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的心情有点乱。
说不好是因为什么，但在屋门口和段铭那个莫名其妙又突如其来的拥抱确实让她脑袋发蒙，她鼻子都撞痛了，愣是保持了那个姿势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后来她问为什么不让她讲话，段铭似乎是解释了下原因，她当时应了声，其实连对方到底说了些什么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一直知道段铭长得高大，却是第一次意识到，即使是十八十九岁，听上去尚未成熟，但已经实实在在是个成年男人了。
拥抱的那一刹那，两个人挨得太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家里的沐浴露是她从超市买的家庭装，一大瓶，据说是铃兰草的香味，但之前姜梨用的时候只觉得那香味很淡，就是普通浴液的味。
可那时候她却第一次意识到这浴液的香味其实不淡，清清爽爽，让她想起雨过天晴后吹过树梢枝头的风。
那阵风此刻落在了她鼻尖。
*
段铭闻言立即急切地抓住了姜梨的手：“你……你要走？你要走多久？还会回来吗？你是不是，是不是——”
他本来就因方才那个意料之外发生的拥抱而心里发虚，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未知的审判，此刻结果终于揭晓，却是姜梨要离开。
段铭呼吸急促，言辞恳切道：“对不起，刚刚是我不对，要走也该是我走，是我该离开……”
他用谎言换来的平静和安稳终归在这个午后碎掉了，说到底，能偷来这十几日已算侥幸，他不该奢望太多。
段铭这样想着，低着头，心里打算着离开应该去哪，却听到姜梨稍显迟疑的声音传来：“你要离开？你去哪？你想起来以前的事了？”
段铭抬起头来，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似乎有些事情同他想得不太一样：“……没，但是……”
“那你应该也没地方可以去吧？”姜梨认真地看着他，想了一会儿，“如果你不愿意再住在这里的话……等我回来后帮你再找个房子什么的也行……”
“不是，我怎么会不愿意住在这里，”段铭眨了眨眼睛，放轻了声音，“不是你刚刚说要走的吗？我只是觉得要走也不该是你——”
“我只是有些工作要去做而已。”姜梨这时才反应过来，段铭大抵也是为了那个拥抱而尴尬。
只是她虽然心情微妙，却不至于到了生气恼怒把人赶走的程度。
她笑了声：“别胡思乱想了，只不过是我去年拍的一个电影要上映了，最近要求主演一起去路演宣传，这是我的工作职责……我大概会去不到一周吧？看情况，路演结束我就回来了。”
“只是……因为工作吗？”段铭放了些心，还是带着不确定，望进姜梨眼底。
姜梨被他看得不自在，移开了眼神，提着水壶走出了厨房：“……当然啦，不是因为工作还能是因为什么。”
她一路大步走到客厅，将滚烫的热水倒了一点进茶壶，轻轻摇晃后，又倒掉，重新倒了开水进去。
壶底的茉莉花茶被水流冲开，打着旋在壶里浮沉，翻滚，紧缩的瓣慢慢伸展开来，茉莉花的清香气慢慢漾了出来。
姜梨一手握上壶柄，另一手轻轻扶住壶盖，倒了三杯出来，先递了一杯给齐菲。
齐菲正斜坐在单人沙发上，怀里抱了个抱枕，手指轻轻顺着抱枕边缘缀着的流苏，面上保持着一个意味不明的表情直直地盯着姜梨。
姜梨动作一顿，把茶杯放在她面前，又拿了另一杯，向段铭的方向推了推，冲他抬了下下巴示意来拿，拿起最后一杯，向后靠进沙发里，一派轻松自然地轻呷了一口。
旋即她眉头一跳，很努力才压住要皱起来的脸。
烫死了！！！
*
“那我们就先走了，你自己住在这里要多加小心，晚上睡觉记得锁门，买菜的钱我放在茶几抽屉里了，不够的话我后面在微信上再转给你，你自己会做饭一个人住应该可以吧？如果不想煮饭的话也可以去前面……我记得齐菲说前面有一个农家小饭桌来着，对吧？齐菲？”
姜梨坐在齐菲车的副驾上，开着窗户跟窗外的段铭说话，说到一半看向旁边的齐菲求证：“是不是呀？”
齐菲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段铭，意有所指道：“不知道的以为你在嘱咐自己无人照料的初中女儿……真当陈铭是留守儿童了？”
姜梨被她一噎，说不出话来，车外的段铭笑笑：“姐姐别担心，倒是你一个人在外要照顾好自己才是。按时休息，不要太辛苦。”他顿了顿，轻声道：“还有……早点回来。”
姜梨顺了下耳边的发丝：“嗯……再见，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我会的，”段铭笑眯眯道，“不过，没事时可以给姐姐打电话吗？”
姜梨眨了眨眼，看着窗外段铭的笑脸，一时没接话，倒是驾驶座上的齐菲拧动了钥匙：“好了好了两位，我们是去工作一个星期而已，不是生离死别吼，别再讲了，再讲天都要黑了。”
她说完就敷衍地冲窗外的段铭摆了摆手，然后按下了姜梨那侧的车窗按钮。
贴着黑色防窥膜的车窗玻璃慢慢在姜梨和段铭之间升起，段铭摆了摆手，笑着说了最后一句话：“一路顺风。”
“姜梨。”
车窗彻底合上，段铭目送着黑色的宝马一路远去，直至消失在视野里。
他抬起手，轻轻嗅了嗅，还能闻到指尖残留的那杯茉莉花的清香。
*
车子飞速行驶出村子，驶上柏油公路。
远处是澄净湛蓝的天，视野尽头是青黑色连绵的山，向下连到碧绿的田地，恬淡宁静。
姜梨降了一点车窗，靠过去感受着车窗外拂面的风。
“我说，你们俩这是个什么情况？”齐菲终于开口问道。
“什么什么情况？谁俩？”姜梨装听不懂。
齐菲“哼”了一声：“别跟我演啊，能谁俩，还能有谁，就你家里那个大男人！”
她把“大男人”这三个字咬得格外重，姜梨顿了一下，刚要糊弄过去，就听齐菲又补充道：“你拿着冰棍出去找他肯定出了什么事，不然不会那个气氛，而且你们俩在厨房拉拉扯扯我可是也看见了，到底发生什么了，我要听实话。”
姜梨下意识捏了捏手指，又想起小院里那个拥抱。
“……没怎么啊，就，撞了一下。”姜梨装得漫不经心，心里想，她这也算实话。
齐菲瞥了一眼姜梨微微发红的脸，心里暗笑，但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转而问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走出离婚的阴影了，我还是挺高兴的。不过这个陈铭……真实身份都不知道就不说了……你真的觉得他可以吗？说到底感觉年纪还是太小了——”
“你不要乱说啊！”姜梨急忙打断了她，“你在说什么啊？”
“首先，我离婚没有阴影，其次，我跟陈铭怎么可能是你想的那种，那种感情啊？！我们就是……姐姐和弟弟啊……”
“真的？”齐菲也不急着争辩，只轻描淡写地反问。
“真的！”
齐菲笑着没说话，她看惯了姜梨一向云淡风轻，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还是第一次看她情绪波动如此之快，她心里感叹，这次姜梨就算没有真的动心，至少对这个陈铭的感情也不一般。
只是……
齐菲观念一贯传统，她觉得女性天生比男性更成熟一些，所以夫妻间最完美的搭配应该是男方比女方大两岁——比如她和她的丈夫。
姜梨谈了个比她大一岁半的韩影就闹得各种观念不合，现在这个年纪更小……
她想起姜梨和陈铭相处的一些细节，看得出来是真的开心。又忍不住想，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只要姜梨开心就好了。
*
两个人一路驶回元市，后天的第一场路演就在这里。
这是姜梨从小长大的城市，也是她前半段人生选择定居的城市。
齐菲开到了梧桐居，这里有姜梨用自己的钱买的第一套房，虽然小了些，但胜在安保不错，清静，环境也好，且意义非凡。
最重要的是，这里离她明天路演的地点最近。
两个人一起上了楼，齐菲检查了一下家里水电都正常，卫生也有人定期打扫，她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车坐了很久，姜梨觉得有些疲累，懒得再去买菜，点开手机开始点外卖。
明天还有工作，晚间饮食有诸多讲究，忌大盐，大油，高糖，高碳。
她叹了口气，费了不少功夫才点完单，可刚按下提交订单，就听到门铃响了。
显而易见，这总不会是外卖即时上门了。
姜梨微微蹙着眉，心里猜想是谁，她许久不住在这里，能是谁来了？
齐菲有东西忘记拿了？
负责清扫这里的阿姨不太专业，贴在外面的福字把猫眼挡了大半，姜梨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放弃，转而问道：“是齐菲吗？”
无人应答。
姜梨心里诧异，手指已经移到了紧急联系人的按钮上，却听门外传来一个女声。
“是我。”
那个声音稍显冷淡和高傲，一如她记忆里听过的无数次。
是姜天心。
作者有话要说：感情线突飞猛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