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影的大脑仍处于考试后的状态，如同绷紧的弦，此刻被这样一牵，大脑的弦忽然崩断，如同断片一般，相触的一瞬间云影脑袋一片空白。
云影就这样任由韩天光拉着，从学校后门走到正门口，几乎横跨了整个学校。
对流的寒风再次入刀割一般，锋利地让她瞬间清醒。
韩天光感受到后方传递的阻力和抵触，毫无疑问，阻力来自云影。
“你要去哪？”云影收起平日习惯性拖着的尾音，语气难得正色起来。
“......”
韩天光站定。
云影感受到手腕上被攥着的力气减弱，她注意到，他周身的气压似乎也在寒风的压制下消散了不少。
他的表情更加有意思——就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悔恨，又自责。
韩天光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用了几秒钟的时间镇定下来。
云影自然而然旁观了他的所有挣扎。
“你想去哪里？”最后，韩天光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我跟着你。”
听到这话的云影捏了捏眉心。
她好笑道：“我要回家，你跟我一块儿回家吗？”
“......”韩天光面无表情，但云影仿佛能感觉到他一瞬间的泄气，好像藏也藏不住的尾巴。
云影正拖着腮，准备看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的时候——
“让一让，让一让啊！”
保安朝着两边出校门的学生挥手，“门口那几个，注意安全，等校车先开出去再走！”
校车很配合地打了两声喇叭。
很有警示作用，学生都齐刷刷闪开，给校车让道。
云影和韩天光随着保安的指示，退到一旁，目送着一辆接一辆校车开出校门。
叮——
学校大门再度合上，校车已经全部开了出去。
“......”
云影就这样目送着校车的离去——最后一辆刚好是她原先准备上的车。
看来，今天只能坐地铁了。
“可以走了。”保安吆喝着。
云影以一种很刻意的腔调：“啊——原本打算坐校车回家的，这可怎么办啊。”
拖着长长的尾音，明明是感叹句的句式，却不带什么感情，倒是符合其一贯的作风。
她转身，看向韩天光，眼神满是揶揄。
韩天光：“......我家猫砂快没了，一块去选？”
嗯，很拙劣的借口。
搭地铁的时间尚有余裕，地铁十分钟一班，云影可以自由安排，只要她想，可以随时走，也可以等到很晚再走。
云影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纵使天已经黑了，时候还算早。
她刚想答应——
咕噜噜。
不合时宜的声音。
云影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考试消耗真大。”
韩天光不置可否：“那去吃点东西吧。”
“我对这附近不熟，你带路。”云影将双手背到身后。
.....
兜兜转转，两个人最终回到原点。
云影心道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在美食广场打包宵夜回去了。
以前她对精神食粮这种辞藻嗤之以鼻，没想到现在倒真有在考虑其合理性。
好像自从某天开始，有人在这里弹琴唱歌以后，她就再也无暇顾及旁边的摊位了。
“真可惜。”云影喝了一口汽水，“今天没有BGM听。”
韩天光一本正经：“live版没有，不过......”
“有这个。”他从包里取出耳机线。
“不用了，我也有。”云影也从口袋里拿出蓝牙耳机示意，她眨眨眼，瞳仁里高光亮晶晶的，“但我更想听你唱。”
周边烟熏火燎的烤肉烟尘顺着风飘到小桌，两人仿佛隔着一层薄雾。
他却从这层薄薄的烟尘中，捕捉到云影若有似无的笑意。
“哎小哥。”桌边传来一道粗哑而中气十足的男声，定睛一看，桌边站着一个高壮的男人，不像是南方人，他穿着围裙。
韩天光认出来了——他是烧烤店的老板。
烧烤店老板拍了一下韩天光的肩膀问：“你是不是之前经常来唱歌的那个小伙子？”
他端着慢慢一盆烤肉过来。
韩天光点点头：“是我。”
“嘿！我就说你怎么那么眼熟，我刚刚在那里左看又看，不敢确定。”老板是个自来熟，“很久没见你，我还以为你换地方了。”
星城是一个由外来人口组成的城市，人口流动量很大，多一个少一个很正常，尤其是这种...居无定所的流浪歌手，烧烤摊老板见得多了。
韩天光说：“没有，最近学习比较忙。”
“学习？”老板愣住，旋即打量到坐他对面的云影，她还穿着校服，“原来你还是学生，对面附中的？”
韩天光颔首。
老板暗戳戳想，还好多烤了点肉，而不是偷懒送他两罐啤酒。
他寒暄着问：“高几了呀？”
“高三。”
“喔唷，高三啊！”老板感叹，他笑笑，“还是学生的话就算了，本来还打算叫你没事多来唱唱歌的。”
韩天光客气道：“我会的。”
老板摇摇头：“嘿，这我哪敢啊！影响你们学习那就成我的罪过了。”
“你。”他连带着指了指云影，“还有你女朋友”
“不是......”云影刚想反驳。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老板在他们桌上留下一盘烤肉以后扬长而去，马上招呼到另一桌客人边上，他开了一瓶冰过的啤酒，与客人碰杯，明明是冬天却不觉得冷。
中气十足的嘶哑嗓门溶解在一片其乐融融的喧嚣里。
“老板——”韩天光注意到桌上的烤肉，里面还有香菇、玉米等蔬菜抬手，准备重新招呼老板回来。
——他们并没有点这些东西。
老板回头莞尔：“送你们的，等你们暑假记得来帮衬哈！”
韩天光的手又默默放下。
云影：……怎么感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在图书馆被教导主任抓到的时候也这样。
烧烤一吃就是好几个小时，尤其是被热情的老板塞了一大盆烤肉以后。
吃饱喝足后，别说宠物店还开不开，赶不赶得上地铁末班车都要打一个问号。
云影吃饭前已经跟云妈报备过，自己晚点回。
现在这个点，显然已经回不去了。
夜间一个人坐长途计程车也怪没安全感的。
云影决定，晚上就在平时的住处歇脚。
她发微信跟云妈报备：【不小心错过地铁末班车了，我先回租的房子歇一天，明天再回家。】
云妈：【唉，女大不中留啊~】
还接着一个猫咪叹气的表情包。
云影：......
她知道这是在调侃她。
随后，云妈还是叮嘱道：【注意安全。】
云影：【好。】
云影以为可以将手机收起来了，就在此时，屏幕重新亮了起来。
云妈又发来两条消息——
【那你明天还准备回来吗？】
【明天你睡个懒觉起来，到家就下午了，你还来吗？】
“......”
云影看着屏幕上的文字陷入沉思，很有道理。
如果是周五晚上回，她在家里还能待一个完整的周六。
但周六她往往要睡到中午才起床，有时下午。到那时候在搭一个多小时地铁到家，那就真的只能睡一晚，第二天马上准备返校。
再者，过完这周，就是寒假。
她不能每天回到这里陪着小推，这也意味着，小推要一只猫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寂寞。
这让她不禁怀疑小推如此这般坚定地跟着自己回家，是不是看错了人。
哪怕两天也好......
云影顿了顿，打字道：【也是，那我这周就不回家了。】
云妈以一种故意逗小孩的语气：【好好休息，不要给陌生人开门，用水用电注意安全～】
云影忍俊不禁，回了个“OK”的表情包。
云妈给云影转了两百块红包，备注是“吃点好的，小推也是。”
她说：【小推肯定很开心，你周末可以不用去打猎。】
原来云妈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在小推的认知里，云影每天都要出门，但回来以后都会给它带许多好吃的，那一定是她去打猎。
所以云影在收养小推的第一周回去，发现自己的鞋边躺着三只已经翻肚皮的大蟑螂。
云影一开门，小推就急急忙忙蹭她的裤腿，叫声急促，带着云影走到鞋柜边，尾巴高高竖起，尾巴尖带着小勾，一直朝着云影急促地喵喵叫。
仿佛在对她说：“不要出去打猎了，我会打猎的，我养你啊…！”
“......”云影心脏似猛然缩紧，她深吸一口气。
能多陪两天小推，就算不能回家，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待她真正放下手机，韩天光正欲起身。
他说：“我送你？”
云影托腮：“你送到哪儿？”
韩天光征求一般：“......地铁站？”
云影眨眨眼，假装不知道：“现在几点？”
演技很差，她也根本没想过要演。
韩天光讪讪闭上了嘴，却没有压下上扬的嘴角。
“送我到单元楼下面吧。”云影起身，伸了个懒腰。
韩天光立即跟上。
单元楼楼下。
他目送云影继续进到楼里。
为了让自己习惯她的背影，他一向强迫自己和她保持半步距离。
虽然从上次的结果来看，并没有什么用。
他的一只手强行压抑着另一只手，控制不住地抖动。
“顺便一提——”
云影回过头：“我明天也不走。”
韩天光愣住。
“没有什么表示吗？”
韩天光哑声：“......有。”
“是吗。”云影勾唇，“我很期待。”
夜里，韩天光回到住所。
蝴蝶从衣柜上跳下来一个俯冲，差点坐到韩天光的脸上。
“...！”
他一个闪身，在床上翻了个身，整个人从仰躺的姿态变成趴着，看着只是慵懒地翻了个身，却巧妙地躲开蝴蝶的进攻。
他以前还对在网络上看见猫把主人肋骨坐断的新闻嗤之以鼻。
现在他竟觉得自己有可能会是下一个！
但是这种想法没有在他的脑海里停留太久，眼下他心里还装着别的事儿。
韩天光再次翻了一个身。
云影刚才说，她很期待。
期待什么？
不言而喻。
——明天她也在这里。
这算是约会吗？
左右得不到答案，韩天光再度翻了个身。
床太小，以至于他只能来回翻。
“喵！！！”
一不小心，张开的手臂压到了蝴蝶的尾巴。
蝴蝶惊叫一声，炸着尾巴跳起，一跃而上，又到了柜子顶端。
它居高临下地看着韩天光。
韩天光听到蝴蝶的叫声后，也感同身受般倒吸一口凉气：“嘶......”
他刚刚使劲全是惯性，他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压疼蝴蝶。
他急忙从床上起身，赤着脚贴着冰凉的地面，走到储物柜旁。
柜门一开，储物柜的东西满得洒落下来，这是属于韩天光的收纳美学——只要杂物放在平日里看不见的地方，屋子就算整洁。
几乎和云影完全相反。
他翻箱倒柜。
几分钟后他从里面拿出一只猫罐头。
砰。
听到开罐声的蝴蝶迈着优雅的步子一跃，跳到罐头前，它大度地用脑袋蹭了蹭刚才压住它尾巴的罪魁祸首，接受了韩天光的罐头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