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室昏暗密不透风，空气中流动的皆是酒气。
环境和她实在格格不入。
比赛结束，姜梨完成任务，发现这里没她的事情，打算离开。
她刚收拾完书包，听到江逸池似乎在喊自己。
“怎么了？”
姜梨看过去，停下背书包的动作，呆呆站在原地。
那边人好多，她有点社恐在身，其实不是很想过去。
江逸池等了会，看她不过来，当着众人的面主动走过去，指了指身后的那一大面玻璃墙，“你去选个礼物。”
“为什么要送我礼物啊？”姜梨紧紧的抱着书包，没敢答应。
无缘无故，为什么要给她东西。
况且。
那面墙的礼物看起来也不便宜，随便一个，能买好几本练习册吧。
“报答你啊，感谢你帮我搬书本。”
这是江逸池的理由，上次回学校他听时延说了，他的英语书本是她帮忙拿回教室的，“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聚集在玻璃墙那边的人因为江逸池的离开，纷纷转身，把目光集中在姜梨身上。
迷惑的，猜测的。
无疑都是在研究和好奇两人之间的关系。
一双双眼睛注视着自己，姜梨实在不自然，觉得身体有无数蚂蚁在爬。
她不再多变扭，背好书包跟着江逸池过去。
女生看机姜梨过来，皱眉，小声嘟囔，语气及其不好，“干嘛送给她。”
姜梨刚挤入人群，听到这句话。
她顿住脚步，沉默了一下，又暗自调整好情绪。
对外的伪装，她早就很熟练了。
玻璃墙上的礼物，基本都是精品之类的东西，节日送人最合适。
姜梨扫视一圈，视线停留在柜子角落的一包种子处。
她指了下那个方向，“我想要那个，可以吗？”
祝淮一取出来，发现是一包蔷薇花种子，不可思议，“你就选这个啊，打算种花？”
选礼物别人都是挑最贵的选，这姑娘倒好，只选了一包种子。
姜梨点点头，从祝淮一手上接过种子袋，塞到书包的侧面布兜。
江逸池瞥了眼那个小小的袋子，觉得有趣，“你还挺休闲的，什么花种？”
“蔷薇。”姜梨回答，“明年夏天，就能开花了。”
——
比赛结束已经到晚上六点，祝淮一本想留她下来吃饭。
但是天色太晚，姜梨要赶回家，而且和他们也不熟悉，去了也是尴尬，所以没答应下来。
下到游戏厅门口，祝淮一想说点什么，又上前留住姜梨，“小同学，改天去看我们真人赛车呗。”
“不去了。”
“为什么？”祝淮一拉着她，滔滔不绝的介绍，像个推销似的，“比赛很精彩的，况且就在下个月初。”
新来的同学人还挺好，一看就没什么心眼。
他跟着江逸池出来混的早，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女生是真的单纯好心。
能交个朋友肯定不错。
看她还是在犹豫中，祝淮一推了下身边的江逸池，使了个眼色，“我们阿逸需要拉拉队支持。”
姜梨看了眼他身边不为所动，低头玩手机的江逸池，尴尬的扯了下嘴角。
需要拉拉队。
她实在不相信这句话。
周乔乔说学校里面有江逸池的篮球赛基本都是人满为患，现场挤得不行。
怎么可能缺几个拉拉队。
不过，江逸池确实对这句话没什么太大反应。
少年单手插兜，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语气没什么起伏。
“随便你，你自己的决定。”
“肯定去啦。”祝淮一在旁边推波助澜。
姜梨想到周乔乔今天中午和自己说，想去看祝淮一比赛，让她陪着一起。
当时她还在纠结，现在二度接受到邀请，应该答应一下，不然也显得自己不够礼貌。
“行，那我和乔乔一起去。”
“好。”祝淮一打了个响指，“那你们到时候一定来，我给你留个好位置。”
“嗯。”
话题到这里结束。
姜梨同众人道了别，转身。
步子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少年清冽的嗓音，“对了，同桌，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滚热的夏风吹过，卷起掉落在地面的叶子，发出擦擦声响。
天边最后一道夕阳光收尽，霓虹灯亮起。
姜梨转过身子，走近到江逸池一米左右的距离。
回答夹着呼啸的风声一起卷入他的耳边。
女孩抬头，目光坚毅无比，一字一句的，认真介绍自己，“我叫姜梨，生姜雪梨的姜梨。”
——
因为帮了这个忙，姜梨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快七点多。
她到附近便利店买了份牛肉饭和白饭，又领取超市附近的免费的食物。
免费食物都是当天卖不完剩下的，隔夜不好卖，低价也没人买。
干脆就做善事免费送出去，还能获得一个好心肠的称呼，扩大名誉。
发焉的蔬菜无精打采的搭在购物车栏杆，一颗颗发育不良的水果被收集丢到一个盘子，等待主人领取。
食物的酸臭味散发飘在空中，吸引来无数苍蝇围绕。
这些蔬菜虽然品相不好，但没毒，勉强能吃。
最大一个原因是免费。
姜梨来的早，才刚开摊。
她认真选了一份看上去还不错的蔬菜，让阿姨装起来。
高街是老城街道，新住户少，人员流动不大。
王阿姨居住在姜梨对面，平时进进出出，总会碰面，久了自然印象不浅。
王阿姨一眼认出她，特意多加了两个果子进去，“小姜，刚放学回来啊？”
“嗯，路过顺便来这边看看。”
“来看蔬菜？”王阿姨猜到。
“对，以后都过来看。”
“行，阿姨以后给你留点好的。”
眼前这个乖巧漂亮的女孩给了她很深的记忆。
搬进来居民楼那天，还是平洲雨季。
天空瓢泼大雨，她出门买菜，看见姜梨一个人撑着伞在雨中忙活，把家具搬来搬去。
一趟又一趟的运输，身边始终没有大人出现。
想必是家里面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住那么久，也没看见家里面有其他人。
平时见面小姑娘会主动打招呼，嘴甜人长得漂亮还乖巧，上楼帮自己提东西，心地善良。
孩子年纪小，单独生活不容易，能帮就帮。
姜梨知道阿姨的心意，深受感动，“谢谢阿姨。”
“没事，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吧。”王阿姨拿扇子扇风，扇走围绕在食物上的苍蝇。
姜梨刚走出几步，又听到身后王阿姨的声音。
“对了小姜，你住的楼下似乎来了几个人找你。”
“找我？”姜梨听到这句话，马上回头确认。
她打开手机屏幕看了眼日期，面色慌张，再次询问阿姨，“阿姨，你有没有看清楚，那几个是什么样的人？”
有股不好的预感从心中悄然升起。
直到对方的回答，这种预感被推至最高峰。
“是几个纹着花臂的壮汉。”
——
拐过巷子弯道，进入到昏暗破旧的居民楼。
头顶电线错乱交织在一起，垃圾袋飞扬在街道每个角落，路边挂着的灯忽明忽暗，一闪一闪，发出渗人的白光。
高街晚上混混多，为了安全起见，很多居民七点多就待在家里面不出来。
四下无人，静悄悄一片。
B栋楼下，几个穿着黑色T恤，体格高大的花臂男子站在入口抽烟，嘴里说着一口别人听不懂的方言。
姜梨握着袋子的手发紧，心跳飞快，掌心慢慢渗出汗水。
她小步跑上前，对领头打电话的男人打了个招呼，声音带着点微微的颤抖，“白叔叔好。”
看见姜梨出现，身边几个人将烟头掐掉丢到地面，起身把她围在中间。
被叫到的人松了松脖子。
白勇瞥她一眼，拿木棍敲打身侧的铁块，像是一种威胁的暗示。
他开口，语气恶劣的不行，“这个月的钱呢，该还了吧？”
口袋空空如也。
姜梨底头鞠躬，小声开口，语气低微又夹着一丝慌乱，“白叔叔，你也知道我刚搬到这边，这个月的钱暂时还没有，你能不能等下个月，，，”
话还没说完整，耳边有风快速吹过，随即就是落在侧脸重重的一巴掌。
耳膜受到剧烈的击打感，周围的声音有片刻虚化模糊。
微微的痛感像电流传遍身体。
姜梨伸出手，捂住那片发红发热的皮肤。
男人粗狂的嗓门在狭小的居民楼道中回荡。
白勇上前，将抽到一半还闪烁着红光的烟头按在女孩的手臂上，脸上的横肉堆积在一起。
隔着校服，火苗通过布料灼烧到皮肤。
耳边是源源不断的谩骂，“老子摊上你这样的人真是倒霉，钱要死要活要不回来。”
“没钱你就想办法啊。”
“当初怎么不和你爸一起死掉。”
“白叔叔。”姜梨呆在原地不敢动，任由谩骂。
她用力咬住颤动的嘴唇，让自己说话听起来还像是平静，“白叔叔，你再给我点时间吧。”
这个月，她真的没钱还债了。
刚搬来平洲，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没钱你给我想办法。”
他刚想再次抬起手，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听见姜梨后面的话。
女孩后退一步，紧紧抓住书包肩带，似乎像是豁出去一样，“你就算现在打死我，钱就都拿不回来了。”
“我说了下个月会补上的，不要把人逼得太紧。”
女孩刚才柔弱的气势少了几分，白勇举起的手放下，气愤的说了句脏话。
讨债的几人见她这幅样子，铁定是收不回来这个月的债，纷纷把烟头往地上砸。
“真是晦气。”
白勇手指着她鼻尖处，用威胁的语气，“你下个月赶紧补上，不然我找你妈要。”
“好。”姜梨抬起头，目光坚毅，眼尾泛红，“我下个月一定补上这个月的，但是你不能找我妈妈。”
“行，再给你一次机会。”白勇点头，招呼着身边的人离开。
街道喧闹声渐渐远去，消失殆尽。
被烟头灼烧和巴掌落下的皮肤还有丝丝痛意。
姜梨用指腹，轻轻擦过，像是安慰那些疼痛，又像是安慰自己。
地面的水泥地面分裂，缝隙中，有一株绿意盎然的草冲破困难，顽强的生长。
女孩盯着它，眼眶渐渐染上湿意。
姜梨忍住泪水，从书包里面掏出手机，给电话列表的第一个联系人发信息过去。
“高叔叔，你周末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