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里，沈钦卓见顾歆停下，他便也停下，距离她三四步的距离。他似乎是比六年前清瘦了许多，眼神也显得更为深邃。这短短的几步距离，顾歆顿时觉得是那样的难以逾越，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是仅仅靠努力就能够抹得掉的。顾歆微微叹了口气，她不知道沈钦卓到底想要做什么，随他去吧。刚刚他给自己的难堪还历历在目，念罢，毫不犹豫的转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路上的霓虹灯闪耀，点亮了城市的夜晚，分外精彩。夜里的凉风叫人瑟瑟发抖，顾歆裹紧大衣，又走了几步，一眼便看到门口那个修长的身影。

秦默站在车前似乎已经有一会儿了，见到顾歆抱紧着自己，立马迎了上去并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

“冷了吧，怎么晚上不多穿两件衣服呢。赶快上车去！”秦默语气里满是嗔怪，却又催促着顾歆赶快上车，难掩关切之情。

顾歆报以他一个温暖的微笑，眼前的这个带着眼镜的男人，敦厚善良，很会照顾人，更重要的是，他从不会计较自己的过去，似乎是个结婚的好对象。只是这样的自己配不起这样好的男人，她不由的在心里苦笑了两声，自己现在还带着两个孩子，实在不能去奢望什么了，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耽误秦默，他是个好人，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拖累他。

更重要的是，自己现在的处境是多么的糟糕，她想多么逃离自己现在的处境，如果说自己当初还对沈钦卓抱有那么一丁点的奢望的话，那么现在的她真的想马上逃离开他身旁，自从今晚之后，她心里的所有绮念都化作泡影，跌碎了一地。

顾歆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拉紧了衣角，身上的外套还残留着秦默身上淡淡的气息，没来由的让她感到安心。顾歆跟着秦默上了车，坐进了副驾驶的位子。这整个过程，顾歆都没有再回头看，不知道沈钦卓看到这副场景会是怎样的感受，不过她已经没空再去考虑了。

秦默扭头替她系好了安全带，车里开着暖气，舒缓的音乐很快让顾歆的神经松弛下来。

“我走的时候，孩子们已经睡的很熟了，他们今天真的很乖。”秦默知道顾歆的软肋在什么地方，总能说些能让她安心的话。

顾歆心下一暖，转头看着秦默英俊的侧脸，满是感激的说道：“秦默，真的很感谢你。”

秦默依旧看着前方，笑着跟她开玩笑道：“你千万别跟我见外，否则我会生气的。”

顾歆没说话，车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顾歆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秦默就偏生看上了自己，自己一个大龄单亲未婚妈妈，还带着两个孩子。这样的身份在别人眼里早就要嘲笑讥讽好一阵子了吧，她当时也不是没有听到过流言蜚语，也遭受过许多白眼。众叛亲离，那样的日子她真的不想去回忆了。

按说秦默一个未婚大好青年，幽默风趣，友好善良，且工作稳定，有房有车，倒追他的女人不用猜也有一大箩筐吧。可按照世俗的标准，在旁人眼里看来，自己是万万配不上秦默的吧。

犹豫了许久，顾歆还是开了口问道：“秦默，我不知道为什么是我。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

秦默修长的手指握紧方向盘，目光坚定的望着前方，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变得严肃起来，未了，沉声道：“因为你的倔强，你的骄傲，你的坚强，我通通都喜欢。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并不是你所谓的那些不堪的历史。”

秦默放开一只手，用它去握顾歆的手，给她以坚定的温暖。

顾歆的心里仿佛有一个残缺破落的角落被慢慢填满，从秦默手心里流淌过来的暖意和力量渐渐的温暖了她的心。

秦默依旧目视前方，只是他的手却没有要拿开的意思，反而握的愈发的用力了，顾歆可以清楚的感觉得到他的决心和坚定。几乎一瞬间，顾歆一慌神，有些迷惑了，她周身洋溢着明亮的，温暖的，不可名状的情绪，在一点点的酝酿，发酵，有一种疑似幸福的味道。似乎这便是她想要的爱情，全身心的包容，不计较得失，眼里看得见的只是你面前的这个人，实实在在的这个人，而不在乎他的所有曾经和过往。

顾歆只是愣了一下，便将自己的手不动声色的从秦默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谢谢你。”顾歆轻轻的说道。

秦默的嘴唇张了张，却最终没有说话，他的手在空中顿了一顿，接着便又放回到了方向盘上。一路上，两人竟再没有说过话。

似乎，一切都只是幻觉而已。与其说是顾歆对秦默不信任，倒不如说是顾歆对自己不够信任，她还不确认自己能够担当得起秦默承诺给她的这份幸福。顾歆对秦默是欣赏的，他们俩平时也是一般恋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只是少了一点心动。在没有弄清自己的心意之前，顾歆觉得她不能给秦默以相同的承诺。

一时间，思绪纷飞，满腔乱麻，顾念有些心烦意乱，转头将车窗放下来，看向车窗外。冷冷的夜风灌了进来，有清醒的意味，顾念将视线投向车窗外头，霓虹般的夜景绚烂无比，心更乱了。过了一会儿，顾歆终于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后视镜上车后那个尾随着他们的黑色轿车是怎么回事，似乎已经跟了很久了。他们的车开的快，黑色的轿车便也快，遇到红灯，那黑色的车便也停在他们的车后，但是始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可是顾歆知道，那是沈钦卓的车，他一直在跟着他们！

顾歆心下提醒自己要镇静，她关上车窗，收回自己的视线，假装不知道身后有一辆车一直形影不离的跟着他们。顾歆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现在并不想让秦默知道关于沈钦卓的一分一毫。她下意识的这样做，似乎是给自己留了一丝余地，不让秦默过多的介入自己和沈钦卓之间的纠葛，她认为这对他们双方都好。

夜里，城市道路上的车辆依旧川流不息，配合着缤纷的路灯，协奏出了一曲难忘的奏鸣曲。车很快开到了顾歆家楼下停下，顾歆随意看了一眼后边，那辆黑色轿车连影子都没有了，心下倏忽松了一口气。

楼道很黑，秦默执意要把顾歆送到楼上才肯罢休，顾歆便随了他，两人关了车门，一前一后准备上楼。

楼道口里的灯坏了好久，此时那里便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顾歆走在秦默的后面，不知怎的，老是心神不宁，便向身后瞥了一眼。

身后的夜色里，在小区门口立着一个修长的人影，有阴影投落到他身上，看不清他的脸。他就那样静静的站着，似乎已经站在那儿有一会儿了。顾歆蓦地心跳便慢了半拍，她知道那个人就是沈钦卓。许久，顾歆还是转身跟着秦默便上了楼。

***

上了楼，开了门，秦默和顾歆都尽量放缓了脚步，可桐和可莞都已经睡下好一会儿了。

顾歆轻手轻脚的踱进卧室，打开了墙边的一盏光线柔和的小夜灯。床上的可莞和可桐睡的正酣，柔和的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这个夜晚显得是那样的祥和和宁静。

顾歆在床边趴了一会儿，看着两个可爱的孩子，不自觉的就扬起了嘴角。听到耳边的动静才转头去看，原来秦默也进来了，就站在她的身边，轻声笑道:“这下放心了吧，这回你该送我这个客人了吧。不然这么晚了，你是想让我留宿么？”

秦默假装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其实我真的不介意的。”

顾歆被他的玩笑逗乐了，这才推搡着秦默出了卧室，然后轻轻的关上了卧室的门。进了客厅，顾歆赶紧给秦默倒了杯水，她刚刚进门一时着急便忘记了，总得让秦默喝一杯水再让他走。

秦默接过顾歆端给他的茶喝了一口，然后便望着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顾歆一把夺下他的茶杯，嗔道：“你到底怎么了，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秦默看着顾歆的眼睛，半开玩笑的说道：“歆儿，我觉得今天的你似乎和平时不大一样，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如果真的是这样，我觉得我是一个很好的倾诉的对象。你别忘了我大学的时候辅修的便是心理学，要是有什么想不开的时候，尽管找我。”

秦默总是这样能够敏感而正确的发现问题的症结所在，顾歆还一直以为自己隐藏掩饰的很好，哪知，在秦默的面前，她的所有细微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们认识了两年多，似乎顾歆低估了秦默对自己的了解。

顾歆还记得自己当初认识秦默的情景。那是两年前的春天，天气依旧乍暖还寒。顾歆自从做完月子后找到了工作便从表姐家搬了出来，找了房子安顿下来，自己照顾两个尚且年幼的孩子。顾歆不知道怎的就感染上了春季流感，并不可避免的传染给了两个孩子。那时可莞和可桐才三岁多，体质还不是很好。大人感冒流流鼻涕受受罪也就算了，只是可怜了孩子，小小年纪就生病，肯定比大人还难受。

顾歆当时一个人在这所城市，人不生地不熟的，头一回碰上这种事情，一时间慌得不行，根本顾不上自己，连药都忘了吃，便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去了离这儿最近的市医院。

到了医院，挂号排队，由于是感冒频发期，医院里站满了来挂水治疗的人。可是看着可莞的头越来越烫，心急如焚的顾歆顾不上许多，一手抱着一个孩子便冲到了队伍前头。

还没等顾歆开口要求先排队挂号找医生给两个孩子治疗，旁边便来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顾歆并未注意的仔细，似乎是今天医院值班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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