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望着眼前成排的沉眠舱，开口问道：“这些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安置在这里？”

她边说边慢慢踱着步子往前走，指尖轻轻地拂过全透明的舱体。

但过了好一会儿，身后只传来和她统一步调的脚步声，并没有回答。

她转过身，回头望着宋卿远：“？”

“因为机械双心。”镜片之下，他深陷的眼窝缓缓抬起，“这次，我们还是没能阻止双心面世。”

这句话瞬间勾起时雨的回忆，她第一次进入游戏时好像就在白室看到过——“剿灭天光会，阻止双心面世。”

想到这，她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颗心正在平稳地跳动着。

她似乎也无法保证自己的这颗机械心不是双心。

但如果双心中的另一颗在天光会的手上得话——那她无疑于全身赤.裸地暴露在敌人面前，所有思想都等同于透明，当然也包括他们接下来的计划。

好像是看出来了她的疑虑，宋卿远淡淡道：“不用担心，你的机械双心已经被抹杀了。”

“抹杀了？”时雨更加疑惑，“机械双心不是共生死吗？”说到这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瞪大了眼睛，“难道...”

不等她问出口，宋卿远就点了点头。

知道机械双心没落在天光会手上后，时雨反而全身紧绷起来，手也不受控制地摸上了心口。

“是你？”虽然已经八九不离十，但她还是迟疑地吐出两个字。

只见宋卿远再次点头。

两人之间陡然安静了下来，看不见的尴尬在周身弥漫开来。

机械双心，顾名思义，被成对制造出来的它分为主心和从心，主心拥有者能轻易读取从心的思想活动。在联邦，有钱且有权的上位者就经常用这一方法来拿捏深不可测的对手、存有疑心的心腹、亦或…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戏的情人。

虽然有一定的限制，但已经足以让他们轻易掌控这些被换上从心的改造者。

想到这，时雨的额角已经慢慢渗出冷汗。

那她以后岂不是脑袋里想什么宋卿远都能知道了？

光想想都羞耻。

不过人家是为了她才冒死将主心移植到自己身上的，时雨自然也不能多说什么。

顾不上观察宋卿远的反应，她抢先往回溯空间外走去：“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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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办公室前。

灰色的大门紧闭着，和它的主人一样死气沉沉。

刚才吃饭的时候听宋卿远说他下午要出去一趟，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

时雨伸着脖子左右张望了一下，便果断地伸出了手。

竟然没上锁！

哈哈，宋卿远啊宋卿远，你也有大意的时候。

她不禁咧嘴暗暗窃喜，但依旧小心翼翼地只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然后侧着身子挤了进去。

虽然记忆已经找回大半，但这一回目开局她就被锁死记忆，困在天光会为她量身打造的假想家庭中，一直无法与抵抗军取得联系。

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宋卿远又调查到了什么新线索。

虽说她和宋卿远从第一回目开始就是合作伙伴，但这游戏瞬息万变，而且大家都被困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了，难免会有叛变者，她不得不留心。

而且关于机械双心的事，她也只是听了宋卿远的一面之词，谁也无法证明她胸口里的就是机械双心，主心就在宋卿远身上。

这一切，她还是得亲自查清楚才能放心。

院长办公室还是和原先一样，除了必要的办公设施外基本什么都没有，桌上橱里到处都被各种各样的纸质文件充斥着。

她走到办公桌前仔细翻看起来。

最上面一摞是这一周的紧急待办，下面依次摆放着各种手续、在院人员名单和疗养院的历史记录。

时雨撇了撇嘴，先把放着“在院人员名单”的文件夹从里面抽了出来。

本以为就只有几张纸，没想到拿在手上却是厚厚的一沓。

屋里很快便响起了指尖与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都是谍报人员的信息，他们临危受命作为抵抗军的间谍潜入联盟军，运气好的一路升级到A然后成功加入天光会，运气不好的则在联盟军时就被发现了身份，最后的命运可想而知。

还有一部分则是在成功打入天光会后，被植入了机械双心，然后一步步被控制思想成为了谍中谍，反向将抵抗军的信息透露给天光会，为此，抵抗军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想到那些还躺在回溯舱里的同僚们，她慢慢攥紧了拳头。

翻着翻着，突然有一个名字吸引了她的注意。

姓名：127

年龄：24

出生地：联邦城-37区

所属阵营：抵抗军

治疗方案：再造仿生人

在之前的回目里，她也见过这个127，不过他好像是联盟军的人，但是现在看来...

她抱着一沓子资料坐到了宋卿远的院长专用椅上，仔细研究起来。

难道这个127是她不知道的谍报人员？是宋卿远秘密培养的吗？

完全没有头绪。

她怀着满心的疑问继续往后翻，终于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姓名：唯初

年龄：18

出生地：不明

所属阵营：抵抗军（存疑）

......

看到“存疑”两个字，时雨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右手食指抵在纸上，顺着一行行手写信息匀速地向下移动。

虽然她的目光仍然落在泛黄的文件上，但思绪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飘远。

如果要复盘的话，每一回目致使她陷入BE循环的都是不同的人——表面上一直温润如水的林以安，背地里却是抹杀抵抗军谍报人员的杀手。深不可测的天光会长，一直想利用精神污染来控制她......

时雨舒展的眉头越皱越紧，她将文件夹顺手丢在办公桌上，仰头便靠进了不软不硬的椅背里，一双猫一般的眼睛盯着白茫茫一片的天花板转来转去。

疗养院里本就安静，这屋里又没开窗，压抑的死寂如一个正在被慢慢吹鼓的气球，挤压着所剩无几的空间。

时雨的思维却没有被迫停滞。

目前搜集到的信息看似一颗颗无法拼接的积木，但其中却暗藏着契合的部件。

玩家的出生地后都写着不明，而游戏NPC则会有明确的出生地标注。

对幕后大BOSS的猜想，也基本被局限在了那几个怀疑对象里。

……

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信息渐渐在她的脑海里被搭建成一个立体可视的三维网络，不断地翻转滚动着。

经过前面6个回目的循环，他们好像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就在这时，她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从椅子里直起身，重新拿起桌上的文件夹翻看起来。

一直到整本“在院人员名单”被翻完，她都没找到任何一条关于宋卿远的记录。

怎么会没有呢？真是奇怪。

时雨不信邪地继续在办公桌上翻找起来。

记有在职人员手续的文件夹上了锁，一时半会儿打不开，她便退而求其次地翻开了戒AI疗养院的历史记录。

第4回目时，她无意中发现了这个与世隔绝的乌托邦。

在这里，联邦城中的一切通信都无法正常运行，日常交流生活都沿用了最原始质朴的方式。

这里不仅是抵抗军谍报人员的中转站，还是被机械双心控制了心智的抵抗军们的疗养院。

她和宋卿远一行人，不断将那些被改造成行尸走肉只知在两大阵营窃取信息的抵抗军谍报人员接回来，在这里进行特别治疗，让这些可怜人重新拥有独立的思想和自我情感。

起初，戒AI疗养院确实是一个和谐的世外桃源。

但小心呵护的东西总是易破的。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天光会自然不会允许戒AI疗养院这个对抗他们的机构存在，于是——清零计划启动了。

一时间，猜忌、绝望、背叛充斥在各个角落，疗养院不再安宁。

甚至有接受过治疗的抵抗军，为了利益选择站到当时势力更为强大的天光会一边，二次背叛不再是受什么控制，只是单纯为了利益。

......

时雨看完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在盐巴里腌了一整夜，脸上咸咸的，身子软软的。

不过——

那个走漏风声的人，他们一直没查到。联想到刚才唯初个人信息表上的“存疑”两字，她不禁抿紧了嘴唇。

就在她神经兮兮七想八想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门把转动的声音。

为了不被抓现行，她来不及思考就一个箭步拉开衣橱躲了进去。

周身一下就暗了下来。

连带着呼吸也变得热乎又急促。

她大气都不敢喘地死死拽住门，凭着最后一丝勇气透过小小的缝隙朝外看。

大门被缓缓打开，宋卿远还是和往常一样的冰块脸。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宋卿远在坐下前微微往衣橱这里瞟了一眼。

逼仄闷热的空间里，时雨后脑勺直冒冷汗。

“我出门前有看过这些资料？”宋卿远望着办公桌上一摊杂乱无章的文件夹发出疑问。

时雨的心随着他上扬的声调也提到了嗓子眼。

这人果然有病，咋还自我反问，怪渗人的。

宋卿远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最近太忙了，总是忘事。”说完这话他忽然起身，然后一步步地朝衣橱这边踱过来。

别呀！大哥，求求你求求你，快走吧~

时雨扭曲着身子缩在衣橱里，即使腿弯到发酸她也一动不敢动，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细软的发梢在昏暗的黑里闪着耀眼的莹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