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又回到了老街上的家里。
第二天早晨,姜穗满脸心慌地走到何濯跟前,吞吞吐吐地说起话来。
“何濯,有件事情不得不告诉你了,希望你听了以后,不要失控。”
“什么事情?是关于周栩吗?”何濯警惕起来,眼睛骇然地大睁着,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是的,”姜穗继续声音颤抖地说:“周栩好像是闯祸了,我之前去酒吧找他,从他同事那里打听到了一些事情。他应该是做了些不太合法的事,所以出去避风头了。我想他不跟你联系,是怕事情暴露,被警察查到。”
何濯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去,垂了头小声说道:“我先前也是这么想的,他一定是遇到事了,不然不会联系不上。”
随后,何濯也没说什么,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这其实是姜穗故意跟他扯的慌。这个慌是用来稳住现状的。
何濯比起前段日子来,明显好了很多,虽然脑子还是有些混乱,但至少没那么让人揪心。裴医生的催眠疗法确实很有用,可惜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眼下,只能再继续打听其他的医生了。
上午九点左右,姜隋两兄妹出门到对街的咖啡店里商量事情。两人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做了个计划。
“白天我先去买些工具,然后再去沿山村那附近看看有没有招租的房子,”姜隋说:“如果有适合的房子,我就租下来,周栩的遗体从山上挖出来以后,肯定还需要找个地方暂时搁置一下,所以得有个场地。今天晚上,我再去西下山上看一眼,在埋尸地上做些措施,以防被山上的野狗刨出来。”
“‘嗯,”姜穗说,“我去丧葬公司看一下公墓,并了解一下入葬方面的事情,希望能找到一块合适的墓地。”
姜隋点头,“到时候怎么把遗体安葬到墓地里去,还是件麻烦事。你最好找位置偏僻的公墓,尤其是那种管理很松散的墓园。”
“我明白。”
两人商量过后,就各自分开,去做事情了。
姜穗很是顺利,很快就让她通过丧葬公司找到了一处墓园。那墓园位置很偏僻,在群山之中,日常没有管理人,只要买了墓地,对方就几乎放任不管了,更没有繁杂的手续。到时候可以趁晚上,偷偷把人安葬进去。
她留了联系方式,到时候再跟哥哥商量一下,墓地的事情就可以敲定了。
傍晚四五点钟,她回到何濯家中,替他做了晚饭,并监督他吃药,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是有关于哥哥在烂尾楼地下室里发现的那些照片。
那照片得找个图文店处理一下。
于是等何濯吃完晚饭,就带着照片进了打印店。
店家很忙,顾不上她,她就自己对照片进行了扫描,然后打开专业的修图软件,提高了照片的曝光度。
她抬头看向电脑屏幕,一瞬间,身上汗毛直立。
那上面有张诡异的猴脸,正直直地对着她看。
每一张照片上都是这样猴脸,黄褐色的眼球上似乎爬满了黑色的放线菌……
***
姜隋买了两包活性炭,他打算到时候把这些炭粉散在裹尸袋上,以便延缓尸体的腐烂程度。
差不多一整个下午,他都在沿山村附近转悠,这些小山村鲜少有房屋出租。一直转悠到第五个村子时,才找到了一座两层高的小楼。房屋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妇,去年冬天相继去世了,所以房子空置下来没人住。
姜隋果断租了下来,傍晚六点左右,就从老夫妇的儿子那里拿到了钥匙。
那房子在山脚下,前后没有邻居,周围树木繁密,简直是藏尸的最佳之处。关键是离西下山很近,才四公里路。
等天色完全暗下以后,他检查了手电筒,然后驱车往西下山开去。
山林里水雾重,车子一开上盘山公路,雨就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落了一阵,又停了。仿佛不是一场雨,而是有人在摇晃山林,所以山上树丛里的雨珠都落了下来。
车子在半山腰的路旁停了,熄了灯,他坐在车里静静地抽了根烟,然后,下了车把后备箱里的工具都扛了出来,摸黑往树林里走去。
寂静无声。
只有雨珠从树叶上滑落,啪嗒啪嗒的声音。
也没有野狗的哼哧声。
远远的,似乎有一道黑影伫立在前头,飘飘忽忽的,像是有根绳子吊着似的。形同志异故事里的鬼魅。
姜隋直直地盯着黑影,那黑影就在他的视线里短暂地消失了几秒钟,过后又出现了,变成了两个重影。
难道,真的是鬼吗?
他不太信,一直走到跟前。
“啪”一声,一道火光撕开了黑暗,那火光里映衬出了一张男人的脸:粗眉,高鼻,刀疤。
火光是打火机发出来的,那男人将火光移到唇边,点燃了一支烟。
接着,四五道刺眼的光无声亮起,直直照向姜隋。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发现七八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站在身边,他们像群狼围剿猎物一般,向前一步,弱小了包围圈。
地上是一个挖空的深坑,散发着泥土的潮气。尸体已经被转移了。
“走吧,有人要见你。”那抽烟的男人说道。
身后两个男人便上前一步,抓住了姜隋两边的手肘。
“没必要这样,”姜隋用力甩开两个男人的手,整了整衣领,“我不至于半路逃跑。”
.
那群男人就把他带到了两座山后的一栋西式别墅里。
别墅里的灯都亮着,偌大的庭院里停着好几辆车,顺着石板路一直走到门廊下,姜隋就看见了一个“熟人”。
裴常杰。
替何濯诊治的心理催眠师。猥亵未遂的伪君子。
姜隋立刻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昨天傍晚他跟妹妹在树林里的对话一定是被他听到了——说不定,连他们住的房间里也都安了针孔摄像头,那晚上何濯诉说的回忆,他大概也听见了。
裴常杰的鼻子上贴着绷带,整张脸有点泛青,他经过姜隋时,露出了阴冷且恶毒的讥笑。
姜隋只能在心里叹气,要怪就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没想到这个裴常杰竟然是普智会的成员。
·
他的双手被反铐在身后,带进了一个昏暗的房间。
那里面的桌椅摆设全是黑色的,像石头打造,沉重而压抑。
穿黑色西装的打手靠墙站着,没有神情,纹丝不动,像贴在墙上的一个个黑影。
半明半暗的吊灯下,摆着一张定制的轮椅,轮椅里窝着一个形同干尸的老头,老头的目光像探测仪,尖锐而机警。
他像条毒蛇似地看着姜隋,干涸的脸上露出阴森的冷笑,然后,又转过头,看向正对面的电子屏。
那上面划过一张张照片,姜隋惊骇地发现,照片上的人竟然是何濯。
画面里的何濯正毫无知觉地平躺在手术台似的桌子上,浑身□□,除了他的全身照,还有大量的局部肢体特写照片,单独的手,单独的脚,单独的头颈,肋骨突出的胸膛,肩胛骨……以及他最隐私的部位……
这种拍摄方式很奇怪,就好像是警察在凶杀现场拍摄被肢解的尸体照片。
骤然间,像两根针扎进了姜隋的眼球,他恍然觉得,好像何濯已经被肢解了……那俊美的如同雕塑作品般的年轻人,好像已经被残忍地杀害,不复存在了……
“你要对他做什么!”姜隋对着海因茨嘶吼起来。
后面两个男人一脚踹了上来,把姜隋狠狠地踹倒在地。
“可惜啊,”海因茨发出了如枯树枝摩擦般的声音,“我对这男孩进行了好几次检查,都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什么。我以为Vivian会把一些基因秘密留在他身上,结果他却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你以为Vivian编辑过何濯的基因?”
老头的声音里充满了惋惜,“是啊,我以为Vivian会把一些基因密码藏在他身上,没想到,她真的会把毕生的心血销毁得一干二净……哎,他们一个个的都在欺骗我,我可是他们的导师啊,是我把他们带进了这座科技殿堂,是我排除万难,让他们在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里,肆意地创造自己的理想。没想到,他们都在背刺我……”
海因茨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敲门声打断了。有人端了一盘食物进来,躬身把它放在对面的大理石桌子上。
那是一块方形的肉,上面盖着一层厚厚的浇汁,像粘稠的酱油。肉表面看起来被煮得很烂了,泛黄的油脂还在一股股地渗透出来。
海因茨看着这盘肉,沉默了数秒钟,然后抬了抬手。
站在墙角的男人会意,立马将姜隋从地上拖起,摁在大理石桌旁的一把椅子里。
男人伸手,将那盘肉移到姜隋面前。
“吃吧,”海因茨说道,“好久没亲自招待客人了。”
刀叉被强塞进手里,一股油腻发腥的气味钻进鼻腔,冲得他眉头一皱。
他把刀轻轻地在肉上一碰,肉外面的表层就立马化开了,露出了内里深红带血的精肉,脂肪层溢出晶亮的油滴,是没熟透的。
姜隋的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喉咙里像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
打死他都不想吃这玩意。
“吃下去,”海因茨命令道:“吃下去,我就把那个死人的尸体还给你!”
姜隋两边肩膀顿时僵住了。
死人的尸体,是指周栩吧?
这可真是一个要命的筹码。
他不得不皱起眉头,切下一小块肉,硬塞进嘴里……
说不出来感觉,像是蛆虫在舌头上爬,肉顺着喉咙往下滑时,他又觉得自己是在吞一个长满疙瘩的肉瘤……
他再也忍不住了,从椅子上跌落下去,躬身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