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备赛，我不仅放弃了绝大多数的休息时间，还逐渐变得与周围的世界脱节了。

我与人之间的沟通越来越少，就算每天和江颂月住在一起，仍然还是沉默寡言，我觉得不好多说什么，我怕自己一说，就把负面情绪传递给她。

也有那么一点点害怕江颂月把负面情绪传递给我。

从小我就被教育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现在属于是全是理论，没有实践。从书本上学到的很多东西，没有经过一定的验证，根本就是不切实际的空话。法学总是出现一大段文字，我看完之后仍然不明所以，还没有办法求证。

我只能再消耗大量的时间，在网上查阅相关的资料，在各种乱七八糟的信息中，勉强提取一些能用的，尝试理解和消化。

不过这些都是我之后学习的计划。我一边吃着江颂月做的饭，一边在思考着以后我该怎么学，现在我的心态确实不好，我或许确实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但是现在我根本没有放松的情绪。无论是看书还是听音乐，我都有种在虚度时间的感觉，我想的不是沉浸在书本的精神世界里，而是在想我调整心态用的这些时间能看多少知识点，能做多少题。

“对你来说最好的放松方式是看书，但是我认为这不是最适合当下的你的解决方案，你快要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面溺亡了，需要走进现实。”江颂月一边吃，一边评价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前段时间去菜市场买菜，表达能力是不是没有以前那么强了？”

“有点吧，但是我好像还没有严重到影响生活的程度。”我回答道。

“没有影响到生活？你在说什么啊，你现在反应都迟钝不少了好吗？太怪了，连我这个每天醒着的时间只跟你有五个小时交集的人都能看出来的问题，你本人看不出来？”江颂月没好气地说道。

我沉默地看着江颂月，好一会，才说道：“江颂月，你最近压力也大，别光顾着我了。”

我知道她压力越大的时候，控制欲周围环境越强。压力没有那么大的时候，她通常只是控制自己。

“明天给我好好玩一天，不许学习了。”江颂月斩钉截铁地说道，“听到没有？明天你要是再看一眼书本，我放学回来之后肯定会对你不客气。”

“为什么？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你竟然会主动让我不要学习？”江颂月很少真的对我生气，也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过话，我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或者是备赛太累了出现幻觉了。

江颂月狠狠地拧了一下我手臂上的肉，疼得我一激灵。

嗯，我没在做梦。

“现在醒了吗？你的心态早就不健康了，再学下去都是徒劳，我想我不需要反复跟你强调这个事实了。我昨天就跟你说过了，不要放弃你的心态优势，结果你现在看起来还是这么个样子，学个鬼。”江颂月毫不在意地把一块肉塞进了嘴里，就好像把我手臂掐成青色的人不是她一样。

“江颂月啊，学习本来就是一件反人性的事。我从来没见过那种学得很好，心态还很好的人，尤其是在刚刚接触一个新的领域的时候，这个时候我们不可避免地会感受到更多的挫败感，不是吗？”我看向她，问道。

“你这样子学不好是事实。”江颂月仍然十分坚定地说道。

“我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一直是年级第一，从初一到中考前的四十六天，成绩一直都很好，那段时间我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我觉得你说的不是很准确。”我回答道。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一点都不服输。我心态确实有些浮躁，但应该还在可控范围之内，我小心翼翼地让这颗气球不要引爆。

“还嘴硬？还嘴硬？空中楼阁好看吗？”江颂月拍了一下我的头，把我拍得有些懵，“你觉得那种状态很健康是吧？如果不是我把你拉回来，你现在还能不能好好地坐在这都不一定了。”

嗯，确实。江颂月这个时候不给我鼓励就算了，还一直否定我，我心情有些低落，不想再多说什么。

“我去洗碗了。”我看两人吃得差不多了，准备收拾饭桌。

“你在跟我怄气什么啊？我让你调整心态是我不对吗？”江颂月听上去非常暴躁，这意味着她现在压力确实不小。

“没有。”我自顾自地收拾着餐桌，刚准备端起碗的时候，就感到背后一阵麻木，过了一会才感觉到疼。

下手不轻，被她打了一下之后我心情更糟糕了，并没有任何表示，直接端起碗走进了厨房。

“你看你真的学傻了都，反应都变得迟钝了，你要是到时候在竞赛的时候也这么迟钝，真的就完了啊！”江颂月这才收了收语气。

“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除此之外没什么表示。

“我刚刚是不是打疼你了？”她瞬间就换上了一副非常心疼我的语气，轻轻地揉着刚刚打到我的地方。

“有点。”我熟练地将洗洁精倒进空碗，用洗碗抹布在里面吸了点，开始洗碗。

“我刚刚是不是控制欲太强了，伤害到你了？”她有些愧疚地从身后抱住我，“对不起，我最近压力很大，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没有人压力不大。我没有说话，细心地擦拭完一只碗，拿起了另一只。

“或许我根本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我想帮你解决问题，我知道怎样做能使你效率最大化，但是有的时候我会忽略你的情感，我会在你需要安慰的时候选择性地无视。”她说道。

“你就是这样的人，帮我解决问题就是你关心我的方式，只有帮助我解决问题，才能从根本上解决我因为问题无法解决而产生的情绪，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我淡淡地说道。

“我要是受不了，也不会和你在一起这么久。”我补充道。

江颂月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我。

我很想告诉她说放松一下，但我知道她现在不需要我的安慰，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困难。但是我无法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不知道她现在在学校里是什么状态，与校内学习脱节的我无法给她一个具体可行的解决方法。

“我在想，很多时候你在遇到困难，情绪崩溃的时候，想的肯定也是怎样解决问题，但是那些时候，我给你的都是情绪价值，并不能帮你解决问题。”我回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件小事，“可是我们在一起之后，就一直在这方面努力着，不是吗？”

高二上学期的时候，有一天江颂月告诉我说，那个帮她批文件的老师都两天了还不给答复，对别人都是上午申请下午批准的，而截止期限就剩一天了。她在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我安慰她说道：“没事没事，先别急，那个老师肯定不是区别对待，他不会在这种事上为难你的，说不定只是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忙，并不是不重视你的申请。”

江颂月一脸懵圈地看着我，而秦施凯直截了当地给江颂月提供了那个老师的联系方式和办公室位置。结果那个下午，江颂月每个课间都会去一趟那个办公室，放学的时候拿到了批准好的文件。她说，要不是她去找那个负责盖章的老师，那个老师真的就把这件事忘记了，她真的就错过那次申请参加比赛的机会了。

又或者是我记不清多久之前的某一天，我因为一道物理题做不出来，难受地站在教室的窗边眺望远处，江颂月在我旁边讲了很多解答这种题目的思路，可是当时我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之中，一点都没有听进去，反倒是后来自己缓过来了，自学学明白了，那不过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知识点。

后来，江颂月也很少在我情绪崩溃的时候教我做事了，她知道得先等我冷静下来，才能更好地解决问题。

江颂月遇到困难，倾向于解决问题，我却比较倾向于解决情绪。这一点我们刚住在一起的时候磨合了一段时间，通常情况下，我们是非常互补的，很少会发生现在这样的矛盾。

“即使我们都在往这个方向努力了，也总会有收不住自己情绪的那一刻，所以这没什么的。”我说道，“偶尔一两次的破例就算了，更何况现在我们两个人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个时候收不住自己，也很正常。”

“秋秋，你可以打回来的，不然我很愧疚。刚刚对你动手的那一刻，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江颂月听上去真的非常愧疚。

我知道她并不是个暴力的人，说这话不是在对我进行情感操控。

“我们都得好好调整心态，下不为例。但是我觉得你刚刚说的有点道理，我明天不学习了。”我完全忽略了还没有关闭的水龙头，转身对江颂月说道。

我看着她紧锁的眉头舒展了开来，有些傲娇地看了一眼我，然后很快地转移了目光，对我说道：“快把水龙头关掉，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