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少欢看到最后,竟然还有些意犹未尽。
她努力回想着自己是否认识这么一个叫LOL的人,可这显然不是真名,一时半会哪里想得到是谁。
为此,她甚至去联系了一些多年未曾来往的同学、朋友,问他们是否有收到奇怪的邮件,以及对最近这条新闻的看法,不约而同,大家都否认了。
而至于看法,要么是平淡冷漠的敷衍,要么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智慧夸夸而谈。
总之,余少欢也没有什么头绪,为了少惹麻烦,她也并未主动跟警方谈及此事,只能暂时放置。
世上少了一个与自己有关的人,日子还是没什么不同,一天一天在过,只不过是今天吃粽子和明日吃月饼的区别。
盛夏的到来,带来了最烈的日头,最狂的风,最快的雨以及一位故人的讯息。
“你好,我是吴多喜。”一个月后的一日清晨,余少欢收到一条短信。
“你是?”
“你的高中校友,听人说你在打听一些事情。”
“抱歉,我现在很忙......”
“或许你也收到了她的遗书邮件,是吗?”
余少欢看到这句话,心顿了顿,极力克制着内心的躁动,才勉强平静地打出几个字。
“我加你好友再聊。”
在对方显示通过好友验证后,余少欢就迫不及待发出了疑问。
“你也收到了邮件?”
“是。”
“你认识她吗?”
“可能认识......”
“可能?”
“曾经我的游戏账号昵称就是意一......我想应该不是巧合。”
“你就是遗书里小蛋的男朋友?”
“呃......可是我五六年前和女朋友分手之后就一直独身,况且在我的印象中,也没有和三个女生一同吃过圣诞节晚餐。”
“如果你说的是真,那故事里晚餐这部分内容就是杜撰的了。”
“显然如此。”
“你觉得她是怎么死的?”有个人能探讨这个问题,余少欢觉得似乎没那么焦躁了。
“很简单,是自杀。”
“为什么?”
“既然警方说不是他杀,自然就是自杀,这有什么疑问吗?”
“如果是自杀,那她到底用了什么方式让法医都无法判定?”
“我不是专业人士,你问我,我也不清楚,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
“就算你我这样认为也没用,她的家属肯定不会接受这样的说法。”
“父母懂什么,比起真相,或许他们更想要的是赔偿吧。”
余少欢没有反驳,当然她只是不想再去争辩。
毕竟他们只是旁观者,其中内情不由他们妄自猜测。
而且,她实在不愿把可贵的亲情想得太过功利。
“抛开这个问题,既然意一是真实存在的人,那小哈和小蛋应该也是确有其人吧。”余少欢岔开了话题。
“有没有可能你就是其中一个人的原型。”对方回道。
余少欢真的努力思索了半晌,才回:“不是。”
“看来,此事也到此为止了。”
“嗯。”
最后两人的对话就到此为止了。
余少欢注视着归于平静的对话框,愣愣发呆。
她总觉得,这事不会这样就结束,与这位陌生校友的交集也只是刚刚开始。
吴多喜,这个名字在她脑海中自然是毫无印象。
要在几千人中让自己的名字为人所知,实在是件困难的事,非是同班同学或者校园风云人物不可。
看来,与自己一样,大家都只是寂寂无名之辈。
说到校园风云人物,大多数人会自然认为是学年里极为优秀之辈。
然而当时,也有因别的事而成为流传的名人。
余少欢也只记得那人的事迹,不知道名字。
在高三的最后一学年里,所有人为升学而匍匐在纸堆中不见天日时,有人用年轻的生命惊醒了处在混沌中的余少欢。
“你知道吗?听说昨天六班有个男生卧轨自杀了。”同桌沈静从外面进来,一脸沉重地问余少欢。
“卧轨自杀?和海子一样?”余少欢把头从试卷堆中抬起来,震惊冲散了眼中的疲倦。
“是的,听说也是个挺有才华的人,真可惜了......”沈静托腮遗憾道。
“是因为什么?”
“谁知道呢,有人说是因为扛不住学业的压力,也有人说为情所困......明明只有半年就要毕业了,像我这样的吊车尾都还苟着呢,我要是有他脑子的一半智慧,每天都要笑醒。”
“或许这就是天妒英才吧。”余少欢放下手中的笔,放空了思绪。
“你说是不是有才华的人都这样想不开,我有一个朋友与他同班,说他的偶像就是海子,写诗还拿过奖项呢。”
“因人而异吧。”
“你可不能学他们这样。”沈静一双大而亮的眼睛盯着她,打趣道。
“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你不是也挺有才华,语文老师每次都夸你来着。”
“我那点文墨,拿来应付考试都够呛,哪里算得上才华,再说我可没有他们这样的勇气。”余少欢苦笑道。
沈静拍拍她的肩,“总之,要我说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么?”
余少欢笑了笑,没有反驳。
心里却道:那可不一定。
虽然她对这位已故的同学也心生同情与惋惜,但很快又释怀了。
以海子为标,他肯定也有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美好心情吧,与自己追随的人殊途同归,未尝不是属于他的浪漫。
这件事虽然在当年轰动一时,但很快就被紧张的备考气氛所淹没,渐渐地,大家还是按部就班的学习和生活,也无人再提及。
自杀事件落幕,可这余韵却深深刻在余少欢的脑海中。
她时常会想,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他才会放弃一切走向毁灭。
当他看到冰冷的铁轨,听到轰隆的火车汽笛声,又是怎样的心情,是害怕还是后悔亦或者平静?
可是一切都随着车轮碾过,真相也变得血肉模糊,不得而知,而他们更是陌路之人,生平无迹可寻。
对于死亡的看法,她找不到答案。
而知道答案的人,早就掩埋在黄土之下无法说话。
想到这桩往事,余少欢不由得又想到吴多喜。
如果他们是同届的校友,一定也知道此事。
一时间,她又想再与人讨论讨论关于死亡的看法。
“现在忙吗?”
七月七日,下午两点,太阳西照,余少欢拉上窗帘躺在沙发上给吴多喜发了条消息。
空调的冷风从她头顶落下,凉意阵阵,她不由得拉了毛毯盖住双腿。
大约十分钟后,对方才回消息。
“什么事?”
“既然你说我们是校友,你知道卧轨自杀事件吗?”
发出这条消息,她内心有些不安。
一是怕这种奇怪的话题引起别人不快,二是也怕对方不知,扫自己的兴。
她紧盯着对话框上一直显示的“正在输入......”
可是,半晌,消息弹出,只有两字,“知道。”
紧接着,对方又回:“那件事的主人公曾经是我的好朋友。”
余少欢有些惊讶,这是她未想到之事。
如此一来,岂不是勾起了别人的伤心往事。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
“没关系,算一算都过去十几年了。”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有了这种想法?”
“说来惭愧,我自称是他的好朋友,但在他自杀之前,我都从未察觉到他起了这种心思,事发之后,我感到震惊不解,随后是愧疚,最后才是悲伤,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死亡原来离我并不遥远,哪怕我们才十八岁。”
“或许是因为海子吗?听闻他也是个极具才华之人,这样的人往往情感丰富心思敏感......”
对方发来一个苦笑的表情,随后道:“老师也这么说,他说我们才十八岁,不该追寻这种关于人生、死亡以及意义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应该把心思放在高考上,有这样多余的心思不如想想怎么考上重点大学。”
“现在你怎么想?”
“虽然我无法接受他的离去,但在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再度回想起来,也能理解他一二分了,或许我不该这么说,但谁能保证活着才是他最好的结局呢?”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你这话若叫别人听见,可是有唆使人轻生的嫌疑了。”
“但是假如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他。”
“喔?你不是刚说死亡于他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因为他是我的朋友,好朋友,我不想失去他,我也说了只是或许,也许活下来,还有更好的选择。”
“哪怕对方因此而痛苦地活着,你也要留住他吗?”
“我不相信他对我们的情谊毫无留恋,如果真是如此,说明是我做的不够,是我带给他的快乐没有战胜他的人生天平上另一端的痛苦。”
余少欢看着这句话沉默了片刻,才回道:“听你这么说,我也改变想法了,现在我觉得你的朋友或许应该活下来。”
这话确实是一种宽慰,亦饱含一丝动容。
“谢谢你。”对方郑重其事回道。
“我不接受口头致谢。”余少欢调侃道。
“改日请你吃饭。”
“这句话我可截图留存了。”
“当然。”
聊天结束后,余少欢拉开窗帘,外边的太阳已经落入高楼之后,只剩下天边的一抹橘红。
这个夏天,似乎还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