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宝雪白的小脸瞬间落下了一个明显的巴掌印。

这一巴掌的声音太响了，响得正在逐一清点人数的安全监察局的成员都被吓了一跳。换好了衣服的燕舟向赵瑞使了个颜色，赵瑞立刻带着其他人出去了。

顾擎裕也出去等着，给宁伊留下自己的空间处理自己的家事。

整个地下游乐场里只剩下宁伊和宁宝两个人。

“你跑到这里干什么？单惜逼你的吗？”

被扇了一巴掌的宁宝只觉得眼冒金星，他躺在地面上慢慢地勾着唇笑了笑，娇艳的眼睛空洞的看着天花板：“哥，你发那么大脾气干什么？”

“不是学长逼我来的，是我主动去找学长的。”

“之前包//养我的男爵有了新欢就把我踹了，咱爸咱妈苦了一辈子，你又死了，我要养爸妈只能去找学长了。”

宁伊的心口仿佛被压了一块大石，压得他呼吸都是支离破碎的：“你为什么不找一份正经的工作？你不是一直在好学校读书吗？读书出来就是干这些的？”

“好的学校？”

宁宝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眼角沁出了一些嘲讽的泪花：“哥，你不是也读过好的学校嘛。你觉得它对咱俩这两个贫民窟的omega而言，是好学校吗？”

“我从走进那所学校起......”

“别说了！”

宁伊直接开口打算了宁宝的话——他不想听，完全不想听宁宝来告诉他，自己又是怎样过了一遍和他一样的灰色的高中生活。

“为什么不说啊”，宁宝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游乐场里，明明是最甜美的omega的嗓音，却显得莫名的空洞又诡异，“哥，我比你惨多了。”

“听说当时哥只用陪一个alpha少爷，而我要陪整个贵族学校的alpha少爷。”

“我的第一个alpha就是学长。”

“当时刚开学三天，我们班和学长的班级一起上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学长夸我漂亮，说我入学的时候就注意到我了。”

宁宝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宁伊身上：“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哥帮我要的那个入学名额，原本就是给学长的，只不过被哥帮我先拿到了。”

“但哥出事后我耽搁了一年，再入学就晚了一级。”

“之后就有别的alpha问学长要我，学长就把我送了出去，即便那个时候学长已经完全标记了我。再然后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alpha......”

“哥，你看，咱们家的omega都是这样的贱命。”

宁宝无所谓的笑了笑：“我已经认命了。”

仿佛又很多锋利的刀子在宁伊的身上扎，扎得他痛不欲生、鲜血淋漓。又有无数的大手撕扯着他，扯得他活生生快要被逼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还是这样。

他觉得胃里一片翻江倒海，让他恶心的想吐。他干呕了几下，拳头砸在地上鲜红的血瞬间从他修长的手指间溢了出来。

宁宝吓得脸都白了：“哥......”

宁伊深呼吸了几次，稳住自己的心绪。他回头对宁宝道：“以后不准再做这些，我会给你找个正常的工作。”

按常理终于能远离这些的宁宝应该高兴，但相反的，听了这话的宁宝并没有什么喜悦或者激动的情绪。

他摇了摇头：“哥，你别管了。我已经过不了正常生活了，倒不如趁着年轻再找几个老头，还能让爸妈继续过他们向往的有钱生活。你要是真为我着想，别帮我找工作了，每个月给我点钱——”

他的话还没说完，又被宁伊朝着右脸狠狠扇了一巴掌。

“闭嘴，再说一句我给你的脸揍烂，看你还怎么找。”

宁伊说罢，将宁宝从地上扶了起来，扶着宁宝往外面走。走到外面的宁宝被停在外面的一排帝国政府高管的车吓了一跳，宁伊以为他在害怕，便把他扶到暗处，让他再这里等着。

离了老远的燕舟很明显的察觉出来宁伊这会儿心情极度糟糕，他靠在车前，朝坐在车里的顾擎裕小声嘀咕。

“坏了坏了，人家这会儿看起来非常糟糕。”

“王，要不我先溜？我不想触他的霉头......”

顾擎裕打断了燕舟喋喋不休的废话，开口道：“单惜人呢？”

燕舟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单惜，但还是往后瞅了一眼：“还没被带走，被赵瑞铐车里了，现在还昏着呢。”

“弄醒他，然后拎过来。”

燕舟立刻听从王的指令去办。

他把单惜拖下车用冷水浇醒，回头就看见宁伊正大步走了过来，那双漂亮清冷的杏眸并不停留在别的什么地方，而是死死的定在单惜的身上。

顿时燕舟明白了什么——原来王这是打算帮人家出口恶气呀。

他一边咂嘴，一边非常有眼力劲儿的、顺势就把单惜往宁伊的方向拖。刚拖到一半赵瑞就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燕司长，王在车里吗？”

燕舟点了点头：“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怎么这么急？”

赵瑞面色严肃道：“是军方发来的紧急讯息。声称帝国星体西南部和西北部都检测到有星际怪物活动的痕迹，西南部和西北部请求总部军方增援。我需要赶紧给王汇报。”

燕舟的眉毛一挑，有些奇怪的嘀咕道：“怎么最近这么多星际怪物活动？前几天在皇家医院老亲王的病房里我拿到的紧急军情也是东北部检测到了星际怪物活动。”

“算上目前在联合国参与军演的，再多来几个，王的整个军方都要被派出去了。”

赵瑞也觉得奇怪：“谁说不是呢。”

“这都派出去了，万一王有什么紧急情况，可难办了。”

坐在车里的顾擎裕已经听到了他俩的对话，在赵瑞走过来的时候目光淡淡的落在了赵瑞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瑞被亲王殿下如有实质的目光看得有些心里发憷，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

但顾擎裕并没有说什么，直接道：“让军方自己定夺，不过多留一架军用航空器送到这里。”

赵瑞赶紧点了点头，转身去办。

此时被冷水浇醒的单惜刚吐出几声咳嗽，就被走过来的宁伊当胸一脚踹在胸口。单惜还没来得及哀嚎，就被宁伊又一脚踹在肚子上。

单惜直接一口鲜红的血喷了出来。

月色下宁伊的面色冷得吓人，仿佛是从恐怖的阴曹地府里来，周围浮动的空气都气温骤降。

他似乎是嫌头上的黑色假发碍事，二话不说直接扯了下来，一瞬间粉色长发如绚烂的瀑布，披散了下来。

雪白纤细的右手里是那把杀了无数人的玫瑰枪，“砰砰砰”清脆的枪声在月色里清晰瘆人。

“你标记了他，还要把他送给别人。”

“喊什么痛。”

“你难道不知道被标记了的omega再被别的alpha标记，会比这痛多了。”

宁伊每说一句话，都在单惜的身上留下一枪。

偏偏他并不直接朝身体的要害部位打，专挑不致死的地方，摆明了要让单惜死前备受折磨。

单惜的惨叫声在夜色里连绵不绝——痛，实在太痛了，尤其是感受着自己的血液一点点流逝，却不让他轻易死掉。

人被杀死的痛苦只是短暂的一时。

但活着，却是生不如死、成千成百的折磨。

于他，于他的哥哥单蕴，都是一样的道理。

怎么能轻易的就这么让他们去死呢？

寒意伴随着单惜的惨叫，顺着在场每个人的后背寒毛处钻了出来。

燕舟默默地咽了咽口水，然后默默躲到了顾擎裕身后。

坐在远处的宁宝的眼睛都惊愕的瞪大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宁伊飘在空中的粉色长发和手上利落的枪击。

在这个瞬间，他突然意识到记忆里这个一直不被父母喜欢的、沉默寡言的哥哥在死去的十年里，已经彻底变了一副模样。

彻底变成他完全陌生的样子了。

他愣愣地看着单惜一个高等级的alpha在自己低等级的omega哥哥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愣愣地看着那些帝国政府高官人员都默许了哥哥的行为，甚至是在顺从哥哥的行为。

明明单惜是贵族，他的哥哥是贫民。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他的哥哥和他一样的出身，明明他的哥哥比他的信息素等级还要低，为什么他只能在黑暗处躲着，他的哥哥却能肆意妄为的找贵族alpha算账，而那些alpha高官都不敢置喙。

就在他一片混乱时，他听见几近濒死的单惜沙哑的开口喊他的声音。他吓了一跳，本能的想要跑过去，但被他哥直接骂回去了。

“待那里不准动！你还想着救他？！”

宁宝吓得又缩了回去，可他的耳边还是学长喊他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就像是他们初次相遇时的体育课，没有伙伴的宁宝一个人坐在看台上，突然一只篮球砸在了他的脚边。

他吓了一跳，抬头就看见球场中央那位被一堆omega围着的英俊校草双手环胸站在那里，冲他笑了笑。

“呦，小同学，发什么呆呢？”

宁宝突然捂着耳朵咬着嘴唇哭了起来。他在很多次很多次被单惜送给别人玩的时候，才总算愿意相信这只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开局。

没有一丁点爱，一丁点怜香惜玉。

就在宁伊把濒死的单惜快打成筛子的时候，突然一双白嫩的小手抱住了他的胳膊。

“哥，别打了，求你了，别杀了他......”

倒在血泊里的单惜无声的闭上了眼睛，唇角扯出了一个很难看很丑的笑。不知道是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已经渗出鲜血的眼角划过了一滴血色的泪，苍白的唇瓣蠕动了两下，对宁宝吐出了几个字。

傻子。

还真来救。

眼见宁伊还要开枪，燕舟赶紧上前拦住了他：“好了好了好了，消消火消消火，剩下的交给安全监察局吧，咱就不要生气啦，咱这个年纪生气太多容易长皱纹的。”

宁伊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燕舟后转身就走，燕舟趁他转身的时候赶紧让赵瑞把单惜抬走。

眼见宁伊往中间看起来最低调的帝国高管车里走，宁宝也想跟过去，就被燕舟拦住了。

“哎哎哎，小孩，你就先别过去了，你哥有自己的私事。”

宁伊走到顾擎裕所在的车辆旁，顾擎裕伸手打算把他拉上车，但被宁伊毫不留情地躲开了。

“一架航空器，我要回去。”

顾擎裕收回触到微冷的空气的修长的指尖，他知道宁伊这会儿因为宁宝的事心情极度不好，自己强留也强留不住。

他拿过一旁的军装披风，动作轻柔地给宁伊披上，遮盖住了他里面裸露的深v衬衫。

“嗯，我已经告诉军方了，很快就能送过来。”

他话锋一转：“只是你走了，你弟弟怎么办？你打算把他也带回灰色地带吗？他应该不是很想去那里。”

“这样好不好，你安心回去，我将你弟弟送回家。之后他的工作我来安排。”

宁伊纤细浓密的睫毛微微一动，抬眼看着顾擎裕。

他雪白的脸上沾了些单惜的血，身上也喷上了很多，沾了一身的血腥味，被鲜血包裹的手里还握着玫瑰枪，看起来摇摇欲坠的但面色清冷的站着。

顾擎裕心疼得厉害，温热的指腹拂去了宁伊脸上的血。

“回去后对自己稍微好一点。”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帕包住了宁伊的手：“不要每次弄成这样。”

宁伊没说话，顾擎裕低头轻轻的吻了吻他微冷的手心。

“走吧，再不走我就彻底不让你走了。”

宁伊转身关上了车门，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是什么样——如果当年小王储像单惜对待宁宝一样对待自己，只怕自己现在活得比宁宝还要惨一百倍。

单惜只是个贵族的alpha少爷。

但小王储是王。

小王储不喜欢不在意的东西，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抢着把东西弄坏损毁，好讨小王储一点欢喜。

单惜到底还是年轻藏不住心事，他能从单惜的神色里看出来这个该死的alpha对宁宝还存有一点喜欢。

可惜那些喜欢太少太少了。

不足以让alpha承担起责任与钟情的重担。

再加上宁宝是他的弟弟，单惜是单蕴的弟弟。

他相信单惜已经知道了曾经他、单蕴和顾擎裕的过往，于是曾经那一点点的渺茫的喜欢，最终还是被仇恨吞没。

燕舟一见他走了过来，立刻跑回车里。宁宝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宁伊面前，他向来非常聪慧，早就注意到了坐在车里没有露面的男人。

他看到那个男人的手生的是非常的修长好看，露出的袖口也是矜贵涵养，不像是单惜那种不学无术空有皮囊的alpha少爷。即便没有露脸，也能让人感觉出来他深不可测的身份和与生俱来的尊贵。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轻柔地帮他哥哥擦血。

甚至低头轻轻吻了吻哥哥的手。

宁宝早就不是一窍不通的omega，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宁伊和那个男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他隐约听到那个男人说会帮自己找工作，就更加确认了男人的身份很不一般——毕竟有他这样过往的omega，怎么可能轻松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

贫民窟不能参加皇室加冕和将领授勋，他只能猜到宁伊身上的来自男人的帝国军官军装披风更不一般，索性向宁伊开了口。

“哥，那个亲你手的男人是谁？他为什么要帮你？”

宁伊扫了他一眼：“闭嘴，你不知道少打听别人的事更容易长寿吗？我一会儿要离开这里，那些人会把你送回家，你跟着他们走就行。”

闻言宁宝眼睛瞪大了一些，不是很能理解宁伊的安排：“哥，你不跟我回家吗？”

“那不是我家”，宁伊没什么情绪道，“我没有那样的父母。”

宁宝不说话了。

很快就有巨大的航空器盘旋的声音在他们头顶上空响起，宁宝愣愣地看着宁伊将玫瑰枪收了起来，后知后觉道：“哥，你要坐那个飞船走？”

宁伊点了点头。

他在宁宝震惊的目光里动作矫捷的拽着航空器下放的攀岩索，无比熟练的进入了航空器。

宁伊正准备关门，就听见宁宝像个小蚂蚁一般在下面小声开口：“哥，你还是omega吗？你该不会是恐/怖/分/子吧？”

“......”

被说中了的宁伊二话不说“啪”得一声把门关上了。

航空器并没有在帝国上空停留一瞬，毫不留恋地直接开走了。

还没消化这个画面的宁宝听见燕舟在自己身后开了口：“小孩，走吧，你哥把你交给了我们，我们得把你送回去。”

宁宝跟上了燕舟的步子：“我哥他——”

燕舟点了点头：“帅吧，放眼整个帝国星体都找不出来你哥这样变态吓人、暴力恐怖的omega。”

“别学你哥，你哥非正常o。”

宁宝：“......”

即便这位A级alpha长官在说他哥的坏话，但宁宝能明显感受到这个高级的alpha并没有恶意，甚至像是在调侃自己非常亲近的朋友般，开玩笑的同时带了一些认真的尊重。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A级alpha高官对待一个出生在贫民窟里的、身上满是丑闻的低级omega应有的态度。

丝毫没有那些玩弄的、带着颜色的、恶心肮脏的字眼。

宁宝说不出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情绪，他甚至没有办法为宁伊高兴，反而一种很狭隘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里翻滚——

从来没有高级alpha高官这么对待过他，那些人只会把他当成玩物一样。

他哥哥却能轻易得到这些。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