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奕凛隐约能听到小区门口传来叫喊声，但又听不清，转头瞅了一眼，却什么都没看到。

“是我错觉吗？”他站在原地挠挠头，吉娃娃不知道怎么有些焦躁，急吼吼拽着绳子往前冲。

担心会勒住小狗，卫奕凛也不管那么多，跟着吉娃娃往前小跑两步走远。

说回这边，当光头保安掏出大喇叭时就深感不妙，下一秒居然对着小区大喊的行为，更是让人瞳孔地震。

但是震惊归震惊，光头保安是守门人，再怎么沙雕，地位在那儿摆着，也没人会提出质疑。

光头保安那句“来人啊”之后，一股风卷着沙土飘过，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啊....哈哈哈哈，等等吧，马上就好了！”

光头保安尴尬的搓着后脑勺，用哈哈大笑缓解氛围。

身为玩家也只能等待，不过因为这一出，之前还对试验有些焦虑的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

吕佩怡凑到徐翔宇旁边，悄悄问道：“陈晃还OK吗？万一是跟体力有关的话...”

她话没说完，徐翔宇瞥了她一眼，吕佩怡赶紧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重新挪回南沛一身边。

陈晃大半个身体都压在自己肩上，徐翔宇只能用小身板尽力支撑着，他不由自主的看向闭着眼的人。

男人脏污的脸之前就已经被他清理过一遍，但是脸上太多细细小小的口子暂时无法处理，轻轻一擦就会裂开流血，只能放着不管，起码把灰尘擦干净一些。

太长时间的搀扶对徐翔宇来说是个巨大挑战，肌肉收缩得厉害颤抖着，连带着整个身体都有些颤动，徐翔宇却不自知。

陈晃睁开双眼，感受到徐翔宇是在强撑，将重心移到双脚，减轻给对方带来的压力。

“嗯？”徐翔宇忽然轻松不少，观察光头保安的视线也收了回来，看到陈晃睁开眼睛在轻微抽离四肢时，皱了皱眉，说：“你还没恢复，不要逞强。”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陈晃感觉力气回来了一些，原本挂在徐翔宇肩膀上的胳膊也放了下来，但是被他拦住，知道他在担心自己，陈晃摇摇头露出一丝微笑，示意自己没关系。

在徐翔宇不赞同的眼神中，陈晃强硬抽回胳膊，一点点活动着在边际乱流中被碰撞撕扯的身体，确认自己的身体状况。

身体强化程度高的好处就是在战斗中高爆发、恢复速度快、恢复能力强。

刚从边际乱流出来时那副惨兮兮的样子，更多的是因为没保护好娄依依而造成的精神崩溃，躯体倒是没什么大碍。

...娄依依....

想起这个名字，陈晃动作停顿片刻。

在边际乱流中，他和娄依依回到过去几个关卡。

无论他如何保护、阻止，娄依依总会以各式各样惨烈的死法死去。

说起来好笑，她的死状正是当初害死那些人的死法，在边际乱流中体验其他人的痛苦，孽力回馈到自己身上。

陈晃也被波及到，感受着同样的痛苦。

在那种情况下，旁观者即加害者。

陈晃在娄依依活着时就以保护娄依依为主，在她死去就默默承受所有报复。

他想，这是他应得的。

是他做错事在先，得到这种结果是他罪有应得。

娄依依无数次地死亡，陈晃无能为力，只能尽自己所能去延缓她离开的脚步。

就在要这样过完一生，不知哪里来的光线刺向陈晃的眼球，导致他一时半会儿睁不开眼。

肌肉撕裂的声音传入耳朵，陈晃抓着娄依依的手感觉一轻，慌忙眨动酸胀的眼皮，眼前的一切让他无法思考。

——边际乱流是什么样的呢？

之前没有人知道，进去过的人只说：

如果你是良善之人，你会感到失重漂浮着，偶尔磕磕碰碰却不致命，那是与你有关的恶。

如果你是狠毒之人，你会在里面看到地狱。

在陈晃看来，地狱风景不过如此。

眼睁睁看着娄依依被前后两块巨石碾压，饱满的身躯变得如同纸片般脆薄。

她尖叫着、痛呼着、咒骂着

陈晃被禁锢在原地，无法上前。

一股股黑影上前，将她的四肢咬住撕扯，娄依依身体四分五裂，红色血液、嫩粉色组织、白色骨骼溅到边际乱流里唯一一个活人身上。

眼睛酸胀的陈晃，偏头避开溅到脸上的东西，却没什么效果，还是被糊了满脸满身，他胡乱伸手，抓到了什么。

残肢太多了，在边际乱流中漫无目的的漂浮着，吐出不知含义的哀嚎

不光是娄依依，这里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和她一样，被撕碎，然后随着引力旋转。

——这里是真正的地狱——

对狠毒之人来说，这里是地狱。

却从未有人说过，地狱是什么样的。

现在陈晃知道了，因为他们无法离开，只能地狱里，半死不活。

徐翔宇发现陈晃眼神飘忽，似乎又在回想之前的经历，有些恨铁不成钢。

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人，身体素质和性格迥然不同。

徐翔宇时常会嫉妒陈晃，因为他虽然愚笨，身体却无比健康。

他总是在别人夸奖时自谦，笑着说好成绩都是运气，但其实徐翔宇打心底里认为自己头脑不错，就是被这具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弱身子拖累了，不能去更高的地方看看世界。

——如果能再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就更好了。

徐翔宇总会在给陈晃包扎时这样想。

陈晃小时候因为高烧没及时治疗，脑子有些糊涂，性子也比较懦弱，因为他的智商问题导致父母离婚，跟着母亲的他被总会被当做拖油瓶，被继父家暴，生母也只是冷眼旁观，恨不得他被打死才好。

小小的陈晃不懂这些，只知道被打了很痛，只有跟徐翔宇在一起时，才会得到安慰。

他没想过，徐翔宇最开始只是在看笑话。

手上帮他包扎，嘴里阴阳怪气的徐翔宇，在发现陈晃根本听不懂自己是在嘲讽，还一个劲儿傻乐的，慢慢地接受了他。

“如果你再受伤，我就不帮你了！”徐翔宇一边清理着伤口，一边别扭的冲陈晃说道。

陈晃瑟缩着摆腿，想要逃离被酒精刺激的感觉，但又不想踢到徐翔宇，憋得满脸通红。

其实徐翔宇说完也知道下次他还会帮忙，陈晃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是可以无理由拳打脚踢的出气筒。

彼时已经上高中的徐翔宇，靠着自己参加各种比赛赢得的奖金，跟父母商量了一番，租了一间房让陈晃能在被家里赶出来的时候有个住处。

娄依依是陈晃继父带来的女儿，两个人待遇天差地别，陈晃初中都没念完就被赶去工地干活，娄依依则是上着一学期两三万学费的私立学校，过得像个小公主一样。

放假的时候徐翔宇会给陈晃补补课，虽然没有学历，但是有知识之后也可以更好的生活，他渐渐觉得陈晃的人生就是一场不平等的等价交换，健壮有力的身体，充斥着悲惨与暴力的过去。

“我不觉得自己很惨啊？如果很惨的话我就不会遇到你，遇到叔叔阿姨这样的好人了！”

他不再嫉妒陈晃了。

徐翔宇看着陈晃虽然像蜗牛一样缓慢，但每次都认认真真学习充盈自己的样子，只希望他能够就这样留在自己身边。

——虽然不能有这样的身体，但是把有健康身体的人留在身边，总可以吧？

没有把自己的想法透露给陈晃，徐翔宇只是对他的教导不光停留在知识上，还有一些人情世故方面，虽然无法脱离原生家庭，起码要让他知道，一味地付出、讨好是没有用的，自己的独立才是真实的。

徐翔宇的教导多少有些成效，陈晃开始更多的专注自身，只是碰到家里的人或者是其他人的请求，还是那副憨憨样子，看不出对方好坏，让徐翔宇恨不得把人关在家里算了。

他无意间发现娄依依其实就是拿陈晃当奴隶使唤，也听到过她跟朋友聊天说自己有个傻子哥哥，怎么整他都可以的话。

也跟陈晃说过，但陈晃只会摸摸徐翔宇的头发，说：“可是依依是妹妹，是女孩子，包容一下吧。”

“你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了！我不想跟你说了！”

徐翔宇打开陈晃的大手，满腔怨气离开了出租屋。

不是第一次不欢而散，但那之后，陈晃就失踪下落不明。

直到无意间徐翔宇也进入了游戏，两人才再度重逢。

看他这样子，又开始自责了！

徐翔宇感觉自己后槽牙迟早咬碎。

用力往陈晃后腰怼了一拳，看到陈晃不知所措的回头的样子，徐翔宇冷哼一声。

“别再想过去的事情了，考验马上开始了。”

卫奕凛把乐乐送回李奶奶家，刚回自己家坐在沙发上休息，突然心脏狂跳不止，一股焦虑涌上心头。

——发生什么了？！

眼前闪着白光，他踉踉跄跄起身走到储藏柜前，拉开柜门，手不受控的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头...越来越晕了....

卫奕凛听到“喵呜”声，来不及回头看“咚”的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徐翔宇和陈晃，南沛一和吕佩怡，加上一个孤零零的光头保安。

光头保安以外的两对，都在窃窃私语，只剩保安一个人抓着喇叭张望着小区。

终于，从远处似乎出现一道人影，光头保安静下心感受一番，确认是自己召唤来的人，长呼一口气。

他兴高采烈地转身，冲四个人说：“好，试炼即将开始！你们准备好了吗？！”

“.....”

“看来都准备好了！那么欢迎我们的出题人——”

光头保安自顾自说着，从小区里走出来的人也越来越清晰。

看到来人，最先忍不住吕佩怡惊呼：

“卫奕凛！！怎么是你？！”

南沛一也有些惊讶，瞪大双眼。

只有徐翔宇和陈晃不认识眼前的人，有些疑惑。

没理会他们，卫奕凛瞥了一眼光头保安，对方识趣地递上一沓卡片。

一张张看过去，眉头越皱越紧，开口问道：“这就是你准备的试炼？”

在他开口后，在场人除了光头保安，都有些毛骨悚然。

——卫奕凛嗓子里发出的，居然是沙哑苍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