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林云穿着冰鞋走进溜冰场。他没让林一阳进来,而是让他直接回去了晚上再来接他。
他的养父母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帮他报了一场花滑表演赛,他本来是生气的,但他喜欢花滑,他想:那就算了吧。
通过一小时的基本功练习,宋林云已经把自己的身体练到很灵活了。通过前几个周末在冰场的排练,那些动作宋林云七七八八地记住了。
宋林云戴上耳机,从手机上播放音乐。他没有穿演出服,直接把手机放在了裤兜里。一到假期,冰场上的人就会增加很多,宋林云既要完成动作又要保证自己不撞到人,他的练习难度大大提升。
他跟着节奏在冰场上滑行,十几秒后,抓住机会,做了一个完美的后外点冰二周跳。
他十三岁才开始学花滑,如今他十六岁,三年时间可以完成所有二周跳,外加几个三周跳,宋林云已经很满足了。
不知不觉,宋林云收获了很多人的目光,也引来了他的教练。
“宋林云!”教练朝他喊道。
宋林云摘下耳机停下动作,透过人群望向自己的教练。
“又不穿训练服!”教练一边看着宋林云往自己这边滑一边对他说。
宋林云还以为是什么事,听到这,向他的教练摆了摆手,一边又滑回去一边说:“一会儿再换。”
其实他打算不换的,毕竟自己还是比较喜欢穿宽松的衣服。
可教练又叫住了他,宋林云不得不再次滑到冰场边缘。就在此时,宋林云在教练旁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俞思玄用手肘撑在围栏上,看着宋林云说:“去滑啊,我看看。”
宋林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会动了:“我……还是先换衣服去吧。”
冰场的更衣室在楼上,两人一起上楼。
宋林云问:“你怎么在这?”
俞思玄:“这冰场是我妈开的。”
宋林云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他还以为……俞思玄特地为他来的。
楼梯间的人有些多,俞思玄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带着宋林云被挤到了墙角。
“抱歉。”俞思玄对宋林云说。
宋林云没答,迅速跑上楼。
今天宋林云很怪。俞思玄想。
但他不知道的是,刚刚他的唇瓣微微碰上了宋林云的额头,宋林云前所未有地红着,心跳快得不正常,以至于他不得不落荒而逃。
宋林云躲进了更衣室,心情还未平复。
一个月。
他喜欢上这个人花了不到一个月。
等宋林云还完衣服出来,他的心情已经重归平静。俞思玄在更衣室门口等着他。
“我也想看你扎头发,班群都炸了。”俞思玄满怀期待地看着宋林云。
“我没带皮筋。”宋林云无奈地笑了笑。
俞思玄伸出胳膊,他的胳膊上带着皮筋。
“你真是。”宋林云从俞思玄手腕上取下皮筋,在脑后上方位置扎了辫子。
一整个下午宋林云都在训练,俞思玄没有一直看,因为他知道,宋林云一直被盯着会不舒服。俞思玄在楼道里背书的时候,看到了一对母女进了专门训练的冰场。
俞思玄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跟着她们也进去了。
只听母亲喊了宋林云的名字。宋林云此时正在完成一个三周跳,突然听到养母的声音让他分了神,重重地摔在了冰面上。他迅速站起来,跟着音乐继续完成动作。后面的动作还算顺利,没有了其他顾客的打扰,宋林云的动作流畅了很多,唯一的干扰就是他无法忽略养母的存在。
这一遍滑完,教练让宋林云先休息一会儿。他滑到了养母和姐姐的面前,笑着问:“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一个月了,一个电话都不知道给家里打。”林女士抱怨道,“你刚刚那个三周跳,怎么看着我们你还紧张了?还摔了。还有你后面那几个动作,扭扭捏捏地,忘动作了吧,你这几个周末怎么练的?我不在都不好好练了……”
宋林云笑着听着林女士说,其实他很想告诉她那几个动作就是这样的,他做的很标准,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觉得没必要,这样做没有价值。
短短几分钟的休息时间被林女士的唠叨占满,很快宋林云再次开始训练。
俞思玄看着觉得有些心疼。宋林云从来这样面对别人,像带着面具。
他看着宋林云再次滑到冰面中央,双腿有些颤抖。
下午五点多,林女士本来说带宋林云吃个饭去,宋林云说林一阳一会来接他去吃饭拒绝了她,林女士只好放弃,带着没怎么说话的姐姐回家了。
宋林云看着那辆熟悉的车开走,终于松了口气。
“为什么要这样?”俞思玄问。
宋林云不知道俞思玄问的是什么:“什么……为什么?”
俞思玄:“在她面前,你不像你。”
“害,有的时候,这样能避免很多没必要的事情。”宋林云故作轻松地答道。
俞思玄没说话。
“怎么了?”宋林云看着俞思玄说。
“在我面前,你也会这样吗?”俞思玄犹豫了很久之后问他。
宋林云心里一惊,怎么表面上油盐不进的小俞总心里这么敏感啊?
“不会,没必要。需要避免的事情都是他们接受不了的事情,在你面前不需要。”
“比如?”
宋林云思索了一下:“比如初二的时候我跟他们出柜过一次,他们骂了我一晚上,查我手机把小梦微信删了,然后那学期我再没碰过我手机。”
不知为何,宋林云总觉得俞思玄今天的情绪有些低落。
“你今天怎么回事?”宋林云盯着他的眼睛问。
俞思玄:“我没想过你之前在这样的家庭生活。”
听到俞思玄因为自己的事情担心,宋林云心里竟有些开心,他说:“其实……我已经争取到了很大自由了。”
俞思玄看着他不说话。
宋林云继续说:“没关系,至少我现在很自由,林一阳在你那可能不算个好人,但他是个好哥哥。我这一个月攒的钱,比我前十六年攒的都多。”
“我父亲在我五岁的时候突发心脏病去世了,母亲在我六岁的时候改嫁了一个有钱人,对我还不错,甚至说会分我几成家产,但我并不亲近他,母亲也开始创业,每天要很晚才回家,我几乎没有怎么感受过家庭之间的交流,我一直亲近的人只有姐姐,所以姐姐其实对我……很重要。林一阳那件事我确实有些误解,我在试着接受他,需要一些时间。还有,我真的想不到,一般的家庭关系是……这样。”
宋林云第一次听俞思玄讲自己的身世,他不知道如何安慰俞思玄,感觉任何言语都不够真诚,最后只能静默着。
傍晚的红霞逐渐被星空和路灯取代,马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街道上的人群熙熙攘攘,唯一不变的是路灯下少年静默的影子。
“回去吧。”宋林云拉着俞思玄再次进了冰场。
“为什么……压分呢?”俞思玄突然问宋林云。
这个问题让宋林云沉默了很久。
初一。宋林云的成绩保持在年级前几,他在学校的人缘很好,有很多朋友,在开学前老师的调查问卷中,用“阳光,自信,成绩好”形容自己。祁梦总说:“宋林云身上有光,眼里永远充满自信,他的眼睛是亮的。”
初二,突如其来的青春期令他不知所措,他的情绪发生的很大变化,他几度怀疑自己沮丧了,抑郁了,落寞了,这极度影响了他的日常生活,成绩也掉到了年级一百开外。
初三。他被从实验班分到普通班。从此,他的房间里多了摄像头,少了一切电子产品和门锁。为了不再和家长发生矛盾,他低头了,那朵永远向着阳光野蛮生长的玫瑰低头了,他再也没有勇气说自己是个阳光的少年。
生活没有音乐,没有舞台,没有冰场,也没有小说。他生活中的精神支柱被一根一根抽走,巨大的宫殿空荡荡,只剩那稀薄得即将化为乌有的空气苦苦支撑着,几近让人窒息。
最后,宋林云情愿或是不情愿地考进那所“自己”向往很久的高中。
考上一所好高中,足以将宋林云房间里的摄像头拆掉,将手机拿回。但他的情绪没有丝毫缓解,成绩依然不稳定。
不久后,他发现自己好像是被领养的,被领养的时候不过几个月大。可他累了,他不想哭了,不想闹了,不想再计较这些了。于是他的成绩直线下降,在高一上学期的期末,他已经掉到年级150开外。下学期他更加干脆,上课睡觉,压分,不断压榨着家长的底线。
宋林云跟俞思玄如实说了,说完,他再一次上冰了。
八点半,照常冰馆已经闭馆了,但工作人员却像不知道一样,任由宋林云上冰。
俞思玄看着冰面上的宋林云,他没有练习整个节目,而是练习某个动作。他不了解花滑,但他知道宋林云正在尝试把跳跃的圈数突破三周。
宋林云泄愤一般不断在冰面上跳跃,摔倒,他像不知道疼痛一样摔倒再站起来。
俞思玄叫他的名字,宋林云听不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宋林云再次摔倒,他躺在冰面上,眼眶逐渐变红。宋林云再次站起来,再次开始跳跃,但这次他没有摔倒,他站稳愣在原地。
阿克塞尔三周跳。
宋林云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下了冰。
“刚刚那个……很漂亮。”俞思玄说道。
“谢谢。”宋林云微微红着脸回道,说不出是骄傲还是害羞。
出了场馆,林一阳靠着车在场馆外等着他。
林一阳走上前,把车钥匙给宋林云,让他上车等,又问俞思玄:“你姐来接你吗?”
俞思玄点了点头。
“我找你姐有点事。”林一阳说。
俞思玄带着林一阳去找季思雨了。
很快林一阳回到了车上,宋林云问他:“去干什么了?”
“不能说。”林一阳答。
宋林云问:“保密协议?”
林一阳“嗯”了一声。
“哦。”
。
半夜一点钟。由于晚上没吃饭,宋林云饿的睡不着了。他拿着手机,打着手电筒一路开灯一路下楼,终于抵达目的地厨房。
他打开冰箱想找找有没有面包什么的,结果发现,林一阳的冰箱里哪有什么面包,全都是饮料。他突然感叹自己好像回到了富贵人家。
“下面那小偷,干什么呢?”林一阳在二楼围栏处看着他。
宋林云吓了一跳,说:“你说谁小偷。”
“鬼鬼祟祟。”林一阳走了下来,“找什么呢?我家首饰也不藏冰箱啊。”
“我晚上没吃饭。”宋林云冲他翻了个白眼。
林一阳“啧”了一声。
“什么意思?不给饭吃?”宋林云问。
林一阳摇了摇头:“不是,太晚了,怕你消化不了。”
宋林云愣了一下。
“这样,我煮一包方便面,你跟杨老师一人一半,别吃太多。”林一阳说着,找出了一包方便面。
“野哥还没睡?”宋林云问。
“没,也饿了。”
“哦。”
宋林云看着林一阳烧开水,将调料放进去,他突然想到什么:“给我打个鸡蛋,我要吃溏心的。”
林一阳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鸡蛋,无奈地说:“你事儿真多。”
“哼,能不能做?”宋林云问。
“能,你要就能。”
宋林云很小就不和父母撒娇了,可他现在突然想靠在林一阳的肩膀上,不知不觉,自己顺着想法做了,他把头抵在了林一阳的后背上,林一阳没有说他。
只是林一阳要在厨房走动,宋林云不得不起身。
“你上楼,我一会儿给你送上去。”林一阳对宋林云说。
宋林云摇了摇头:“不要,我害怕。”
“怕什么?”林一阳问。
宋林云:“怕黑。”
林一阳手上动作没停,对宋林云调侃道:“诶呦喂,少爷您多大了?还怕黑。”
宋林云“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最后,宋林云跟着林一阳上了楼,在自己的课桌上吃了面。
林一阳来找宋林云拿碗的时候,刚打开门,就听到了东西摔碎的声音。
“我……”宋林云看着手滑打碎的碗惊慌失措。
“你别动。”林一阳走进宋林云的房间,“伤着你没?手没划伤吧?被乱动,小心扎脚,你上床。”
知道林一阳把碗的碎片收拾完,宋林云还没缓过神来。
“对不起。”宋林云小声说。
林一阳拿着墩布最后一遍拖地,他腾出手摸了摸宋林云的头发:“你确定没伤着你。”
“嗯。”宋林云回答他。
“好了,睡吧。”林一阳走出了宋林云的房间,顺便关了灯。
原来,摔碎东西不会被骂。
作者有话要说:又四千!
一个小剧场。
俞思玄坐上季思雨的车准备回家,路程开到一半俞思玄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他看向车窗外。
“姐,前面火锅店给我停一下,我饿了?”
季思雨一脸无语骂道:“一天八顿饭怎么没把你吃成猪啊?”
俞思玄坐在后排不敢说话。
最后,他还是如愿吃上了火锅。
最后的最后,我再推个漫。
《我与你的半命题》画风很好。
时隔两年大大终于回来更了!!!
已完结。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