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注意到了那个孩子。

五条慎。

比五条悟稍微年长三岁，可惜却是个平庸的孩子。

可能是因为年龄比较大的原因，他的学业更加繁重，压力也更加大，有时候我甚至能碰到他家大人在训斥责罚他。

如果正巧被我碰见的话，我会先躲在一边，等到大人离开，慎的情绪平定完，重新收拾把自己装扮得和一般人无异的时候，再如同什么也没发现的路人一样平静路过。

毕竟，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要面子的嘛，被异性看到自己被惩罚的一面多难为情。

不过他的精神状况总是不怎么好。

咒术是一个相当讲究天赋的领域，先天的才能占到了八成之多。

所以对于世家的孩子来说，比较的不仅仅是努力程度，天赋也相当重要。

我想，只要有个五条悟立在那里，对于任何有上进心有野心的咒术师来说，笼罩在头顶的阴云吧？

无法追赶，无法比足，无法超越。

稍微年长的慎应该已经体验到了这种滋味了。

不管怎么努力也追赶不上，难以望其项背。

我才会在他的眼中看到那种眼神。

恶毒的、阴暗的、充满着诅咒的负面情绪。

——快去死吧。

我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这样的话语。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这种心态真的太不好了。

我暗自想，我能不能帮他扭转这种想法呢？

于是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他，去成为他的朋友。

有了朋友，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应该这种极端情绪应该会得到稍微的缓解。

我是这么认为的。

想要和这样子的人快速成为朋友的秘诀有二：

一是要在他面前充分展示自己的柔弱，让他有被依赖被仰慕的快感。

二是要同他有共同的话题，比起快乐的话题，共同的痛苦来源更能产生共鸣。

因此，我以一个同样受到悟天赋碾压的可怜虫，天赋连五条慎他都不如的，平庸至极的柔弱形象开始接近他。

慎他很快就欣然接受了我的倾慕。

指不定在他心里还有着更加阴暗的快乐。

比如说，身为悟的近侍的我，却和他走得更加近这种的。

哎，想要改变一个人的观念，真是任重而道远。

他又找我来倾诉了。

“早璃，我的压力真的很大。”

慎他在我面前痛苦地捂住了脸。

往好处想，至少他有烦恼愿意向我倾诉。

这是好事，不是吗？

既说明他愿意信赖我，又能把心里的怨念倾诉出来，有利于缓解心理压力。

“我爸成天把我和五条悟作比较，训斥我不思进取，可是这不是努力就可以办得到的啊。五条悟那个……他那个怪物，都怪他，如果没有他我怎么会受到这样的对待。”

慎把手放了下来，露出了因愤怒而变得通红的双眼。

我并不能对他的不甘心感到共鸣，恰恰相反，其实我对他的这种仇恨是持反对态度的。

平庸并不可怕，无法接受自己的平庸也可以原谅。但因此去憎恶比自己更有天赋的人，在我看来是错误的。

人总要接受自己的不足。就像是我早已接受，我并不能单靠咒力立于咒术界实力的巅峰。

回到现在来，面对着充满憎恶情绪的慎，我只能一边附和着他的话，一边对他进行心理疏导。

他的父亲应该给我一笔心理咨询费的。

我转头看向慎，伸出双手温柔地轻捧起他的脸，目光对上他仍带有血丝的双眼：

“不过啊，做咒术师真的那么重要吗，慎？你真的是喜欢咒术，而不是为了取得家长们的认同在努力吗？”

搞不懂，为什么一个两个明知自己毫无天赋，却都跟洗了脑一样想成为强大咒术师？

“说不定你真正的爱好在别处也说不定呢，总有一些你能做到，而悟做不到的事情。”

再比较下去可就是自取其辱了喔。

然而听到我这话的慎就和炮筒一样炸了起来。

“早璃连你也不看好我吗？我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五条悟，成为五条家的家主的。”

他被我的话激得愤怒地跑开了。

这就让我有点生气了。

我好心好意劝导你，你的父亲还不给我发工资，最后你还要落脸色给我看。

现在的小孩子真难搞。

总而言之，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我努力无所不用其极，试图让慎那一根筋的脑子转过来。

可是慎一如既往用着充满恶意的眼神盯着悟，对他人情绪十分敏感的我甚至从那种眼神中感受到了杀意。

那天慎来拜访我。

我拿出了甜点来招待他。

“慎，这是我亲手做的草莓大福，尝尝看。”

只有这种时候，慎才会露出些许孩子一样纯净的开心笑容。

“谢谢你，早璃。”

他叉起来尝了一口。

“嗯！很好吃！”

我拖着下巴笑眯眯地注视着他吃完。

看到慎吃完，我照旧问道：“最近课业怎么样？”

他的脸色僵了僵，随后向我露出一个苦笑。

“肯定还是远不如五条悟的。”

他来到我身边，突然展开双臂圈住了我，把我紧紧地抱在他的怀中，急促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早璃早璃早璃早璃——”

我轻轻地反手抱住了他，拍打着他的肩膀。

“我在，我在这里，慎。”

也许是心理压力太大了吧。

可怜的孩子。

可是事情的发展很快就超出了我的预料。

请大家自行想象一些逾矩的行为。

“慎，如果你现在停下来，我还能原谅你。”

被他双手制住，压倒平躺在地面上，我并没有产生任何慌乱的情绪，而是看着他的双眼冷静地警告着他。

但很可惜，我失败了。

哎。

我在心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不听话的孩子，只能放弃掉了。

“我叫你——”

我一转刚刚柔弱的姿态，用力掐住了他伸向我衣襟的虎口。

一瞬间的刺痛让他停下了动作。

我把双膝屈起，狠狠地顶向他的下巴，脚后跟抵住他的胸口一用劲，猛得将他踹出。

我甚至听到隐隐传来咔嚓一声。

估计是肋骨骨折了，毕竟我那一脚踢得不轻。

他被我踢得翻滚着落到地面上，顺着光滑的地板滑到了长廊外的草地上。

我从地上站起身，不紧不慢地重新整理好我的衣服，走到长廊边上，两腿悬空坐在木质长廊的边缘。

慎滚在地上，因为疼痛而呻/吟着无法起身，双手捂着胸腔部位。

我饶有趣味地把右腿搭上了左腿膝盖，一晃一晃地翘着二郎腿看着躺倒在草地上的他。

见到我坐在上方，因疼痛得无法站立起身的他，以跪姿爬到了我脚边，痛哭流涕地自我检讨着：

“对不起，早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早知道就下手轻一点了。

看着慎满面的泪水，我有点后悔。

因为我不想看到愧疚的泪水里面，还掺杂着因疼痛而产生的生理性泪水。

我用右脚尖勾起慎的下巴，用脚背拍打着他的脸庞：

“我刚刚已经叫你停下了噢？”

慎一边流着泪水一边口齿含糊地回答，如同复读机一般无法沟通：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微微皱了皱眉。

看来在他情绪平复下来之前，恐怕我们是无法沟通了。

我右脚尖一用力，点着他的额头，把他踢得仰躺在草地上。

先让他冷静一下吧。

我施施然地离开。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我回到原处坐下。

看起来慎已经冷静下来了，整个人痴痴呆呆地躺在草地上。

“对不起，早璃，我知道你是一个实际上很骄傲的人，刚刚我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我压力太大了……”

可能是余光看到了我，慎先开口。

我支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所以你压力过大，就要将你的压力和痛苦转嫁到我的身上吗？”

两行泪水又从慎的眼角流了出来：

“我以后……我以后会好好听话的，我——”

“但是，这个错误在我这里已经无法撤销了。”

我从木质长廊上跳下来，足袋踩到草地上。草穿过我的足袋扎到我的脚心，有点痒痒和轻微刺痛的感觉。

走到慎的脸庞边，我蹲下身子俯视着他，伸出右手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他的下巴，让他无法避开我的视线：

“你知道吗？像你这样的人，要不是生在五条家，连站在我面前的资格都没有的。”

听到我的话语，慎开始浑身发抖，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他拼命晃动着脑袋，像是想把我的话语晃出脑袋，仿佛是大脑的本能在抵制我的术式发动。

我再次耐心地等待着，等他从这种抗拒状态中恢复过来。

很快，咬破的嘴唇渗出了血珠，血液的铁锈味弥漫开来，他停下了所有动作。

“真好呀，慎，你能听得见吗？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我温柔地把手掌搭在耳朵后面，作倾听状。

慎扯出了最后一缕的笑意，用他沙哑的嗓音呼唤着我的名字。

“早璃，你做的……草莓大福、真的……很好吃……”

“啊，居然是那个吗？”

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我心中涌起了些许稍纵即逝的感动。

我再次开口：

“那个呀——”

我把嘴巴凑到了他的耳旁，让他尽可能地听清我的话语。

“是悟吃剩下不要的，我觉得倒了实在是有点浪费，你能喜欢的话，真的是太好了。”

抱歉了，都是你不听话的错。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双眼，看着他的瞳孔渐渐放大：

“你永远也无法追上悟——”

好感度已满，术式发动。

“因为你将再也无法使用咒术。”

*

从某一晚的例行报告开始，我发现竹帘后面少了一人。

听说那位大人家的孩子因为精神压力过大而产生了心理障碍，导致无论如何也施展不出任何咒术。

自家孩子出了这么个大问题，自顾不暇的大人物自然就没有心思管我关于悟的汇报。

我依旧恭恭敬敬地向这些大人们报告着悟的一言一行。

不过，迟早有一天——

我要让那后面空无一人。

我并不能单靠咒力立于咒术界实力的巅峰。

但不要紧，我还有别的办法。

谁也不是我的靠山。

我的靠山是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稍微改了点细节。——2023.2.14

这章结束之后就是第三人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