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在唯初的门前站了很久，但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敲响那扇门。
从她将那束光焰推向明也令开始，她与唯初之间好像就出现了一条无法逾越的裂痕。
她默默垂下手，抬腿转身往回走。
“HI，起这么早？”迎面走来的壮汉主动同她打起招呼，时雨大脑飞速转动，从回忆里抽出和眼前这位的半分钟交集。
是之前坐电梯时遇到过的人，人家当时还嫌她胖来着。
想着如今遮罩系统下的自己是个两百来斤的大胖子，时雨尽量做出附和形象的动作：“嗯，昨天睡得早，你也挺早啊。”
本以为就是萍水相逢的点头之交，谁知这大兄弟热情的很，说什么都要让时雨去他那坐坐。
她推辞了半天实在是推不掉，时雨只得跟着他进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里。
“大兄弟，这几天在地下城适应的怎么样啊，还习惯吗？”壮汉递过来一杯水，时雨客气地接过来。
“啊，还行，这里挺不错的。”她在这里还没待满3天，随机应变扯瞎话的能力就见长，也算是被逼出来的生存之道吧。
壮汉倒是完全没听出她语气里的敷衍，很热情地继续追问：“那你是选择出任务还是留在这当后勤啊？”
“我这体格。”时雨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那必须是做任务啊！”她尽量放大动作幅度让自己看起来豪迈，好配得上宋卿远分配给她的这个外形。
壮汉愣了一下，随后又立刻绽开笑容：“哈哈哈，对，老兄这个体格不去污染区都浪费了。”
时雨见他好像是个有经验的老兵，便装作随意地问道：“你去过污染区吗？那里都有什么？”
壮汉手上动作一顿，走到门前，耳朵贴着门板静听了一会儿，然后反手锁了门朝她走过来。
“其实我不该说的，但我和大兄弟你投缘，就告诉你一些污染区的事。”他刻意压低声线，整个人神神秘秘的。
时雨也已经竖起了耳朵，静静地等待着一线战士的消息。
“污染区其实就是原先的废弃地下工厂，因为太久没人去，大家都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而且尘垢区暴露在外太久，什么异形都有，它们进化速度极快，现在早就超出了玩家的控制。”
这是时雨为数不多的听到“尘垢区”这个名词，这个广袤的地段既不属于抵抗军，也不属于联盟军，充当着两大阵营之间的天然隔离区。
“听说尘垢区里还有不属于两大阵营的NPC，说不定有玩家也说不定，但那地方生存环境恶劣，就算能逃过异形的追杀，恐怕也迟早会因为没吃没喝饿死在沙漠里。”
这话倒是不假，时雨坐着宋卿远的装甲车一路从联邦城到地下城，几乎横跨了大半个尘垢区，那里寸草不生，她连爬虫类动物都没见着几个，更别说人了。
“既然尘垢区那么荒凉，大家为什么还要冒险去它的污染区呢？”她为此感到很是疑惑。
壮汉很快为她做出了解释：“因为污染区里有原先工厂遗留的资源，有器材、燃料，也有实物罐头之类的，地下城的资源匮乏，定期去污染区进货还是很有必要的。”
时雨点头：“那大家还挺辛苦的。”
她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谁知眼前的壮汉立刻就变了脸色，满脸渗人的堆笑靠过来：“所以兄弟，你有没有想过出逃？”
“出逃？”时雨不解。
“对，就是逃出地下城，去联邦。”
时雨很惊讶他会说出这种话，主动亮出自己的身份：“我就是刚从联邦城逃到这里来的。”
但显然壮汉清楚地了解这一点：“没关系，只要没有什么重大错误，到了联邦城能通过他们的忠诚度检测，我们就能重新回去。”
“但你不想回到现实了吗？”时雨反问他，“联邦军可是主张永远留在游戏里的。”
“大兄弟你不懂，我是最早一批跟着老大来到地下城的抵抗军，刚开始也满怀信心觉得很快就能回到现实，但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暗无天日的生活，我终于想明白了，我们回不去了，那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做无谓的挣扎呢？不如去联邦城享受生活。”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面色都有些涨红。
时雨还想规劝他，但他已经转身走到柜子前，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一沓子的宣传单，抽出一张递了过来：“加入我们，大家一起过好日子。”
她接过传单，只见上面是用手写的歪歪扭扭的大字，加上水平实在算不上高的简笔画，大致内容就是“几月几日在哪集合，逃出地下城，开装甲车一路向联邦城进发”。
时雨有些无语，这些个奇葩怎么都叫她碰上了呢？她手上捏着传单，应付地赔笑：“这要是被抓到就完蛋了吧？”
她边说边静悄悄地将传单还了回去。
不过这壮汉显然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好不容易拉来一个他自认为意志力尚不坚定，容易策反的新人，他必须得尽到百分之二百的努力。
于是，他唾沫横飞地继续跟时雨说叨起从这里逃出去的好处。
时雨暂时想不出好的拒绝方法，只能一边摆个耳朵听他唠叨，一边想着等会儿见了宋卿远该怎么跟他说起这事。
但就在这时，壮汉忽然闭了嘴，紧接着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坐在一边的时雨还在为此感到奇怪的时候，他的嘴角骤地扯起诡异的弧度，然后便是超出正常人限度的扭曲。
昨天刚刚亲眼见过这一幕的时雨，对这一切很是熟悉。
她立马弹开身，迅速打开防御罩。
这心理污染怎么随时随地都能发生？也太恐怖了吧。
这里的空间要比模拟舱小上许多，要是等他的触手全部生长出来，那不用攻击都能把时雨给活活挤死。
她必须得尽快从这里出去才行。
来不及上手，时雨直接抬起机械腿狠狠地朝门上踹去。
门开了，门外站着刚赶来的宋卿远。
时雨有一时的愣神。
他来的未免也太及时了。
不过身后变异的壮汉可没准备给她喘息的时间，7、8个粗壮的触手直接从后方袭来，瞬间就将两人齐齐围在正中。
周围听到动静的人走出门看情况，都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得不轻。
看来在地下城，因为心理污染的异化并不常见。
一时间，尖叫声、跑步声、求援声齐鸣，只有身在危险旋涡之中的两人最为淡定。
宋卿远一如既往的没有多话，直接从腰间掏出配枪，迅速上膛，抬起手对着怪物的胸口就是“叭，叭”两枪，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就像预演过很多次一般。
时雨自然也不甘示弱，她双手同时蓄力托起爆闪的电光球，在枪响之后飞速补上。
经过两人这默契的搭配攻击，异化还未全部完成的怪物已然倒下，在“轰”的一声巨响之后，地下城再次恢复到清晨的恬静。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几秒后，又同时爆发出高昂的欢呼声。
“喔，老大万岁！”
“老大太帅啦！”
“老大！老大！”
......
站在宋卿远身边的时雨忍不住伸手掏了掏耳朵，然后十分不悦地“切”了一声。
宋卿远微微侧头望向她：“怎么了？”
时雨鬓边的碎发被他的气息吹起，脸颊不满地鼓起来：“你们这的人不行啊。”
“哪里不行？”宋卿远反问。
“眼睛不行。”她边说边摇头叹气，“我一个大活人站在这，他们都看不见，刚刚那么大两个光球也看不见，简直病入膏肓。”
宋卿远难得被逗笑。望着她扬起的小脸，倔强的神情恍若隔世。
就在大家都沉浸在成功度过危急的喜悦中时，一阵骚乱再次将整个地下城拖入到不安的情绪之中。
“啊——变异，又有人变异啦——”
“大家快跑啊——”
“救命，不要——”
......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如平地而起的巨浪，瞬间将周围的氛围推到了恐惧的顶点。
时雨和宋卿远不约而同地朝发声源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抵抗军正在发生异化。他的皮肤一点点地发黑，尖锐的刺钻破衣服迅速长满整个后背。同时，两条腿也渐渐化成粗壮的触手，在大厅里肆意地挥舞着。
一时间，没有抵抗力的老弱病残都在奔逃，可惜还是有几个腿脚慢的被巨大的触手扫翻在地。
“哇——妈妈——”
一个5、6岁大的孩子无助地跌坐在地上，而她的妈妈已经被变异的怪物重重地扫在了铁门上，鲜红的血液很快便从女人的头发里冒出来，然后顺着额角慢慢爬满半边脸颊。
时雨看不得这种场景，几乎没有思考后果，直接两步踩上围栏，一个翻身跳跃来到了大平台上。她就如一个身轻如燕的精灵，与众人逆行着将自己置于险地。
眼前的抵抗军已经完全异化成了怪物，他咆哮着疯狂杀戮，完全没了昔日的人类情感。
时雨一个下蹲使力跳到他上方的小平台上，正准备蓄力给他劈头一击，谁知这怪物突然调转方向，挥舞着触手就朝时雨这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