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洛并没有和旭日对话，而是朝着声音的源头开了一枪——虽然看不见，但是熄灯之前每个人站在哪他都有看见并记住，年轻时他也曾身经百战，并不会因为陷入黑暗就乱了阵脚。

“你是第一个这么冷静的对手，之前哪怕是S级黄昏种面对我们兄妹，也从来没有这么从容过噢。”然而旭日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响起。

显而易见，他要么是有能耐黑暗中行动，要么是提前布置了音响设备，反正蒙洛的冷枪完全一点作用也没起到。

沃里克冷汗浸透了全身。

“嘻嘻哈哈……”旭日在黑暗里笑了起来，随后黑暗中寂静了一小会儿。有人尝试着摸到了门边，但是向上的楼梯口的门已经被锁死了。地下二层没有任何光亮，只有个人手中打火机的微弱火光，而在这片死寂里，忽然传来了两声枪响。

随后靠近门的沃里克忽然听见了空灵但诡异的歌声。

“利兹捡起来一把斧～砍了妈妈九十五～当她发现人死噜～又剁妹妹半头颅~”

这歌唱得沃里克汗毛倒竖，声音有点耳熟但是陌生，只知道是个音色很好的女人。但可惜这不是歌姬在献唱，而是仿佛女鬼在靠近。

“哥哥，外边的两个S级我给收拾好了，底下的怎么算？”那个女性停下了哼歌，自言自语似的说了起来。她声音很小，但是离门很近所以门口的沃里克听得非常清楚。这女的声音有点御，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冷艳御姐的人设，但很可惜沃里克见过的所有女人里没有能对的上号的——但凡沃里克见过并且听到过她的声音，他就不可能认错，但他并不认识这个声音。

“好吧……不，不用处理，假配电室那个我锁起来了，他反正身上没有照明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就那样锁着好了。”

像是有人跟她聊天，但是并没有另一个人的声音。讲道理，地下室现在鸦雀无声，即使她在打电话别人也可以听见电话漏出的微弱杂音，但是什么其他声音都没有，她没在讲电话。

“好吧，尽可能全部杀掉。”

沃里克感觉自己脊柱一僵，因为他清晰的感觉到了那个女人已经摸到了门把手，在这鸦雀无声的环境里，他能非常清楚的听见钥匙进锁孔的声音。

沃里克本能的后退，踩到了同行者的脚。不知道是哪位哥哥或者叔叔，但反正对方也没发出声音。门开了，一瞬间在微弱的打火机火光下，沃里克看见了蝴蝶的脸。背后有被人推了的感觉，随后听见了枪声，肚子上被重击了一下小腿也被踢了——沃里克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有没有中枪，只本能的往前趴伏了下去，然后在持续的枪声中感觉自己的后背衣服被人抓住、往门外扔了出去。

蝴蝶的力气大得吓人，壮实的男人照样能扔。沃里克腿上还疼踉跄好几步，回过头正打算重新点亮打火机时，一把钥匙却扔到了脸上。他没来得及问，枪声根本不停歇，蝴蝶已经进去了门里，并且锁门了。

沃里克在这充斥着惨叫和枪声的黑暗中沉默了许久，一时间竟有些羡慕尼古拉斯听不见。地狱就在眼前，还好蝴蝶即使在黑暗中开枪也没打中自己——他被放出来了。

蝴蝶是自己跟过来的，她的确不是聋子，正相反她和旭日一样，什么都听得见。旭日早早的听见了蒙洛组的动静提前来了，只是稍微匆忙才被沃里克发现了一点点破绽，不过并没有露馅。旭日将大家反锁在地下室二层，蝴蝶伏击枪杀了雇来的护卫、锁住了尼古拉斯。

但是按计划，其实她应该把上面的所有人杀掉的，而且按计划门口的无论是谁都是得死的。蝴蝶最终也还是没那么做，虽然知道沃里克一定会记住她的本音，但还是给了这二人组第二次机会。

“你家的朝日还活着？”蒙洛并没有盲目靠近门，所以他还是毫发无损的，只是听见自己死了好几个年轻得力干将，又加上被骗的气愤，他的语气也很难维持冷静成熟的人设了。“你小子骗我？你不是盖特曼，你怎么弄到他牌子的？也是这样的暗杀吗。”

“他是病死的，某一天突然的就因为严重头痛倒下了。”旭日似乎很乐意聊天，但他的声音四方不定。蒙洛的耳朵比常人是厉害一点的，但他并不是听声辩位的强人，他最厉害的是眼睛，在黑暗中失效的眼睛。

“能不聊爸爸吗？”又是刚才哼歌的姑娘，蒙洛还不知道那就是蝴蝶——蝴蝶平时说话吃力，只是因为那是伪音，伪音说话的确累人。现在她是正常本音说话，蒙洛只听过她软糯娇嫩的伪音，自然不认识这个冰冷成熟的声音。

“你们很乐意把假秘密聊给别人听吗？”

“谁知道呢？一直撒谎的人，可以肆无忌惮的泄密噢，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女声继续答道，蒙洛依旧听不出来这是蝴蝶。

“你是朝日？你究竟是怎么躲在黑街没人发现的？蝴蝶在帮你吗？”

“没有哦，另外说起来，我其实也没撒谎嘛，我确实没有保护好大小姐——真正的大小姐。呐，蒙洛先生，是不是想象不出耳聋的小蝴蝶说话流利的样子？”

蒙洛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听见了手下的闷哼、还有人倒地的声音，鼻尖也传来了热乎的血腥味。“当心！”

他本能的举起枪，但是却茫然的不知道怎么开。经验稍差点的手下基本都死在门口了，活下来的这些都是知道打火机之类的光线只会暴露自己的老手，所以整个地下二层便是半点微光也没。蒙洛再怎么神枪手，我众敌寡，他也不敢放这个盲枪。

“散开！找掩护！趴下！”蒙洛只能咬牙下令，这其实是明智之举，至少不会让大家被一锅端，趴下也更适合躲避黑暗中盲目挥舞的刀。他判断非常准确，那对兄妹使用大太刀，那种玩意儿触地非常容易崩断，那俩人即使知道敌人伏地也不会冒险故意往地上砍。

但是千算万算，他终究还是没算得过那两人，他不知道一点关键——那就是这对兄妹挥刀并不一定非要眼睛，他们不是盲目挥舞刀剑的，他们可以通过声呐原理知晓每个人的位置和大致姿态，聊天就是为了发出声音帮助定位。

蒙洛在喊大家趴下之后朝着女声的方向和其附近开了几枪，但依然什么也没打中，没听见女性受伤的声音。

蝴蝶早就一起趴下了，不仅趴下还用刚才制造的尸体挡住了自己。而旭日的位置特殊一些，他冒险凑近到了蒙洛背后，正蹲伏着等待直接敲晕对方的机会。

“放心，蒙洛先生，虽然你收留我多少有些居心不良，不过我并没有想要你的命噢。”蝴蝶又说。

“我怎么居心不良？”蒙洛扮演出了被冤枉的腔调，“这条街本来就不养闲人，我给你一个工作，一个能用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的方法，难道对不起你？”

“那么为什么要让我跟着沃里克和尼古拉斯呢？按照现在的局势，强大的女性黄昏种又难得，明明把我推荐给克里斯蒂亚诺先生让我保护他的妻儿才是对你利益最大、对我也最方便的吧？你让我跟着小混混当混世魔王，其实是指望沃里克记住我的一切小细节，因为你没办法让自己错过探寻弗兰特家秘密的机会，弗兰特家的黄昏种很是特殊，你太眼馋了。”

“你真是个聪明要叛逆的小丫头……”蒙洛其实还想警告蝴蝶不要太过小聪明，但是他一开口，旭日再无半点犹豫，把握住了他头部的位置非常精准的给了他后脑勺一下猛击。

这一击，幸好是旭日徒手出拳，出人命还不至于；但是旭日的力气出奇的大，蒙洛直接脑震荡，眼前立即一片星星点点的星光，就这么晕了过去。

“好了，赶紧杀了其他人灭口，然后栽赃给科西嘉吧。”旭日揉着手问道，他的姿势其实很好笑，因为听见有人暗中上膛，他其实是趴在地上说话的。“你确定你放跑的那个不会破坏计划吗？”

“他不会，因为组织没有他的兄弟重要。”蝴蝶说了一半就不想说了，因为后一半是：而他兄弟很乐意被我黏着，他会投鼠忌器的。

说实话这有种莫名的愧疚感，从利兹到朝日到蝴蝶，其实她早就习惯了演戏和骗人。但是以往的骗人，全员恶人谁也不亏待谁，尼古拉斯却并没有利用她半分，一直都是她单方面的在利用他而已。

无论用哪个名字，“蝴蝶”的铭牌终归不是她的，她不是黄昏种不会散发黄昏种的气味，这点很难瞒过黄昏种们。之前她靠的是真正的蝴蝶的旧衣服，后边她是黏着尼古拉斯蹭他身上黄昏种的味道——从头到尾，她的热情尽是演技，但是对方逐渐向自己表露出好感，渐渐的让她感觉到了些许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