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二点。

李家村一片寂静。

没有鸟叫，没有动物声音，都没有。

赵婧雪透过窗向外看去，整个李家村被淹没在黑暗中。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

赵婧雪屏住呼吸，缓缓挪动脚步，紧紧抓着台灯贴在墙边，听着门外的动静。

门外的东西好像注意到了赵婧雪，声音消失了。

不知道几分钟过去，原本紧绷着神经慢慢放松，赵婧雪重重叹出一口气，背靠着墙浑身卸力瘫坐在地上。

手心上全是紧握台灯挤压出的痕迹，赵婧雪这时才发现刚刚憋气太久，身上出了一层冷汗，衣服黏黏糊糊粘在身上令人不适。

“——赵婧雪——”

房门又被敲响。这次有人声透过门板传来。

然而房间空无一人，只有隐隐约约的水声从浴室隔间传出。

有人趴在门板上侧耳倾听，双眼泛红，时不时透过猫眼向里面看去，边喘着粗气边低声叫着赵婧雪的名字。

那声音听起来低沉又古怪，如果非要形容，更像是森林中野兽低声警告的嘶吼。

当赵婧雪从浴室出来后，热腾腾的水汽顺着昏黄的灯光在房间散开，专心吹头发的她，没注意到细微的声响。

房门，被推开一丝。

黑漆漆的天花板，黑漆漆的房间，要不是呆久了适应这里的昏暗，卫奕凛真的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瞎了。

“都第四次了，这次能不能顺利度过今晚啊——”

卫奕凛双腿夹着被子蜷缩在床边，嘴里念叨着。

自从离职之后，卫奕凛就没睡过一天好觉。

虽然从小阿婆就对他说过，不要随意做出影响自己情绪的决定，其他世界的窥视会引来坏消息。

这种听上去就不是很唯物主义的说法，卫奕凛虽然不是很相信，但也没有太过违背，就跟大多数人一样。

这是什么？左眼跳财？信一下！

这是什么？右眼跳灾？都是迷信！

除了高三高考时出过一次意外，卫奕凛顺顺利利度过了人生中的二十三年，直到生日那天从公司离职。

正对床铺的全身镜中映出床边的黑影。

直挺挺站着，时不时扭曲几下，看起来要消散，眨眼间又仿佛凝聚成实体。

卫奕凛趴着抬头，视野里除了窗户，什么都不存在。

只能透过镜子看见的东西，卫奕凛不用细想都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正常的玩意儿。

他有时会感受到身边气场的变化，但也从未在意过，只是默念着不要迷信，当做什么都没发现，结果谁能想到“我不就山，山自来”。

作为一个独居单身狗，半夜迷迷糊糊睁眼，看见血红色双眼直勾勾盯着自己。

卫奕凛现在脑海里回忆当时的情况，除了那双眼睛什么都想不起来。

合理怀疑，其实自己已经是被吓死了才到这个新世界。

偌大一个李家村没有人提出质疑，为什么会出现有人姓卫。

村民仿佛默认卫奕凛从小在这里长大，大学毕业后自然而然回到村里生活。

而所谓李家村，也有自己的秘密。

四次同样的场景，除了方天川和赵婧雪，其他四个人都不一样。

姓名不同、性别不同、年龄不同...

唯独方天川和赵婧雪的经历和...死亡是相同的。

卫奕凛甩甩头不去想两人死后的血腥场面，借着已经熟悉黑暗，从床脚夹缝中，抠出两块拼图。

与昨天方天川吐出的那块相似，都散发着金光，只是形状有所差异。

卫奕凛把楚曼文送到房间，婉拒对方似有似无打探情报。

轻声慢步从楼梯下去，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目睹吴云乐等人在大堂翻找、殴打方天川的场景。

也不知道方天川用什么方式拿到拼图，卫奕凛很早以前就已经发现，但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碰到，强行拿起手心还会有烈火灼烧的刺痛感，只能放在柜台那里等其他人到来。

四次重置卫奕凛也发现，那块拼图只能借由这群人之手得到，他想提前获取根本不可能。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无论目睹几次方天川被殴打，卫奕凛都感觉不适。

就好像程序设定，虽然人不一样，方天川都要因为试图吞咽拼图被殴打。

卫奕凛也制止过这场暴行，但回想起被其他人群起而攻之就脖颈一凉。

他该不会是什么NPC吧？只能当个怨种看着别人走剧情？

方天川和赵婧雪也是NPC，就负责被欺负的剧情，至于其他人，自然就是玩家，而这些拼图....

卫奕凛捏着拼图边角对着窗外，眯起眼睛缓解刺眼的光线。

大概是通关钥匙一类的，只要拼起来就能离开。

虽然他前三次总会因为各种各样原因，没能活到看着“玩家”离开世界的现场。

但结合时不时从他们嘴里泄露出来“离开这个世界”“通关”等字眼，都是跟游戏差不多的设定。

他不喜欢打游戏，因为每次新开一款游戏，都会带来一丝负担，好像进入了别人的人生，如果自己卸载，就是对他人不负责。

把这个世界当做游戏，把活生生的人当做NPC的行为.....

卫奕凛不愿意被负面情绪裹挟，只能暂时将其抛之脑后。

前三次失败经验让他察觉，他来到这里任务就是帮助方天川和赵婧雪两人脱离困境，不要再像之前那样被人当做“探路工具”，用之及弃。

卫奕凛“唉”一声，被子掀起盖住头，在床上滚来滚去。

阿婆保佑我，不要再让我重置了！让一切都结束在这次吧！

咔嚓——

什么东西裂开的声响引起卫奕凛的注意。

他悄悄从被子里探出半张脸，扫视一圈，都没什么问题。

那就只能是......

朝镜子看去，鬼影从原来一团雾气凝结成实体，然而胳膊上却出现明显的白色裂痕。

伴随着咔嚓声，黑色碎片从鬼影身上掉落，就好像是泥土干裂般。

卫奕凛虽然肉眼看不到，但还是裹着被子往旁边挪动，以防碎片落到自己身上，毕竟谁也不知道沾上会发生什么。

"......."

随着碎片脱落，卫奕凛居然看到一双白玉似的胳膊凭空出现，碎片掉落越多，胳膊越完整。

咔嚓声消失，空气中漂浮着两条白白净净的胳膊，卫奕凛双瞳颤抖，抿唇用有些干涩的声音问：

“你是什么鬼啊！”

无人回应。

卫奕凛也清楚，毕竟从看到这家伙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过任何交流。

仿佛就只是一个背后灵，负责跟着他就可以，什么也不用做。

唯一的作用就是在他偶尔情绪崩溃时，过来贴脸盯着，直到把人吓冷静为止。

卫奕凛双手抱头重新蜷缩进被子，试图忽略在空中上下摆动的两条胳膊，思考着后续计划。

“咯咯咯——！”

公鸡打鸣吵醒了卫奕凛。

抬手揉揉眼角，他感觉太阳穴有些发胀，四肢酸软从床上坐起。

昨晚看到胳膊后卫奕凛大脑都有些宕机，想理清思路却又一片混乱。

结果就在低氧环境中不知不觉睡着，原来定好半夜出门的计划也没做。

这下好了，如果像前几次那样，估计又要重置。

睡眼朦胧中，卫奕凛摇摇晃晃走进浴室准备洗澡。

既然已经这样了，那还是洗澡比较重要，睡一晚上身上全是汗。

“........啊？这是什么啊！”

洗漱镜里卫奕凛穿戴整齐，根本不是昨晚睡觉前的睡衣。

上身白色衬衫，下面是卡其色七分裤和棕色运动鞋，甚至脖子上还挂着清扫时要穿的黑色围裙。

这些都还能接受，毕竟都经历眨眼换世界了。

可问题出在衣服上的红色喷射状印记，就好像是屠夫宰杀牲畜时溅到的血迹。

微微抽动鼻尖，卫奕凛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腥味，颤抖着指尖在衣服上凝结的红色部分扣一下，残渣扑梭梭的落入洗脸池。

这种事情之前可没发生过啊啊啊啊！

卫奕凛想要捂住嘴，却在看见手心都是伤口和血迹时顿住。

猛地拧开水龙头，不顾水花四溅，衣服都被呲湿，卫奕凛用力搓着手上的血迹。

原本已经凝固的伤口又被撕裂，汩汩向外冒着血，混着水流入下水管道。

手越洗越脏，卫奕凛撕扯着衣服，围裙、上衣、运动鞋、裤子、内衣内裤全都丢在地上，任由冷水冲刷刺激着皮肤泛起密密麻麻的疙瘩。

连按几泵沐浴露涂抹在全身，用刷子使劲刷着，就这样洗了四五遍。

原本白皙的皮肤大片泛红，有些地方甚至因为太过用力散出血点隐隐发紫。

总算冷静下来后的卫奕凛，看着散落的工作服，皱眉略显厌恶。

带手套把它们团起来塞进垃圾袋，又用消毒剂把地面好好拖了几遍才瘫在沙发上。

距离起床才一个小时，卫奕凛身心俱疲。

把手心举到眼前，上面密密麻麻的长条伤口，像是被刀或者玻璃割破而形成。

伤口全在手心，手背上干干净净，这也是卫奕凛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手上也有血迹的原因。

刚刚浑身都是干燥凝结的血迹，让卫奕凛想起刚到这个世界时的经历。

刚睁眼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李勇推搡着去打扫房间。

明明空无一人的客房，却传来莫名的腥臭味。

四处寻找来源，他才在洗漱池下的柜台中，找到一团被黑色塑料袋包起来的东西。

打开封口，腥臭味扑面而来。

只看一眼就让卫奕凛趴在地上呕吐不止。

袋子里是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隐隐约约能看出未成形的四肢。

是个胎儿。

打从那以后，卫奕凛不会再随便打开任何房间的黑色塑料袋，也不去追寻任何异常之处。

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谁都懂，更何况是刚到新世界的卫奕凛。

直到他经历过两次重置。

只不过面对这种血腥场面，该有的应激反应是一点都少不了。

刚刚光看着混着泡沫的血水流进下水道，卫奕凛都止不住的眼冒金星，胃部抽搐，现在闻着消毒剂的味道才感受到一丝安心。

举着的手重重砸在肚子上，痛得卫奕凛嘶的一声，赶紧揉了揉。

现在是第四次重置，虽然不知道需要几块拼图，但是目前在自己手上两块，在“玩家”手上一块。

与前几次不同的地方是昨晚鬼影莫名的变化，以及自己凭空出现的血迹。

原定是要昨晚出去一趟，现在看来，出去是出去了，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太阳越升越高，原本沉寂的村子也传来唧唧喳喳的鸟鸣，烟雾伴随着人声在村子里四散开来。

卫奕凛无意识按压着手腕淤青的地方，眼睛盯着浴室方向。

“啊！！！死！死人啦！！！”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的尖叫划破原本宁静的客栈。

紧随其后是凌乱且沉重的脚步声在楼层间响起，每扇门都被人拍的震天响，咚咚咚惹人心烦。

卫奕凛眼睛一亮，起身拎起放在垃圾桶的塑料袋，在房门被敲响前，自己拉开门。

门外的人没想到还没敲，门就开了，有些惊讶抬头看向卫奕凛。

而卫奕凛则是微微低头，俯视着来人。

“原来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