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没什么想说的？”齐菲抬眼小心翼翼地看着姜梨，带了几分试探问。

姜梨脸上没什么表情：“说什么？”

齐菲语塞，默默组织了半天语言才问：“就是……就是……韩影对着媒体说喜欢你啊，你都没什么感觉的吗？”

“当然我也知道是他有错在先——”齐菲赶紧补充道，“我不是给他说好话要你原谅他什么的啊，也不是觉得他跟媒体说两句这样的话就如何了……只是，阿梨呀，说到底，比较是结婚了一年，共同生活了一年的曾经的爱人，你心里真的没有什么感觉吗？”

姜梨垂着眼睫，很缓慢地眨了下，许久，像是有几分无可奈何一般，轻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齐菲姐，你或许……想得多了些。”

“……啊？”齐菲瞪圆了眼睛。

姜梨笑了笑。

齐菲比她大上十多岁，虽然很多时候无论思维方式，眼界，心态，决策力和行动力都足够年轻，但在某些时候，还是会不知不觉暴露出一些思考方式上的传统和老派。

比如，把婚姻看得太重，把爱情看得太简单。

齐菲说，韩影对媒体说喜欢她这件事，其实描述得不准。

刚刚她在齐菲的转述，热搜词条和原视频里，通过拼凑和整合，得到了客观且完整的真相。

齐菲的说法属于“添油加醋”过的，其实韩影根本没有直接了当地当众说喜欢她。

事情原委是，韩影最近的一个采访里，主持人问完专业问题后，惯例性地会应粉丝要求问一些私人点的问题，这在娱乐圈也算正常，比如问“择偶观是怎样的？”“喜欢什么类型的另一半？”“更倾向于找圈内人还是圈外人？”这一类的问题。

姜梨印象里，韩影被问过好几次“理想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的”这个问题。

他第一次说的是：“不用很漂亮，温柔一些，只要喜欢他就够了。”

那时他出道不久，粉丝不多，这个回答恰好是一个很好的，可以被粉丝自我代入的完美模板。

他第二次说：“喜欢长头发的，冷淡一点的，眼睛好看的。找圈内人应该比较现实，毕竟工作环境所限。”

那时他们俩开始约会，有几条绯闻冒出来，但双方都没有回应，采取了冷处理，而他的这几条描述和姜梨十分吻合，一度成为了cp粉嗑糖和佐证两人恋情的重要凭证。

那时候这条采访还被姜天心看到了，专门转发给姜梨，颇有一副长辈嗑到小儿女甜蜜恋爱糖的架势。

他第三次的时候说：“喜欢个子小一点的，圆脸，笑起来很甜美的，最好爱撒娇一些，这样会让自己有被需要被爱的感觉。”

——说的是他彼时刚刚上映的古装电视剧里的CP方，一个个子娇小，甜美风爱撒娇的圆脸新晋小花。

他靠那部剧大火，荧幕cp也很火，宣传的时候亲密又甜蜜，像是真的热恋中一般，每当主持人和嗑到发昏的粉丝问是不是真的在谈时，韩影都会笑笑否认，但私下被问到择偶观，最好的朋友，最难忘的经历，都会提起那位搭档。

那时姜梨刚和韩影结婚，韩影也向她和姜天心一再道歉求原谅说是工作需要——姜天心表示同为圈内人，完全可以理解。姜梨当时也没说什么。

但她心里觉得有些异样的微妙。

这份微妙并非是韩影所以为的“吃醋”，事实上，当时的姜梨自己也说不好是为什么，一度也以为自己真的是因为醋意不适。

但后来她才反应过来，她是为韩影的处世规则而不快。

对韩影来说，对这样问题如何回答，是一个可供利用的机会——他的出发点完全利己，毫无真心。

因此当当时合作的小花官宣恋情后，本来闹得很疯狂的cp粉立刻转投成为韩影的单人粉丝——他大赚一笔，一跃晋升为当红男演员。

毫无疑问，韩影很适合做明星，懂得包装，抓得住客户群体的心理，最快找到宣传卖点，不放过任何一次可以做文章的机会——他的爆红有理有据，是必然的。

其实他更适合做经纪人。

韩影的这种特质下形成的习惯，也让姜梨渐渐意识到，并不能对韩影的话全然信服，镜头前演惯了的人，在生活中也没办法做到完全袒露真心，更别说是采访里似是而非的描述了。

好比这次的起因，韩影又一次被问到：“有恋爱成家的打算吗？”

视频里的韩影一反以往委婉否认的态度，听到问题先是微微一愣，继而轻轻抿唇低头像是笑了下，然后才眼神下意识向左方看去——心理学上讲，这是代表正在回忆某个具体画面，然后他轻轻舒了口气，郑重道：“当然有了，毕竟年纪也不小了，肯定会有一些想要安定下来，组建属于自己的家庭这样子的想法吧……大家都是这样吧？”

台下的粉丝立刻半玩笑半认真地嚷起来：“没有！”“你还年轻，不着急！”“多拍戏，少恋爱！”“老公跟我成家！”期间还伴着哄笑。

主持人嗅到了可深挖的八卦的味道，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那能请韩老师透露一下自己想和什么样的人共同组建家庭，共度后半生呢？”

韩影又认真思考了下，才温柔道：“以前这些问题我都是随口讲的，现在要说真心话的话，我还是希望能遇到彼此知心，交心的人，希望对方也是一个事业优秀的，有追求，有思想的人。她不需要很漂亮——当然，在我眼里她必然是漂亮的，她可能看上去冷淡又疏离，但实际上，私下里很可爱，温柔又心软……”

主持人灵光一闪：“哎我好像知道一个人有点像你的描述。”

“谁？”

“姜梨老师，”主持人笑笑，意味深长道，“我记得您两位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韩影眉毛微微一扬，然后突然半捂着脸笑了会儿。

“对，对，姜梨老师确实……”到底确实什么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话头一转，意味不明道，“姜梨老师确实很好，应该没有人不喜欢她吧？”

主持人直接道：“也包括……您吗？”

韩影眨了眨眼，笑起来：“好了好了，我们还是聊回作品吧，刚刚聊的不是人物塑造嘛……”

……

点到为止，但未竟之意，看过视频的人都能看出来，韩影的暗示。

【妈呀，他超爱，@姜梨不来回应一下吗？好朋友暗恋你，你有什么感想？】

【呜呜呜哭了，作为最早嗑过韩姜的CP粉，真的有种过年了的感觉，会he吗？可以he吗？】

【……不懂，韩影什么时候说他说的是姜梨了？不要信口雌黄胡言乱语可以吗？谣言就是这么来的，微笑.jpg】

【前面的韩粉大可不必在这里酸，你家哥哥什么意思很明显，就是暗戳戳在跟姜梨表白啊，就是不知道@姜梨是什么态度。】

姜梨什么态度？

姜梨关掉了热搜界面，很无所谓地跟齐菲摆摆手：“没什么意思，不必理会了。”

她跟齐菲说了好一阵话，站起身活动了下微麻的腿，向外走去：“走吧，不知道陈铭把洗碗机装得怎么样，我去看看情况。”

*

洗碗机当然装好了，姜梨看着里面还在冲刷的碗，和擦得干干净净的桌椅，有些歉意：“这么多工作都让你做了，实在抱歉，晚上我来吧。”

“姐姐怎么又跟我客气上了？”段铭挂掉电话，笑着道，“老是这样子，跟我算得清清楚楚，是想把我尽快送走吗？”

姜梨习惯了他每次一聊到这个话题时稍显刻意的说辞，瞪了他一眼，但很快也笑了起来：“你怎么老是这样子，跟我扮可怜是吧？”

“哪有……”

“明明就有……”

齐菲站在卧室门口，离正在说话的两人很远，一时间心里有些复杂。

她许久未见姜梨这样轻松自然地跟人开玩笑了，以前的姜梨似乎总是小心且疏离的，礼貌有余，但无法亲近。

现在看……至少来到这里，遇上这个叫陈铭的孩子，她确实过得很开心。

齐菲也忍不住低头笑了笑，为这一幅和谐的图景也跟着心情飞扬起来。

*

段铭拖着垃圾袋走到村子里固定的垃圾收集点丢弃。

本来姜梨是要自己来丢的，但垃圾太多，他一半晓之以理，一半动之以手，还是抢过来了垃圾丢弃权。

丢完段铭拍拍手，径直往回走。

垃圾站离家不近，他远远看见家门口似乎有个人影在游荡。

段铭许久未动的警惕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本能地闪进了路边的绿化带后，隔着树叶望过去，疑心是段昉或者端正清的人。

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那人鬼鬼祟祟，试探着，犹豫着，想要进家里去。

在那人终于伸手去推门的时候，段铭及时出现：“你找谁？”

那人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老实道：“请问这是姜——这是齐菲小姐家吗？”

“你哪位？”

“……我姓韩。”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