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宋林云回到家，看到家中气氛有些不对。

餐桌旁边坐着他的父母和一男一女宋林云不认识的人。可能是某个他不太熟的亲戚吧。

“叔叔阿姨好。”宋林云打了个招呼打算回屋继续睡觉。

“忱忱，一会儿再回屋。”他的父亲叫住了他。

闻言，宋林云停了一下，转身便坐到里沙发上去，掏出手机开始低头看。他带着耳机，没太听清他们在讨论什么，只听突然有人叫他。

“宋林云。”是那个男人。

宋林云摘下了耳机，抬头看向他。

“你说，你跟谁。”

宋林云：“？”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他的母亲却看到她在哭然后又转向他的父亲。你们离了？这俩律师？不像啊。

他的父亲回避他的眼神：“你……是领养。”

“哦。”宋林云并不感到惊讶，“还挺快。”

他的父亲却感到有些惊讶，皱着眉：“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宋林云想了想，说：“高……一，刚开学没多久，在医院的时候。”说到这，他突然挺感谢俞思玄的，要不是他把自己打进医院，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是领养的。

他讨厌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讨厌他的父母这样面对他。与其一直在不属于自己的家庭，宋林云更愿意在原生家庭。即使那里看起来并不富裕，并且在他那里利益第一，但自由无价。

男人面露紧张，却催促道：“别磨磨叽叽的要说赶紧说。”

“跟你们。”

他的养父有些惊慌了：“忱忱，别闹。”

男人的脸上也从紧张变成了微笑。

一直未出声的母亲却在此刻爆发了，带着哭腔：“宋林云！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们这些年一直把你当成亲儿子！我们哪点对不起你？你非要跟别人走。”

宋林云挨了一巴掌。

他握紧拳头，不说话。他头一次看到母亲这样，即使母亲脾气不好，经常因为一些小事说他，但动手打他，是头一次。

说实话，这些年他的父母对他挺好的，也没有哪点对不起他，基本生活全部都可以满足，但让宋林云不满的一点是：他没有自由。

他的父母充斥在他的生活各处，他从未自己在网上买过东西，从未自作主张和朋友出去玩，手机上从未下载过他的父母不知道的软件。

记得他在初二时，早已说过给他手机自由的父母，通过电脑翻到了他的微信聊天记录，并把他骂了一顿。因为当时宋林云叛逆期情绪发生了很大变化，成绩也随之变化，看完他的聊天记录后，变本加厉，逼他打开手机，全面翻看。

宋林云当时觉得恶心透了，整个晚上生理性的反胃，吐了三次，直到他什么都吐不出只能吐出酸水。他的手机被收了。

他对自由的呼喊，超过了对幸福的渴望。

宋林云还是不说话，他看到母亲气愤地回到卧室，将门摔上。

“忱忱，我觉得你现在需要冷静一下，你要想好。”他的父亲说。

宋林云叹了口气，说：“我现在很冷静。”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父亲推出一张纸：“签字。”

宋林云看都没看签了字，纸上留下了一行标准的行楷。

男人突然抓住宋林云的手臂往外拽：“好了走了。”

宋林云条件反射抽回手臂，他一向讨厌别人碰他，就连和他有四年交情的祁梦甚至把他从小养到大的父母都不行。初中时宋林云出去打架打完都要洗好几遍手。

“不要。”宋林云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问，“我可以明天再走吗？”

男人有些犹豫，看向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女人，女人微微点了点头，男人收回了手：“真墨迹，走了。”

客厅此时只剩下宋林云和他的父亲。

“早点睡。”父亲说。

宋林云看到他进了厨房，应该是抽烟去了。他看了一会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一片漆黑，可宋林云并不想开灯，他的房间并不大，没走几步就到了床上，他脱掉防晒服，衣服也没换就躺在了床上。

他的胳膊压在双眼上，再抬起来的时候，胳膊上已经沾满泪水。

房间里充满了压抑。

为什么哭呢？宋林云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时间到了。

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宋林云经常在晚上哭，最开始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但哭着哭着，他好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将生活的苦难全部在晚上宣泄出来，他以为这样会让他好受一点，但他错了。他开始变得悲观，他觉得生活没有意义。

青春好像一场荒唐的游戏，玩家累死累活地想要通关游戏，却又进入了另一个累死累活的游戏。那场游戏的结果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它只是人生这款大型游戏中的一环，而最终的结果呢？人固有一死。

他有的时候渴望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因为这样他就不用那个顾及别人，他的生活也会好过很多，就算他即将单枪匹马。他羡慕极了这样的人生。

他无数次向那样的生活靠近，比如他的成绩。一个凭自己的努力考到区里最好高中的人，在一年内跌到年级倒数。为什么呢？因为半山腰真的太挤了，他想到山下。可他又觉得这样不值，于是他又将学习捡了回来，他开始考试压分。压到什么程度呢？压到他所有文科成绩加起来才能超过他数学的成绩。

但这次的流泪让他觉得有些荒唐，他觉得无原因的流泪好像有了原因。

退养这件事他幻想过无数次了，在幻想中它是解脱，但实际上呢？他现在觉得是另一道枷锁，另一道更加让人窒息的枷锁。

在男人走后，他甚至想象不到他到底有什么价值，让男人一定要把他带回去。宋林云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酗酒，家暴，那个男人好像都沾边。

但宋林云永不后悔。

随便吧，哭就哭吧。

一家人谁也没睡好。

第二天早上。

宋林云按照正常上学的时间起的床，起床气一向很严重的他早上有些低迷。一直低迷到看到自己的盛世美颜之前。

刚刚洗完脸，脸上还沾着水。水珠勾勒出鲜明的下颌线，他抿了抿薄唇，唇色现在是嫩粉色的。目光向上移动，右眼下不远处有一颗眼下痣，他眨了瞎眼，长长的眼睫毛上积攒的水珠顺着脸颊滑下。他眯起那双眼角微微上扬的桃花眼，唇角微微勾起。

校草日常自恋。

他到客厅吃早饭，弟弟姐姐都在，像是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吃完饭，宋林云还像平常一样准备出门上学。

“忱忱。”“哥。”

他听到姐姐和弟弟在叫他。一个比他大七岁，一个比他小一岁。

“别走。”

宋林云从来都不是个心软的人：“我又不是去死。”

好好的氛围被宋林云毁的一干二净，于是他姐姐说：“行了你赶紧滚吧。”

他准备出门，听到母亲在厨房“哼”了一声，宋林云看向厨房，母亲还在厨房中忙碌着，他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父亲还坐在昨晚的位置。宋林云突然觉得走之前不停母亲骂两句挺难受的，于是问：“妈，没啥跟我说的了吗？”

“说什么？一路走好？”母亲已经回到了平时的状态，打趣道。

行，可以走了。

他前脚刚他出门，母亲后脚又说：“我给你收拾东西，给你寄过去。在那别受委屈了，这儿又不是不让你回。啊！听见没有？”

宋林云有些出神，他曾经无数次想要逃离的地方在今天彻底逃离了，他却并没有感到什么落寞。

“知道了林女士。”这是宋林云第一次这样叫她，“您再骂我一句。”

“滚吧。”

“得嘞。”

宋林云去了学校。

今天里面穿了校服。哟真巧，老许查呢。去跟她打个招呼。

“老师早上好！”

老许一回头看到宋林云，想都没想：“宋林云你又没穿校服！”

宋林云一边后退一边把防晒服的拉链拉下：“我穿啦！”

老许又气又没话说。

宋林云到了班级，他亲爱的同桌还没来，他也不打算换座位，他懒，就算坐一学期修罗场都没事。再说，他比较独，哪个同桌都无所谓，别看他看着外向，朋友挺多的，实际上真正可以谈心的也就祁梦一个。

还没到早自习，他的班主任倒是已经来了，那个被众人所庆祝的班主任——杨野初。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宋林云明白了各位女生为什么会欢呼。那人看着二十五六岁，身穿一身黑色西服，白色衬衣，身材算是一等一的了，他眼神深邃却被那副金丝框的眼睛所遮挡。他应该算是大部分女性的理想型了，看着沉稳却又不失少年气息。

七点二十分，照理说早自习还没上，但许多班级已经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只有八班在班主任在的情况下依然吵闹。

七点三十分，早自习开始，杨野初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清了清嗓子，用干净的声音说：“诸位，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