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要比觉得世界不是黑就是白的小孩儿容易钻牛角尖多了，不过成年人身上也有好的一面。

那就是一旦想通了什么就会老实交代。

所以杨哲宇跟尚峰讲了陆昔年回国后给自己打的那个电话，包括电话中谈话的内容。

他也讲了现实见面后陆昔年和自己的对话，不过有意把自己中间因为系统的出现而跑路的情况美化成了‘当时看见了蜘蛛’。

旁边的毛球哼哼了两声，大概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系统没有脚一时半会儿也退不成，它选择再次跟宿主强调：【我不是蜘蛛！】

杨哲宇面上是在等待尚峰消化这些信息的模样，私底下已经在心里轻车熟路的安慰毛球了。

【对，是我的问题，我当时没有仔细看。】

提问：谁谈恋爱要负责哄自己的爱人不说，还得负责哄一个非地球生物？

回答：杨哲宇。

商界里多的是见惯了糟心事儿的老狐狸，尚峰在跟那些老家伙们打交道的时候，也听他们说过那些毁三观的故事儿。

那个时候正行还没起来，就算尚峰不乐意继续听，也还得说‘哈哈好像还挺有意思的’之类的屁话。

所以他现在只用几分钟就消化完毕了‘撇下自己的前任想要劝自己的现任和自己分开’的信息，只是……

他看着杨哲宇，神情有些疑惑，又带着点儿不太好问出口的为难。

“怎么？”杨哲宇两手搭在身后的办公桌上，是非常随意的姿态，“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

“那我就直接问了。”尚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为什么陆昔年在回国后会选择来找你，而且你还答应了他？”

在这一瞬间，杨哲宇脑子里的警钟被敲响了，脸上轻松的笑差点都没挂住：“……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我不该这么问。”尚峰放下了手，直视着面前的杨哲宇，“我应该这样问，他这样说肯定是因为之前就做过类似的事儿，他觉得你这次也会答应他，所以才会那样有恃无恐。所以，为什么你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选择去赴他的约？”

“他之前还做过什么？”尚峰说这话时的模样开始和正行的董事长逐渐重合，“你去赴约，是不是就意味着……你明知道他会和你说什么，你当时是打算就这样顺势和我分手吗？”

——完了。

杨哲宇看着难得有些咄咄逼人的尚峰，下意识就想往后退。

情况和他原本的预想不一样，在他的预想里，尚峰不会这么敏锐，尚峰顶多只会觉得不对劲，然后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杨哲宇的身体已经靠在了办公桌的前沿上，已经无法再继续往后退了

虽然他做好了和尚峰交代那些事儿的准备，但他还没做好准备应付一猜即中而且一条退路也没给他留下的尚峰。

……明明之前还对情感这方面的事儿一窍不通，怎么现在就变得这么敏锐？

如果不是现在情形不对，系统会选择回答宿主这个问题：因为被宿主教惯了，而现在宿主似乎不想继续教下去了。

过去关于友情的那些东西，都是年少的杨哲宇教给尚峰的。

而在爱情这方面的问题，想要追求陆昔年的尚峰也同样问过杨哲宇要怎么做。

就连尚峰在觉得亲人的期待让自己倍感压力的时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也依然是不变的学生和老师。

可以说，尚峰已经变得慢慢依赖杨哲宇。因为他不擅长处理这些关系，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是大多数人眼中的‘好’而不是‘坏’，所以他才会总希望杨哲宇能够带给自己答案。

但现在两个人的关系从友人变成了情侣，杨哲宇就不可能再继续手把手的教尚峰了。

他可以教尚峰怎么处理那些尚峰听不懂的玩笑话，他可以给尚峰解释，他可以教尚峰去追求陆昔年，他也同样可以教尚峰在家人制造的高压下腾出一个可供自己放松的场所——但那都是因为他要帮尚峰对付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而已。

而尚峰现在终于意识到杨哲宇也会对自己有所隐瞒、这个人并不是他想象中处理关系的天才。杨哲宇也是个人，也会跟当初面对正行被泼脏水的自己一样，在高压下产生想要逃避的念头。

要么放手让他逃，最后两个人分道扬镳。要么就直接追上去，最后两个人并肩。只有这两个选择可选。

“你之前和我说过，希望我们能够创建属于自己的公司。”杨哲宇叹了口气，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后来陆昔年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这事儿，他跟我说……希望我能和你保持距离。”

他选择性没加上陆昔年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因为没必要让尚峰在已经不怎么爽的情况下变得更加不爽。

“所以你就真的……”尚峰想到了当初和自己疏远的杨哲宇，只觉得一阵气闷，“真的和我保持距离了。”

在两个人已经想好了公司的名字是‘正行’还商量好彼此职务的第二天，杨哲宇很干脆地转身走掉了。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又抹不开面子去问。以至于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最后他连杨哲宇的背影都看不见了。

似乎是我的问题。尚峰在心里想。却又不完全是我的问题。

“没办法，你们当时在谈恋爱嘛。”杨哲宇笑着回答，“我们那会儿又是好兄弟，我总不能跟你告他的状吧。那我成什么人了？”

……骗人。

尚峰比任何人都清楚杨哲宇处理关系的能力。

不管是被无理由的怨恨也好，还是被迁怒的责骂也好，杨哲宇都有着不让情况变得更加尴尬的能力。在两个人还形影不离的那段时间，尚峰曾经无数次看见那些对杨哲宇有些怨恨的人变得慢慢喜欢上这个人。

杨哲宇有这样的魅力，而如果他想的话，是不可能会处理不好友情和兄弟的爱情的。

尚峰闭了闭眼：“他和你说的应该不止这一句吧。”

对着从七岁起就和自己在一块儿了的杨哲宇，陆昔年会觉得有危机感也不奇怪。

而能在他最需要安慰的节骨眼、撇下他出国、走之前还要说上一句‘你也不希望我被你拖累’的陆昔年。怎么看也不可能会在那会儿对杨哲宇好声好气的说话。

杨哲宇当然知道要怎么最快拉近和别人的距离，也知道怎样用话把别人堵回去。除非那会儿已经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兄弟，并且不愿意被兄弟的对象那样看待。

这才是杨哲宇会疏远自己的真正原因。

“我肚子都有点儿饿了。”杨哲宇状若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午餐还有多久到？”

尚峰取出手机，瞥了一眼就把手机放在了办公桌上：“我也不清楚。”

他说这话的时候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抱住了面前说着‘嗯？你刚才不是看时间了吗？’的杨哲宇。

尚峰感受着手上熟悉的触感，他低声说：“我原谅你了。”

杨哲宇眉毛一挑：“嗯——？”

等会儿，什么玩意儿？

“我原谅你在不跟我打一声招呼的情况下就选择疏远我的行为了。”尚峰一边低声说，一边帮杨哲宇把被扯松了的领带给重新打好，“你也不用为我当时的难过和不解而负责。”

杨哲宇的眉毛落回到原本的位置：好吧，不打一声招呼就疏远确实是他的问题。

他当时就是仗着尚峰张不开那个嘴来问自己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才会那样干脆利落的走人。

“我也原谅你在和我成为对象后、不信任我，选择去赴陆昔年的约，而不是在接到他的电话后就立马把这件事儿告诉我的行为。”尚峰继续说。

杨哲宇泄愤似的回抱住他的腰，男人的语气半是抱怨半是求饶：“别光说我了，你也有错吧？所以我们俩就不能把这件事儿直接……”

揭过去？

“但是我也要向你道歉，”尚峰打断了杨哲宇要说的话，“我很抱歉我之前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杨哲宇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就想去摸尚峰的额头：这是谁？这真的是尚峰吗？

尚峰居然能在有天自己发现自己在处理人际关系上的问题，而且还向他道歉，他现在不是在做梦吧？

“我不会用‘因为我不擅长处理情感上的事儿’这样的话来敷衍你，因为行为比言语更能证明一切，我更喜欢用行动证明。”尚峰握住了杨哲宇的手，“所以我会像你为了我学着处理正行的事务一样，去学着如何关心你。”

杨哲宇的手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所以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努力吧。”尚峰偏过头，轻轻吻了一下杨哲宇的手背，“好吗？”

……

等两个人一块儿出去的时候，私人助理手里提着的那两份饭菜已经凉了。

“抱歉。”私人助理看了看面色平静明显不像是刚吵过架的两人，只觉得欲哭无泪，“其实送餐的人刚才就到了，我签过字后就让他离开。上来后也敲了门，但是……”

但是敲了半天，门也依然紧闭，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倒是来送文件的人在看见他后特地提醒，让他不要再继续敲下去——因为办公室里的那两个人很有可能是在吵架。

他也就不敢敲了，就继续在门口等着。

他名义上是尚峰的私人助理，但对已经不再信任外人的尚峰来说，又没有那么重要。

领工资摸鱼是人生一大乐事，但如果老板给你开高额工资又不让你做什么太繁重的工作，那就很容易让人觉得害怕了。

所以虽然自己是名义上的尚峰的私人助理，但他却很害怕碰见自己的上司，生怕对方哪天直接把他给炒鱿鱼。

这样双休、六险二金、节假日要么直接发钱要么就组织国外旅游、高薪、还会提前发工资的工作，已经很难再找到相同的了。

“一会儿在微波炉里打热就好了，”杨哲宇接过了他手里的饭菜，“用不着道歉，本来也是我们没听见。”

助理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杨哲宇，左眼里写着‘感’，右眼里写着‘激’。

旁边原本还想说什么的尚峰见状，闭上了嘴。

杨哲宇转头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说话：既然要学着改变，那就先从对其他人的态度开始好了。

尚峰只好看着私人助理，语气非常生硬：“不用放在心上。”

秘书下意识转过头去，脸上写满了震惊。

“行了，去做你该做的事儿吧。”尚峰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再看他，而是拉着杨哲宇的手，转身进了办公室，再次关上了门。

……啊。

私人助理转过身，感觉自己的脑子还有点儿晕乎乎的。

他走到了电梯门口，摁下了电梯的下行键。

他走进了电梯，然后在里面站好。

电梯‘叮’的一声，提示到了。

……啊？

一向冷着脸的尚董事长刚才好像是跟他说‘没关系’了？

私人助理感觉自己似乎好像应该是撞到了人，他一个激灵，终于从刚刚那种状态中脱离出来：“啊……那什么，不好意思！”

“没事儿，你怎么了？”对方扶住了他的肩膀，是刚刚上去送文件的那个人，“怎么这副表情，不会是刚才挨骂了吧？”

“没有骂我。”私人助理喃喃，“不仅没有，还主动跟我说了不用放在心上，让我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儿。”

“哦哦，说这话的应该是杨总吧？他一直都很好心，是个很好的……”

“不是，是尚董事长。”

“哦哦……不是，等会儿，你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