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
你明明前几天还在喊人家阿姨的！
被喊了大姐的妇人一愣，立刻高兴地笑起来：“哎呀这小哥人生得俊俏嘴也够甜的，我儿子都跟你们差不多大了，叫什么大姐啊……”
姜梨挠了挠头，适时补上一句：“哈哈哈，大姐客气了……不过这是我弟弟。”
女人的笑声一下子停了下来，稍显尴尬地看着姜梨：“啊？你们不是两口子吗？哎呀呀，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先入为主了，看你们俩都生得俊俏般配才这么说……你们俩是亲姐弟？”
“这倒不是。”
“哦……”女人思索了一阵，立刻又带了几分兴趣看向姜梨，“那你结婚了吗？你多大年纪呀？我儿子今年刚好三十，程序员，在首都工作，人生得虽说比不是你弟弟，不过也算是俊俏的那种——”
“——谢谢，”姜梨急忙打断对方打算开始介绍相亲的话头，“我……我结过婚了，对，结过婚了。”
没毛病，离了婚也算“曾经”结过婚嘛！她这也不算骗人。
“好吧……”那女人略显遗憾地停止了继续介绍自己儿子的话头，“看来是缘分不到啊……”
*
姜梨抱着家里的一只大水壶，段铭挑着扁担，扁担两头各挂了一只塑料水桶，一起向邻居说的那口水井走去。
其实原本段铭是打算自己去的，但姜梨担心他一个人孤单，自己又恰好没什么事，就跟着一起去了。
“姐姐，刚刚那个大姐介绍她的儿子好像很优秀啊，你为什么直接拒绝了呢？”段铭悠悠地问。
姜梨叹了口气：“这不是很正常嘛……”
“或者姐姐是有复婚的念头？还是另有意中人？”段铭的声音里带着些天真和善意的好奇，丝毫不含任何让人反感的意味。
姜梨也不在意他的探究，随意谈道：“没有，都没有，你一个小孩怎么还八卦起来了呢？”
段铭的脚步声突然轻快了起来：“有吗？可是关心姐姐怎么能算八卦呢？”
姜梨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水井的地方并不远，两人聊了几句天就到了。
但与预想中不同，这里居然有许多人在排队等着打水，大部分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提着空塑料水瓶，还带了马扎和瓜子，一边唠一边嗑。
新来的姜梨和段铭也默默跟在了队尾，一下子降低了队伍的平均年龄，排在前头的是个两个头发花白的奶奶，热情地从瓜子袋子里掏了一把递过来：“来来来，这我们家新炒的，正香。”
姜梨下意识地拒绝，但奶奶太过热情，她推拒不得，正在为难之时，一边的段铭接了过去，笑眯眯地跟人道谢：“谢谢奶奶，我替她拿。”
那奶奶闻言更开心，又抓了一大把给段铭，段铭小心捧着都差点掉在地上。
“这井水喝了对身体好，”奶奶认真地跟两人说，“你们小年轻不在意这个，都觉得自来水方便，其实井水才好喝呢！以后要躲来打井水喝啊……”
“好，”段铭笑着应下，“我看这里这么多人排队，这井水一定很不错。”
“那是，这可是百年老井，从前大旱的年间都不断水，救了这附近好几个村子的人呢！我们小时候都管它叫神井，每次遇到什么事都回来这井边许愿，像什么家里人丢了的，庄稼受了灾，儿子娶不上媳妇什么的，都会来这里许愿的！很灵的！我大姑姐，前几年老是做噩梦，来这井边许愿求神，回去又喝了三天井水，然后立刻就好了！”
段铭对这样的故事也丝毫没有表现出质疑，微微笑着继续道：“这么厉害吗？”
“对啊！”他的捧场让奶奶更起劲，讲起来的声音也更洪亮了，“就是呀！我每次给我孙女讲的时候，她都笑我，说我什么……哦对！封建迷信！现在的孩子们啊，就是不愿意相信，不敬畏鬼神……没想到还能碰到你这样能听进去话的后生……”
姜梨不太擅长社交，因此在这场谈话里只是站在一边做倾听者。
她默默看着段铭，他生得俊俏，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表情也很亲和，这样的脸很容易会获得年纪大些长辈们的青睐，而他又偏生长了一张甜嘴，跟谁说话都能把对方哄得开开心心，只要他愿意，他似乎可以赢得所有人的喜欢。
就像他现在，游刃有余的闲谈。
这似乎是个很常见的技能，但姜梨偏偏没有，她从小到大都很少会遇到这种全然不含目的的闲聊场面，见到的人或热情或冷漠，背后都各怀心思，言语之间多是试探和陷阱，慢慢她觉得与人交谈是件很辛苦的事，比起来热情交流，她更奉行“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
但她对会社交会交流的人是很佩服的。
比如从前的韩影。
她那时觉得韩影的那种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实在是件厉害的事情，和他在一处时永远都不会冷场，也不会有话掉在地上的时候……但后来她发现他和她从小遇见的那些人没什么两样，他同样含有心思，交际是一种手段，与比自己强的人攀好，期盼得到对方的照拂，与不如自己的人交好，施些小恩小惠俘掠人心，对方若某一天成功飞升，就是他预先埋下的人脉，对方要是一直不温不火，那他也至少留下了好名声。
没什么错。
但姜梨认清后，就发现他从此也不过泯然众人之中了。
那，段铭呢？
他现在的这种交际是肉眼可见无利可图的，放在韩影口中，就是他认为的“无意义社交”。可他仍然温和，耐心，将一个不认识的阿婆哄得开开心心。
他是不一样的。
*
正当中午，太阳很热，并且今天的天气十分闷，闷得树上的知了都叫得有气无力的。
姜梨自己戴了一顶硕大的草帽和口罩遮脸，但段铭什么都没戴，姜梨于是一手抱着水壶一手摘下草帽来给段铭扇风。
段铭正在和阿婆说话，突然感觉到一阵微风拂来，转过头一看，是姜梨在给自己扇风。他眉一挑，笑意更浓，伸手接过了姜梨的草帽反给她扇起风来，还用另一只手挡在姜梨头顶给她遮太阳：“我不热，你别光顾着给我扇风，把自己晒伤了。”
“我不热，而且你才被晒到了吧……”姜梨小声道，边伸手去夺草帽，但段铭仗着身高抬高了手，姜梨争抢失败，大睁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段铭。
段铭笑了一会儿，才比了个投降的姿势弯腰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话这样说，他却毫无把草帽换回去的意思，继续给姜梨扇着风。
姜梨被他这一闹也懒得再争，干脆由他去了。
另一边目睹了全程的阿婆突然出声：“你们感情真好啊，刚结婚吧！有孩子了吗？”
“什么——”姜梨震惊到破音，身边的段铭也解释道：“奶奶，我们不是这种关系。”
“不是这种？哪种？”阿婆想了想，突然心灵神至点点头，“哦对对，现在结婚前就同居的情侣也挺多的，那准备什么时候结啊？”
“真不是——”段铭也有些无奈，姜梨郑重开口：“奶奶，这是我弟弟，您误会了。”
“哦哦哦不好意思哈，看我这眼神哈哈……”阿婆笑了几声，又带着几分喜欢的眼神拍了拍段铭的肩膀，“你弟弟这小伙子很不错啊……有女朋友了吗？”
姜梨：……
可能介绍对象，催婚催生是刻在每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基因里的本能吧……
姜梨正等着段铭回答，却久久听不到段铭出声，她转头一看，段铭居然也很感兴趣地看着自己，见她看来，一扬下巴：“说啊姐姐，奶奶问你，我有没有女朋友。”
姜梨：……
段铭一个捡回来的小孩，她哪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啊……而且——
“我弟弟年纪还小呢，还在上学，”姜梨冲阿婆笑笑，“现在还是先考虑学习，恋爱的事情还是以后他自己做主吧。”
阿婆点点头：“也是，还在读书啊，爱学习时好事，你这弟弟让人放心……不过现在的小孩都早熟，我孙子上小学时就给小女孩写情书，被发现了之后他爸气得，把他打了一顿……”
那确实是够早熟的。
阿婆还在絮叨，所幸队伍已经排到了井边，段铭帮忙打满了水，放在阿婆带来的买菜小车里，阿婆高高兴兴拉着车走了。
这小车倒挺实用的，姜梨想。
段铭把水桶绑在绳子上，沉到井里去，打满了之后慢慢摇着辘轳往上提。
姜梨看着井里一点一点上来的水桶，冷不防身边的段铭突然开口：“姐姐。”
“什么？”
“你还记得吗？刚刚那个奶奶说，这是神井，可以许愿的，要不要许个愿？”
对着井许愿有些羞耻，但姜梨看着段铭闪亮的眼睛，还是答应了。
两个人很快打完水让开了位置，段铭挑着水，稳稳地向前走。
“姐姐，你许了什么愿望？”
姜梨轻轻瞪他一眼：“哪有许完愿就问人家的啊……”
“那好吧，我换个问法，”段铭笑笑，突然放轻了声音，却不失认真和珍重。
“你猜我的愿望，和谁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