊事业就不小心忘了时代了，这时候大家还不知道以后会大家会把高考作为大学的统一选拔考上呢。

只见她一双乌亮的眼睛上下一转：“就类似以前的科举考试……哎哎哎，不要纠结这些细节。我的意思是我们投资开自己的印刷厂，想印什么由自己决定，就不会再受限制。”

这句话触动汪主编了。

回国之后他进入报社工作，长期和最新最快的信息打交道，让他明白什么Z党才是对国家真的好。

眼下两方力量悬殊太大，而书刊和资料的需求量非常大，上海很多秘密印刷厂都被查封了。

如果有一个正规的印刷厂来做掩护，那对于以后的我D的刊物还有宣传资料的供应必然是有极大便利的。

汪主播思忖了许久，再抬头时双目聚光，他说：“具体的事情明天到我家里谈吧。”

第二日，姜凌宁先去书坊巡视了一番，把秀珠接上一起去了汪主编的公寓。

秀珠做饭去了，两人在书坊接着昨天的话题继续聊。

“日常我们就自己的需求就是刊物报纸，在满足自己的需求后，印刷厂还可以对外承接其他印刷业务啊，像请柬、□□这些都可以做。”

“这些也接吗？”

“当然啊，虽然我想为教育事业和文学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但人也得要吃饱饭才能奋斗梦想呀。”姜凌宁说，“广州眼下文化环境好，我们组织人来大量地翻译外国文学作品，出版后肯定会大受欢迎的。”

汪主编点点头：“这听起来似乎可以试试。”

“这次翻译比赛出现了这么多优秀的人才，咱们现在需要把握住的就是效率和速度。如果把这些人整合在一起，以小组的形式共同工作，我相信很快就有不错的作品出现。”姜凌弯了弯眼睛，“上次我们比赛选的那几本小说，反应不是挺好的吗？就可以先从初赛的那几本书开始嘛。”

“我们想到一块去了，之前我还想联系一些人来为报馆供稿呢。”汪主编开心还不到两秒，眉毛又垂了下来，“你说的合伙，准备投多少钱？”

姜凌宁咂了咂嘴：“额……这个……”

汪主编睁大了眼睛：“？”

看着姜凌宁摇晃闪烁的眼神，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钱这个问题呢，其实也很好解决。”姜凌宁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银行贷款就也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只要主编把你现在的这间公寓抵押了就可以了。”

汪主编一顿。

“我先不说能不能拿到银行贷款了，我这公寓才值几个钱？”汪主播环顾四周，“开个印刷厂的开销比你想到大多了。”

当初他打听过，启动资金就是一笔大额数字。

“我们又不印刷钞票，对设备要求不用太高。”姜凌宁表述着自己的想法，“咱们先找一家规模不那么大的，在总价上可以稍微出高一点点，但是跟对方约定钱一共分三次，在半年年内付清。”

“对方能同意？”汪主编有些疑惑，现在社会并不稳定，做生意几乎都是现结。

“我打听过了，印刷厂的老板想送孩子去留洋，你到时候联系其他朋友，一起写几封推荐信就可以了。”

汪主编一时语塞，感觉自己对面坐的就是一只小狐狸。

聊到一半，秀珠饭做好了，两人吃完饭后，汪主编又想到下一个难题。

“就算可以分期，那银行的贷款可不是我想要就能给的。”他说。

姜凌宁摆摆手，说道：“林郁，林家大公子，知道他家做什么的吗？”

“开棉纺厂的。”主编说。

林家的生意在广州界面上也是排得上号的，就算林大公子貌若潘安，在乱世单靠才华也不至于有那么待嫁少女心仪林家大公子。

“林叔叔在商业场沉浮多年，手上的人脉不乏金融家和银行家。如果由他出面帮你介绍，别人借不来的钱，换你就可以。”姜凌宁挑了挑眉，“理论上林郁可是我姐夫，这样的忙肯定会帮到。到时候我再请姑父出面再跟银行施压，你用房子做抵押，对方给你一个极低的利息，这中间节省下来的利息差价可也是一大笔钱呢。”

汪主编：“……”

见汪主编盯着自己没说话，姜凌宁挑眉：“怎么了？”

“合着就我拿房子出面来抵押贷款，我来付这个钱。”汪主编抿了抿嘴唇，“那小宁老板是要跟我合伙，你做什么呢？”

“我们直接签订联营合作关系。你负责后方出版和印刷生产，我去做台前的销售和运营。”姜凌宁笑嘻嘻地说，“只要我这边销路打开了，印刷厂的机器天天开着，汪老板即便不是盆满钵满，那衣食无忧肯定是没问题的。”

汪主编彻底服了，看着她叹了口气：“你怕是把所有精力都用到赚钱上去了吧？”

姜凌宁“哈哈”笑了几声，心想任何时代没钱都是寸步难行。

谁会嫌钱多呢？

两人谈好后说干就干。

这天之后，汪主编按照之前的计划找了那家印刷厂。正如姜凌宁所说，规模不大但是位置很好，进出都很方便。于是双方很快就谈妥了转让条件。

汪主编自己一人负担了所有费用，这倒不是因为姜凌宁口才好说服了他。

身为爱国人士，汪主编早就有入D的想法，虽然现在还没有介绍完成手续，但是他已经坚定地选择了未来的道路。

如今局势紧张，很多工作都转入了地下去完成。

有这样一个印刷厂去做掩护，他安排印刷□□的刊物和宣传资料才不会受到限制。

而他不知道的是，姜凌宁也是想到这点才提出了让汪主编自己贷款。

在姜凌宁的牵线搭桥下，银行很快放了贷款。

和光复中路相隔两条街的一条巷子里，一家不起眼的印刷厂某日拿下了原有的旧招牌，换上了新的名字——美益印刷厂。

******

时间一晃又到了新学期开学的日子，这日姜凌宁陪着姑姑去了东山还有西关的好几座公馆送了学习教辅。

远在印刷厂合并之前，姜凌宁就派人到处去打听，联系各所学校成绩很好但是家境贫寒的孩子，把他们使用过的教辅资料买下来整理出册。

一上市就销售一空。

“小宁啊，你出的这些东西真是太受欢迎了，还有好几家太太打电话来也想要一套。”姜敏上车后难得摇起了扇子，看得出来心情很好，“之前打牌的时候听周太太说儿子成绩不好，我就试着送了一套，结果现在到处买不着电话都打我这里来了。再这么送下去，书坊能不能赚钱呀？把账都记到你姑父头上，让他付钱。”

“本来书坊就是咱们一家人的买卖，而且本钱都是姑姑和姑父拿出来的，哪有老板自己给自己算账的。”姜凌宁垂着眉，微微噘嘴，“姑姑，我最近没惹您生气吧？”

姜敏听了这话心里更加舒坦了，手腕微微一转把扇子也对向了姜凌宁继续摇着：“你这么乖，你看哪家太太不夸你聪明能干？姑姑喜欢你才逗你呢。”

“那些太太会夸我只是因为我送的东西他们能用上罢了。要真送价值不菲的东西，人家还不一定能看上呢。”姜凌宁眨了眨眼，并不膨胀，“我把各家孩子的年级和情况都记下来了，以后出了新版就安排人都寄过去，倘若以后有事需要联系也不显得突兀。”

姜敏点点头，一瞬间就觉得小侄女真的长大了，做事稳重不说还能为家里操心打算。

反观姜玥，从老家回来后说话总是一股小家子气，有时做事还扭扭捏捏的，一点都不成熟。

“对了，你姑父昨天还在问我，说你今年生日得好好办一下。”姜敏偏头看向小侄女，“要不我在文园酒家定几桌菜，请你的同学一起吃饭热闹热闹。”

十九世纪20世纪开始，广州城先后出现了“四大酒家”，而最有名气的就是文园酒家。

“姑姑，我不想在外面铺张浪费。如果要过生日的话，那我想一家人在家吃顿饭。”姜凌宁说，“现在我在外面办事儿，很多人都是在姑姑和姑父的面上给了方便。一言一行都被大家盯着呢。现在这个时期，还是低调一点好。”

“你这孩子有时候就是想太多。”姜敏摸了摸姜凌宁的头发，“给孩子办个生日宴，谁敢说什么？”

“可是我就是想在家和你们一起过。”姜凌宁把头靠在姑妈身上，“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平平安安更好的了。”

姜敏一时语塞。

在上一世的故事轨迹里，蒋光头软禁了粤系原本的一把手，陈总司令就是在这个时候坐上了陈天王的位置。

虽然过去的一年家里的氛围如何和谐和愉快，大家都知道这短暂的平静后爆发伤害会更大。

粤系和中央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剑拔弩张，身为师长的傅平已经做好了备战的准备。

“行。我让老马做一桌你喜欢的菜，晚上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作者有话要说：————本小世界与现实历史无关————

关于真实历史上的一些情况：

伯尔尼公约和世界版权公约在现代社会才在国内生效，在此民国的这段时间里，中国翻译出版外国文学作品，并不用支付原著著作权人版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