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宇凡撑着慵懒的身体起床，已经是中午一点多了，饭桌上是一份已经凉透了的早餐，浴室内的洗脸池边，挤好牙膏的牙刷安静的放在漱口杯上。

收拾好一切后，他给自己点了一份炒饭填饱肚子，吃完打算去超市买点菜回来，却发现鞋架上的那双黑色皮鞋不见了，而宋莫池的皮鞋则原封不动的待在鞋架上。

梁宇凡没忍住笑了起来，他试穿上宋莫池的鞋子，发现脚趾就像被压扁了面团一样挤到了一起，刚准备走上两步，实在是有点难以忍受。

他只好脱掉重新找了一双自己的鞋子穿上，才能前往超市买菜。

这一晃，高举的太阳都移到了半边天了，梁宇凡骑车电瓶车去了趟超市，出来时外面的天突然暗了下来，刮起了阵阵阴风，吹的脸上生疼。

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骑到半路的梁宇凡只能停下车，从兜里掏出手机，接起来说道：“喂？汪勇？”

电话那头的汪勇说：“你现在在家吗？”

“我在外面呢，半边街超市这里，”梁宇凡说，“怎么了？”

“你之前不问我要11月22号的监控嘛，”汪勇问，“你还要吗？”

“你不说监控坏了查不到吗？”梁宇凡说。

“这个…应该要怎么跟你说呢…”汪勇吞吞吐吐说，“我有一个隐蔽的摄像头来着，昨天搬店才想起来的。”

“隐蔽的摄像头？”梁宇凡给车掉了个头，“我马上到，你现在在店里吗？”

“在在在在的。”汪勇说。

梁宇凡挂掉电话，加速朝着汪勇的网吧行驶去，网吧外面的牌匾已经拆掉了，一眼望去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没有门帘的楼梯口。

他把车往空地方一丢，哪里还顾得上菜不菜的，人就冲了上去。

店内空空荡荡，静的可怕，汪勇趴在桌上，盯着面前唯一还亮着屏幕的电脑。

梁宇凡走过去敲了敲桌。

汪勇抬头看了他一眼，从身后抽了条凳子出来，拍了拍，示意梁宇凡坐到旁边。

梁宇凡顺着吧台饶了个圈，走到汪勇身旁把凳子踢到了一旁。

还没等俩人准备开始讨论起摄像头的问题，店内的厕所门突然打开了。

“宇凡？”

熟悉的声音，让梁宇凡忍不住回头看去，见到来人，俩人都是一惊。

“正帆？”梁宇凡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周，”徐正帆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咱俩都好久没见面了吧。”

一旁的汪勇坐不住了，干咳了两声，小声道：“你俩也稍微考虑我的心情啊。”

徐正帆瞪着他，踢了一下他屁股下的椅子，说道：“宇凡来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汪勇委屈的崛起了嘴，不敢说话了，好不容易哄回来的老婆，怎么造都得忍。

“我是来找他帮我查监控的，”梁宇凡解释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监控呢？”徐正帆又踢了一下汪勇的椅子。

汪勇的手一抖，鼠标点开了桌面上的一个软件，他找了一下十一月份的监控录像，又翻了翻梁宇凡之前跟他说的时间点。

“晚上十一点左右是吗？”汪勇问。

“对，”梁宇凡盯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小视频，“能找到吗？”

“能，”汪勇又仔细找了一下，点开与时间线对上的视频，“就这个了。”

汪勇起身让梁宇凡坐下，自己走到徐正帆的身旁，一把搂住自家老婆的腰。

梁宇凡点开监控视频，倍速观看着，画面的角度有点像…他朝店内的最深处看一眼，回想了一下汪勇店里电脑的摆设位置。

这个蹩脚的位置怎么看都有点像是当时自己和徐正帆经常坐落的位置。

他抬头看了一眼心虚摸鼻子的汪勇，闭着眼睛也能想到这个隐蔽的摄像头一定是为徐正帆量身打造的。

只是眼下的事情也让他没太多时间去关注这个。

梁宇凡的思绪下一秒就被视频内出现的人拉住了，一个戴着卫衣帽，身穿黑色羽绒服，背着双肩包的男人出现在了画面里。

男人坐在电脑前熟练的操作着这一切，手指在键盘上快速飞跃，键盘上的手背布满淤伤，摄像头的光线是对着电脑上的，男人大概也没料想但自己的邮箱以及所作所为会被记录的一清二楚。

梁宇凡把视频拉回到男人朝电脑走过来的时间，点了几下鼠标，放大了画面。

不过好在视频清晰度非常好，要不然照梁宇凡这么点下去，平常的摄像头，早就模糊的成一坨马赛克了。

男人带着帽子，还故意压低了脸，这样一来就更加让人难以辨认了，梁宇凡反复观看了好多遍，一点死角都不放过。

嘎达。

鼠标的掉头点住了暂停。

梁宇凡盯着视频内的侧脸，在从那四分之一侧脸处慢慢观察，从上到下。

男人脚下穿的那双有些脏兮兮的鞋子看似非常眼熟，但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梁宇凡蹙眉紧皱。

到底是在哪里见到过…

梁宇凡沉默细想良久后，微眯的眸子突然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似的睁开。

“李文杰？”

听到突然脱口而出的名字，身后的俩人也好奇的把头伸了过来。

“你认识吗？”徐正帆问。

梁宇凡没回答，他迅速起身在徐正帆肩膀上拍了两下，说：“把视频发给我，我突然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喂！”徐正帆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人就已经跑到了楼下。

他弯腰盯着监控的自定义名称，念道：“老板的私人娱乐场所X小帆帆的专属空间？”

话音刚落，身后的汪勇站立不住了，心里更加慌了。

“你什么时候装的监控？啊？还敢偷拍我，胆子不小啊，”徐正帆毫不客气的揪住他的耳朵，“你给我说清楚，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真的，我真的忘记了，”汪勇连连求饶，“我发誓我真的没有事瞒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老婆，我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徐正帆揪住耳朵的手又往上提了提。

“没…没有了，没有下次了。”汪勇委屈巴巴道。

汪勇在心里早就把梁宇凡骂了千万遍了，可是除此之外，好像也还是只能任由自家媳妇儿的打骂。

唉。

挨千刀的。

冲出楼下的梁宇凡骑上电瓶车，火急火燎的就赶回家，手机在半路上震动了一下，铁门依旧是已他临走前的样子锁住的。

梁宇凡卷着股寒气进了家，把手里的菜往厨房一丢，就坐在沙发上点开手机，把汪勇传过来的视频又看了一遍。

“怎么会是他呢？”他盯着手机，不知道要如何去向宋莫池解释，更不知道怎么去开这个口。

说之前校园卷起来的贴吧事件是李文杰，是他弟弟做的？还是要说那个找张孝打李文杰的其实就是他本人，自导自演的一度戏码？

他实在是有点说不出口。

梁宇凡捧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呢喃自语，全神贯注到完全没发现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人。

“什么是他？”

声音轻飘形如诡异，这若是搁在晚上，指定能给人吓出七魂六魄来。

好在宋莫池的声音梁宇凡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但还是被这冷不丁悄无声息的一声给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的第一反应则是关闭手机藏进兜里。

梁宇凡神色慌张的转过身，干笑道：“怎么回来这么早？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

“你怎么啦？”宋莫池瞄了一眼躲躲藏藏的手，“被吓到了？你什么时候胆子变这么小了？”

嘴上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但其实宋莫池的眼神早已经出卖了他，他内心迫切的想要得到有关于当年梁宇凡知道的所有事。

“没有啊，”梁宇凡双手插兜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准备走向厨房，“你晚上想吃什么？糖醋排骨？还是糖醋里脊肉？”

梁宇凡卷起袖子穿上围裙，边拿菜板边说：“静静最近学业特别忙，你今天也开了一天的车了，所以我买了很多菜，我们今晚加餐，我还特地去菜市买了点牛肉回来，晚上你是想吃牛肉锅还是炒菜啊？”

见身后迟迟没有声音，梁宇凡放下刀转身离开厨房，只见宋莫池定了神似的坐在沙发上。

“宋莫池？”梁宇凡喊了一声。

半晌，宋莫池回过神，回头冲梁宇凡笑了笑，也不问刚刚都说了些什么，随意抛出三个字：“都可以。”

话落下后，梁宇凡并没有回到厨房，宋莫池的话音让他多了一份额外的心思在上面。

梁宇凡走到宋莫池的身后，探下身，双臂滑到了他的胸前，俩人的脑袋贴在了一起。

他在宋莫池微微撇过来的刹那轻轻吻上了冰凉的唇，说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干嘛这么问？”宋莫池歪仰着头看向身后的人。

“换做是平常，你一定会选其中的一个，糖醋排骨或者是牛肉锅，还特积极的要帮我打下手，”梁宇凡说，“但是你今天就很反常。”

宋莫池害怕真的会被看出什么来，下意识的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放松紧绷的神经，让大脑回归与往常。

他往后靠了靠，靠在了梁宇凡的身上，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眼睛都快合上了，现在这个样子啊，只想做一件事，就是爬到床上蒙头大睡一觉。”

“嗤…”梁宇凡望着他疲惫又委屈的样子好笑急了，但更多的还是心疼不已，“好啦，你回房间去睡会，等会儿烧好了我叫你起来，牛肉锅和你爱吃的糖醋排骨我都做。”

“嗯~”宋莫池拍了拍他的手背，“那我回房间睡会儿了，记得叫我。”

“知道啦。”梁宇凡满眼心疼的一直目送宋莫池回房间，他才转头回到厨房继续忙碌。

宋莫池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也没睡，脑子里的画面一直停留在梁宇凡躲躲藏藏的那一幕，他现在心里很乱，非常乱，就像一阵风把弦吹的乱七八糟一样。

梁宇凡有事瞒着他，这句话中他又不自觉的代入到了方面的那场车祸上。

当年的车祸自己也参与了一脚，如果梁宇凡不知道，想到这里，宋莫池松了一口气。

绝不能让梁宇凡知道这件事。

宋莫池闭了闭眼，酸涩的痛觉压迫了神经，困的他都舍不得在睁开眼睛了。

他皱着眉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梁宇凡在外的动作格外小心，轻拿轻放，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惊动到了房内熟睡的人，饭菜做好后，趁着宋莫池还未醒来的时候，他脱去围裙，弹去身上的油烟味，骑上电瓶车去接梁静静放学。

外面漆黑一片，梁宇凡骑着小电驴子在极为不平的小路上行驶，速度忽快忽慢，他在校门外的人群中等了大概七八分钟，就见梁静静和容思娜一同走了出来。

“哥？”梁静静奔跑到梁宇凡面前，“今天怎么是你来啊？莫池哥呢？”

“怎么，我亲自来接你不高兴啊？”梁宇凡说。

“行，谁都行，”梁静静笑嘻嘻的爬上电瓶车后座，“娜娜去我家吃饭吧？”

容思娜忙摆了摆手，说道：“我就不去了，三天两头去你家吃饭，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梁宇凡说，“等会儿吃完我再给你们送回来，你一个女孩子独行也不安全。”

“嘻嘻…那好吧…”容思娜屁颠屁颠爬上电瓶车，“下学期放学更晚了，我妈给我申请了宿舍，她们也说太晚了一个人就不安全了。”

“那也挺好的啊，”梁静静说，“现在你一个人回去，我都不放心好不好。”

“都坐好了啊。”梁宇凡错了搓手，拉好衣领，拧动把手。

宋莫池的这一觉睡得很长，梁静静和容思娜从进门开始用餐，再到用餐结束，宋莫池也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着。

梁宇凡把单独留给宋莫池的菜放进了电饭锅里，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碗都没来得及洗，就被梁静静催促的带着她们又去了学校。

梁宇凡在校门口掉了个头，打着不太亮的车灯，驶进幽暗的小路里，模糊不清的白光镜头，突然出现了一个背双肩包的人。

他按了一声喇叭，那人才靠边站了站。

“李文杰？”梁宇凡骑过去才看清了面貌，“你一个人？”

李文杰继续低着头看地，准备要走的样子。

“你去过爱一网吧吗？”梁宇凡掏出手机，“你去过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文杰拉紧书包带，明显的紧张度肉眼可见，“我要去上课了。”

见他要走，梁宇凡丢弃车子冲到了他面前，举着点开视频的手机摆到他眼前，质问道：“这个是你对吧？”

李文杰慌张的看了一眼，眼神闪躲不敢继续看下去，他低下头从梁宇凡身旁走过去，继续装傻：“我上课要迟到了，麻烦你让一下。”

梁宇凡怎可能让到手的鸭子就这样跑掉，李文杰话音刚落下的后一秒，他迅速收起手机，转身抓住李文杰的手臂，不给对方一点抵抗的机会，另一只手就已经抓住了对方的另一只手腕。

胳膊肘顶在李文杰的后背，毫不客气的把人直逼到了墙角，李文杰的脸都已经贴在了粗糙的水泥墙面上了，但凡他挣扎一下，压制在后背上的力量立马就会增加几分。

“说，为什么要这么做？”梁宇凡压低声音说。

阴沉着太久的李文杰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诡异。

“你笑什么？”梁宇凡又使了几分力道，“你说不说？为什么要拍那些照片，以及招人在学校贴吧写那种文章来诋毁我妹，你别以为有你哥我就不会把你怎么样。”

“对，照片是我拍的，也是我匿名蛊惑朱丽发的帖子，不过写成那样，我倒是低估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找她吗？因为她有习惯性的笔头记号，就连当天被张孝追打也是我自导自演的，要不然你们以为我为什么会好巧不巧的倒在你们回家的那条路上？”李文杰笑的双肩发抖，“不瞒你说，天台的针孔摄像头也是我装的。”

“什么摄像头？”又是摄像头？梁宇凡觉得自己都快和摄像头死磕上了。

“原来这个你不知道啊？”李文杰说，“不过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李文杰抬起头，看向梁宇凡的眼神就如同一把沾满鲜血的利刃，疯狂，冷漠，嘴角的笑容依旧并未平复下去。

忽而，溢出眼底的这种想立刻杀死一个人的情绪，渐渐淡去，像一只严重受伤的兔子。

李文杰埋下去的脑袋连着上半身又开始抖了起来，可这回不是再笑，而是…哭了。

隐声撕心的哭起来，没哭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我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我也知道他看不起我这种人，更何况我还是李国强的儿子，”李文杰说，“可我又有什么错，我只不过是想让他多看我两眼，凭什么你们就可以，而我就不行。”

梁宇凡的手渐渐松动了，李文杰这种疯魔一样的状态，让他再也没有办法继续质问下去。

当初在贴吧迅速发酵的事件也只是一时，并没有掀起什么轩然大波，或许真如李文杰所说，不过是自私的为了得到宋莫池的关注。

等等…关注？

梁宇凡捏住了李文杰的脖子：“你该不会喜欢你哥？”

因为这句荒唐至极的话，李文杰的眼泪直接一秒停了，一把拍掉梁宇凡的手，惊愕又嫌弃道：“你们是同性恋，我又不是。”

他抱胸护住自己，又说：“还有事儿没，没事我上课去了。”

“目的，”梁宇凡抓住他的胳膊，“所以你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