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云影刚进教室就嗅到一丝不妙的气息。

教室里安静得出奇。

她单手拎着书包走到自己座位上，左看右看并没有发现导致不妙气氛产生的端倪。

这才问蒋怀秋：“怎么了？”

班里这么安静，真稀奇。

“嘘——”蒋怀秋匆忙朝云影看一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在求雨。”

“？”云影不解。

云影这才看到蒋怀秋别别扭扭的手，大拇指缩在掌心里面，中指第二个关节前收起，另外几只手指就这样直直地伸着，目测要维持这个动作，得花不少力气。

“网上流传的求雨手势，听说很灵。”他神秘兮兮地对云影悄声解释。

云影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又被蒋怀秋一惊一乍地堵回去。

“嘘——”他再次将右手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云影别说话。

？？？

又怎么了？

“求雨要诚心，保持安静。”蒋怀秋左手保持着那个拧巴的姿势不变，用空着的右臂伸展开比了个请的手势，“请回头看。”

云影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

该说不说飞机位视野就是好，一回头整个班级一览无余。

“......”她发现，班里一半以上的人也在比着这个诡异的手势。

云影上下打量着蒋怀秋，她似乎低估了眼前这人的影响力。

见云影又陷入一副看不懂在沉思什么的自闭表情，蒋怀秋只好拿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试图吸引注意：“行了，你也赶紧来做做。”

“为什——”

云影刚想问求雨的原因。

转念一想明天似乎就要跑操。

于是说了一半的话也顺势拐弯：“......我试试吧。”

见云影明白了用意所在，蒋怀秋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

云影左手保持着这个动作，不忘右手从桌肚里拿出一本《高考必刷题》来写。

写着写着，注意力就完全放在了物理题上，顾不上维持左手那个高难度求雨的动作。

“哎哎哎——”蒋怀秋急忙道，“你这手势怎么变了？这是求刮大风的手势。”

“？”云影茫然抬眸，不经意间手指发力点一动，整个姿势又发生了变化。

蒋怀秋绝望地叫道：“你那是求打雷！！！”

云影见状连忙将整只手握成一个拳头，她试图让蒋怀秋冷静下来：“......应该不会有事吧。”

其实她并没将这个当一回事，跟着做这个手势，只是因为不会影响她刷题，而明天取消跑操又能少受点累，对她没有任何坏处，她才做的。

至于有没有效果，她完全不...不，她必须得信。

轰隆隆——

不难听出，刚才的是雷声。

飞机位的两人齐齐看向窗外。

如果说刚才的雷声可能是幻觉的话，眼前看到的景象不可能造假——不知哪边刮来一阵大风，吹得玻璃窗作响，连带着将一片巨大的乌云吹到此处。

刚刚还干燥而晴空万里的天空，顿时暗了下来，除了闪电会短暂地照亮一下天空。

蒋怀秋呆愣地看着窗外的景象：“我去，这么灵的吗......”

随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啧”了一声，懊恼地抓抓脑袋：

“今天的雨下完了，明天要怎么办啊？”

云影怔怔看着自己的左手——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力量觉醒了！

她往蒋怀秋的方向一瞟——

他还在独自黯然神伤，看起来有点可怜。

见蒋怀秋真的很崩溃，云影绞尽脑汁用几乎不存在的情商安慰道：“要不，明天再求一次？”

蒋怀秋半信半疑地看着云影，眼里的神采似是又恢复了些。

见方法有用，云影将后半句话继续说下去：“......今天求，好像有点早。”

“你还不如别说后半句话。”他生无可恋地倒在课桌上，嘴里继续念叨，“我那天看到，说手势只有24小时有效，你这奏效也太快了吧......”

云影识趣闭嘴，心里却不住想到：这么大雨，猫要躲哪？

必定不是世界上所有流浪猫都能躲过这一场雨的。

空腹呢？

空腹是一只成年猫，目测大约两三岁的样子。

这种规模的雨，客观上来说年年都有，只不过很巧的是，今年这场被云影给“招”来了，一只只有三条腿的猫，很难想象它坚强地躲过了多少次雷暴雨，还有星城骤变的温差。

那她这么一招雨，岂不是无意间办了坏事？

......只是巧合。

自己没那个呼风唤雨的本事，她有清醒的自我认知。

*

都说雷阵雨持续时间不长，可这一阵被云影招来的大雨还是断断续续地下到了晚上。

直到晚自习结束也没停下。

蒋怀秋倒是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说不定还真能下到明天。”

云影对此已经没什么感觉，新鲜感过去，她只想赶紧回去喂猫，然后睡觉。

——就是今天这雨，恐怕也别想喂猫了。

如果说下雨的后果就是流浪猫会无处可逃，要面对自己刻在DNA里最害怕的事物，亦或是找到庇护所躲起来，却找不到食物，任何一道电闪雷鸣都可以被吓得逃窜。

那云影宁愿多跑几步路。

这是她所能做的事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件。

——而不是像那样，求一场大雨。

她走到校门口，撑起了伞。

现在只是毛毛细雨，对她而言就算淋到些也无所谓，既然伞已经拿出来了，索性还是撑着。

而这种规模的小雨，之前也不是没有过，猫怕水，即使是这点小雨，猫也不会愿意出来。

看来今天没办法摸到小猫，这件事已成定局。

想到那只奶牛小猫毛茸茸暖呼呼的触感，云影只觉得现在手上空空。

心里则是又空，又痒。

细雨的和暴雨打出来的节奏完全两样。

打在地上和打在伞上，更加不同。

雨点打在云影的伞上，雨下落的速度意料之外地稳定，于是连打落在伞上发出的声音也充满节奏感。

如果雨点有生命，这般节律就好像是雨点的心跳。

但雨没有生命，伞上的鼓点形成了天然的伴奏。

而伴奏又成为了伴奏。

成为了音乐的一部分。

吉他扫弦的声音，声声入耳。

云影脚步不由得顿住。

也许是站得太远，再加上她撑着的伞为她形成一道屏障，那吉他声十分微弱，就好像出现幻觉一般。

她不由地走近广场。

啪嗒，啪嗒。

扑通，扑通。

——她听到了雨的心跳。

云影再次看到了那个人影，雨水席卷他，黑色缠绕他。

被雨打湿的湿发就这样贴在耳侧，下颌、发尾都带着水珠，在路灯的折射下就像是名贵的装饰品，在他身穿的黑色画布上更加显眼，为他蒙上一层虚幻。

云影却深知这并非幻觉。

......原来那天不是要走的意思。

心下某些自己也察觉不到的东西由虚变实，在什么地方重重落下，于是雨又不再是心跳，而是伴奏，云影这才注意到歌曲的节拍几乎和雨融为一体。

她站定，静静地听了一会歌。

那是首新歌。很明显能感觉到和弦变得丰富，节奏更为讲究，背后藏着巨大的进步。

填词依旧是在娓娓道来一则故事，云影没听到开头，但依稀能知道是在讲什么，即使不听，也能猜到，又是有关猫的故事。

其实仔细一听就会发现，一首歌一个故事，是巧思，也是偷懒，故事可以掩盖叙事上的草率。

不过这撼动不了什么，讲故事的歌比较少见，而动人的故事无需浮夸的叙事方法。

云影很懂韩天光的歌词。

各种意义上的懂。

——喂猫取决于他的个人经历和喜好，而讲故事一方面是他的个人风格，另一方面则为了掩盖他潦草的文笔。

而云影不知道的是，这首曲子被韩天光临时篡改了节奏。

现在的版本里，雨成了他天然的鼓点，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是今日限定。

然而现状并没有维持多久

——雨又下大了！

暴雨和细雨的不同就在此，暴雨并非匀速下落，再绝对的节奏感也无法拿捏暴雨的节奏，

这样的天气不容乐观，边上出摊的几个零星小摊贩开始匆匆忙忙收摊，决定就此结束今日的营业。

不一会儿，广场上空空荡荡，除了路灯下的两人。

韩天光被淋地浑身湿透，身上的黑色布料竟在路灯下反光，随着手上弹琴的动作，粼粼的光泽随着指尖萦绕的音符而流动。

而歌曲恰如其分地进入高.潮部分，急促的扫弦变化莫测，副歌的节律配合着并不匀速的疾风骤雨打着拍子，产生的结果竟意外和谐。

和谐到无人能忍心打断。

而韩天光也是这样想的。

——天然鼓点作伴奏，实属难得，奇迹般地，他没有自己的成果被雨破坏的无奈，而是更加跃跃欲试，他想把这首歌弹完。

云影想听下去，但眼下的节点，不撑伞连眼睛都难以睁开。

就在这时，她踮起脚尖，整个人重心前倾了些，将那把透明的伞往前伸，分给韩天光一半。

一道只有两个人的透明屏障被牢牢撑起。

隔绝了落到头上的雨点，而没隔绝雨的节奏。

作者有话要说：云影没有超能力，这是巧合，嗯，一定是巧合（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