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铭把耳朵贴在墙上认真听了一会儿。

外面正下着大雨，雨声嘈杂，雨水打在屋顶，打在窗玻璃上，打在地上的积水坑里，声声交错，像一首交响乐。

如果闲来无事时，听上一听，倒是清心静神，心旷神怡。

但段铭现下要做的是从这杂乱的雨声里分辨出另一个声音。

刚刚姜梨有些慌乱地告诉她，在自己打算睡觉的时候，隐隐约约从墙后面听到了屋后有婴儿的哭声，但是不太确定，让他到自己房间来听一下。

段铭此刻正站在姜梨的床头旁边，因为床头柜的阻碍而微微倾了身子，把耳朵贴在墙上听。

房间太小，姜梨没地方可以站，干脆半跪在床上，也把耳朵贴在墙上一起听。

屋内一时无话，静悄悄的，除了墙壁外传来的闷闷的雨声，就只有轻轻的呼吸声。

段铭垂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姜梨，她很认真地倾听着，因为专注而眼睛微微失神，长长的睫毛很慢地眨了一下，眉心微蹙。

段铭移开了眼神，不敢直视，旋即，他听到了雨声中夹杂的一声轻轻的呻|吟，像是婴儿的哼叫声。

段铭倏然抬起眼睛，恰好和同时抬起脸来的姜梨对视，两个人同时点了点头。

*

齐菲这里的家所存的雨伞倒多，但零零散散，居然没几把能用的。

姜梨抽出一把长杆的黑伞递给段铭，拿来的另一把折叠伞居然生了锈打不开。

“跟我打一把吧姐姐，这伞很大。”段铭简洁道，轻轻让了下，把姜梨罩在雨伞中心。

“好。”姜梨急着去看屋后面的小婴儿的情况，慌里慌张地把怀伞扔在门板，扯了一条毯子就赶紧跟了上来。

黑黢黢的夜，月亮被乌云遮住，一颗星子也没，就连路灯都似乎因年久失修而光晕惨淡，只能照亮一小圈周围的雨光。

那把雨伞一个人打偏大，两个人打又有些小，加上两人中间隔了一段距离，空间就更小了。姜梨眼看着段铭为了把她放在伞中心，自己的半边身子都露在了外面，偏偏雨那样大，没一会儿就湿了肩膀。

“你往伞底下来一点，都淋湿了。”姜梨说着，边往外挪边拽住他的袖子拉了拉。

“没关系姐姐，你躲好不要淋湿就好了。”段铭说话间甚至把伞更向她偏了偏。

姜梨看他这样子，干脆主动靠过来，为了缩小雨伞需要罩的面积甚至揽住了他的后背，两个人几乎贴在了一起：“好了，这下伞可以把我们两个人一起罩住了。”

段铭心里一跳，有些不自然：“姐姐——”

“好了好了快点吧——”姜梨顾不上太多，揽着他大步向前走去，“快看看到底是不是有弃婴，再等就要冻坏了。”

段铭于是也轻轻握住了姜梨的肩膀，快步向屋子后面走去。

*

屋后是一条昏暗的小巷，路边生着高低不一杂乱的野草，被雨水洗刷得湿漉漉，里面还夹杂着枯枝，碎石瓦砾之类的杂物。

姜梨再顾不上淋雨的事，快步走过去，打着手电光照着草丛里寻找叫声的来源。

段铭也赶紧跟上去给她撑着伞帮忙一起找。

两个人粗略扫了一遍，没发现叫声的来源，姜梨干脆蹲下身用手拨开一丛丛茂密的草叶，寻找是不是掩在草里。

草叶子很锋利，姜梨差点被划破手，于是段铭立刻拉起来她，把伞递过去，自己又蹲下身子去翻找。

姜梨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给两个人撑伞，用手电打着光。

遍寻无果，姜梨竖起耳朵在雨声中仔细辨认，

没有弃婴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了，可她方才听得真切，怎么会出错呢？

终于，在姜梨下身的睡裙都被斜飘的雨丝打湿，湿漉漉地贴在小腿上时，她终于再次听见了那个细小的，微弱的喊声——

与此同时，蹲在地上的段铭动作一顿，从草叶里捧出一只黑乎乎的什么东西。

姜梨凑近了才看出来，那是一只小狗崽。

很小很小，黑色的细毛湿漉漉地贴在皮肉上，身上沾满了泥沙，猛地看上去倒像只脏兮兮的老鼠，正一声一声地微弱的叫着。

姜梨顾不上脏，立刻拿毯子抱起小狗，带着段铭往回走。

*

这场雨太大，两人一狗都淋成了落汤鸡。

姜梨情况要好一些，身上的睡裙也被打湿了大半，段铭湿得厉害些，身上的衣服都贴在身上，头发也被打湿了，水珠顺着发梢淌进脖颈。

姜梨怕他感冒，催他快去洗澡，自己打算给小狗简单清洗一下。段铭却只拿毛巾随便擦了两遍：“姐姐先去换件干的衣服吧，我看看小狗的情况再去洗。”

姜梨争不过他，干脆也没再劝，她心里记挂着小狗，检查了一下，是只小土狗，估摸刚出生一两周，可能是和狗妈妈失散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清洗小狗身上的泥沙，然后尽快保暖，避免温度下降出事。

姜梨打了一盆热水来，把毛巾打湿后轻轻擦洗去小狗身上的泥沙，段铭轻轻拢住小狗，方便姜梨动作。

小狗一开始在不住地哼叫，像是委屈，又像是害怕，小小的身子缩在段铭手心里，微微颤抖着。

他垂了眼睫，用温热的手慢慢顺着小狗头上的毛，试图给它一点安心。

“别害怕，姐姐和我把你捡回来了，以后就有家了。”

小狗像是能听懂他的话一般，细细地叫了一声之后，没有再剧烈挣扎了。

*

总算把那只小狗清理好了，才看出之前沾满泥沙的是只黑白花的小狗，耳朵边边，尾巴尖尖，还有两只前爪和一只后爪都是白色的，被姜梨笑称是“白手套掉了一只”。

之前包小狗回来的毯子已经脏了，姜梨又找了一条新的出来抱住它，又从屋子里翻出了羊奶粉。

“好了姐姐，你快去洗澡，这些事我来干吧。”段铭一手抱着小狗，不由分说推姜梨去了浴室。

姜梨本来想让他先去，推辞不得：“那好吧，我会洗很快的，等我出来你就快去洗。”

“知道了。”段铭点点头。

眼见姜梨终于去洗澡了，段铭一手抱着小狗，一手倒了热水冲羊奶粉。

奶粉渐渐溶解，香味飘了出来，小狗似乎是闻到了味道，又开始剧烈挣扎，还在不停的嘤嘤叫着。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就是给你吃的，”段铭把手贴到碗边试了下温度，还有些烫，“再叫姜梨该以为我欺负你了。”

小奶狗听不懂，小奶狗只会嘤嘤嘤。

嘤嘤嘤嘤嘤。

段铭没办法，一边顺着小狗崽的毛，一边在厨房翻箱倒柜，想找个奶瓶奶嘴什么的出来喂小狗。

他心里不抱什么期望，谁家里没有小孩会备这个啊！

事实上也确实没找到。

*

姜梨洗完澡很快吹了头发就出来，一眼看见段铭在厨房里翻找什么。

“找什么呢？”姜梨问，“我来找吧。”

“姐姐，这里有什么能喂小狗的……容器吗？”段铭想了一会儿才想出措辞，“它太小了，好像没办法自己吃。我本来想找个奶瓶什么的，但是想来也不会有。”

“应该没有的。”姜梨走进厨房，“这房子是我朋友的，她家里没有小孩，不会有奶瓶奶嘴，而且人用的奶瓶这么小的狗也用不了。”

“那用勺子喂吗？”段铭迟疑道，“有小勺子吗？”

“勺子喂不太方便，而且有更好的选择……”姜梨说着，从柜子里找出来一支未拆封的注射器。

注射器缓缓吸入羊奶，姜梨接过小狗崽，轻轻抬起它的头，把注射器放进它嘴里，慢慢推注。

小狗崽尝到了嘴里的奶液，立刻停止了嘤嘤叫，大口大口喝起来。

段铭垂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姜梨，她抱着小狗，宁静又温柔，他突然有种冲动，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秒。

姜梨突然抬起头看过来，略显诧异：“你怎么还不去洗澡？”

段铭失笑：“好，我这就去。”

*

浴室里还残留着水雾和洗发水的香气，段铭开了窗透气，没有立刻洗澡，而是靠在一边墙上出神。

他觉得姜梨有些迟钝，在家里只有一间浴室的情况下，刚洗完澡就让另一个异性进去使用浴室……并不是个好的决定。

若这个人不是他，换了一些自我感觉良好的男性来，或许会以为这是一种示好的暗示。他当然不至于自恋至此，深知是姜梨只把他当小孩看，可进了浴室后，还是闻到了未散去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香味。

是姜梨身上的味道。

段铭隔了好久才洗澡出来，却看到客厅还亮着，姜梨还抱着小狗坐在沙发上。

他擦着头发走过去：“怎么了，怎么不去睡觉？”

姜梨立刻抬起头来看他，她脸上有很明显的倦色，但眼睛亮亮的带着期待看向他：“我有事想跟你说，我想到给小狗狗起什么名字了！”

段铭被她的开心所感染，笑笑也跟着坐下来：“叫什么？”

姜梨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就叫——”

“段段！”

段铭的笑容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