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玘已经是第三次看蹲在墙角的娘子了。虽然不知道婳婳在做什么，但为什么不叫他一起呢？李玄玘有些吃醋，可也不知道在吃谁的醋。

等了半晌，李玄玘坐不住，悄摸儿猫到他娘子身后，看了会儿然后陷入疑惑。为什么娘子像在挖墙根？

倾婳拿着勺子小心翼翼刮蹭墙根处的盐白色晶体，一手扶着陶罐，尽可能让掉落的碎屑都落入灌口。她全神贯注，刮了一刻钟才将将有个底。

探头看了眼，倾婳没有气馁，挪到下个位置继续收集。硝石制冰是物理反应，可以反复利用，总会积少成多。

“婳婳？”李玄玘忍不住出声。

倾婳回头，脸颊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

李玄玘眉心微蹙，上前蹲下，捏着袖子给倾婳擦汗，语气酸涩又心疼：“怎么不喊我帮忙？”

倾婳下巴被阿玘托起，微仰着脸，杏眸微垂，长睫忽闪忽闪有些不好意思，这点小事自己还是能做的。

但李玄玘铁心要加入挖墙根的活动，还只让倾婳在一旁看着。他动作利落，手也稳，很快陶罐底就积了厚厚一层晶屑。

倾婳也不想什么都不做，干脆捏着手帕给阿玘擦汗，以防汗珠滴进去。

李玄玘还当娘子心疼自己，嘴角微扬，刮墙都更有干劲了。可惜刮完一整面墙根，陶罐里的晶屑连半碗都没有。

倾婳迫切想实验一下，去厨房煮了锅绿豆汤。汤煮好，趁热李玄玘先来了碗解渴，再放后院井里湃着，这样去婶子家吃饭的时候差不多能凉下来。虽说婶子不要她们带东西，但绿豆汤又不是稀罕物，这样暑热侵体的天气饮用也正合适。

院里扬起的风变凉时，倾婳抬头看眼天色，觉得实验可以开始了。她让阿玘把绿豆汤提上来，倒进汤碗再放到大木盆里，木盆加水，然后加刚才收集的晶屑搅拌。

湃在井里的绿豆汤本就带着凉意，随着搅拌，汤表面竟冒出丝丝肉眼可见的寒气，甚至凝出碎冰。

李玄玘好奇地伸手，想戳一戳，结果伸到一半，不得不在娘子警惕的目光中心虚地收回来。

他清清嗓子，虚心请教，“婳婳，绿豆汤为什么结冰？”

倾婳歪头，书里是这么讲的，至于是哪本书她也忘了，反正她脑袋里总是冒出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晶屑的量不多，凝出一层碎冰就是极限。

倾婳满意地弯起杏眸，让阿玘去拿碗，她们先尝尝味道如何。

李玄玘肯定道：“肯定好喝！”这样一碗冰绿豆汤下肚，一整日的暑热都会袪除，绝对舒畅！

勺子舀汤时，能听到清晰的碎冰碴碰撞的声音，无端就让人心中凉爽。

倾婳先就着碗喝了小半，还想再饮却被阿玘夺走，他还道：“这个寒气太重，女子不能多食。”

倾婳不服气鼓腮，那男子就能多喝了吗？

李玄玘仰头，咕咚咕咚把剩下的都喝完，又盛一碗也喝光。

倾婳：“……”阿玘好过分。

李玄玘没再继续，把海碗盖上，挪到食盒里，带倾婳进屋换身衣服，拎着食盒下了山。

这个时辰，蒸腾的热气稍微散了些。

柳二根已经出门，领着上午的青壮继续去田里干活。柳张氏就坐在自家门口的大石头上，摇着扇子歇凉，顺便等山脚处的小夫妻上门。

远远望见登对的一双人，柳张氏脸上露出笑意，回头冲东屋喊：“小菊快出来，你小花姐来了！”

柳小菊应一声，噔噔蹬就跑出来，到门口时刚好倾婳和李玄玘走近。

一靠近，柳张氏也瞧见李玄玘手里的食盒，不高兴道：“这怎么又拎了东西？”这俩孩子也太见外了。

李玄玘解释道：“我娘子煮的绿豆汤，冰过的，十分解暑。”

“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许再拿东西。”柳张氏接受了这个说法，忙把人带进院里。

柳小菊小跑过去，抱住倾婳的胳膊，“小花你怎么才来呀，我同丽华姐的小弟借了七巧板和九连环，就等你一起玩了！”

柳张氏带人到堂屋，听见女儿的话，说道：“到院里玩儿吧，屋里闷热，也昏暗，可仔细眼睛。”

不过现下，还得喝一碗冰凉的绿豆汤。

食盒盖子掀开，一股寒气涌出，再细一瞧，汤里还有碎冰碴，柳张氏顿时大吃一惊，“这这、这咋弄的？”

柳小菊望去，一眼也被惊到，“这怎么会有冰？”

柳张氏定定神，暑天她也是吃过冰的，不过那是年轻时在府城酒楼二十文一份买的冰碗，据说那冰是酒楼东家家里挖的地窖藏的。

李玄玘心中升起浓浓的自豪，他娘子聪慧渊博，知常人所不知。他道：“是我娘子从书上看的方法，婶子切莫对外人言。”

婳婳说，冰过汤的水晒干后就又能得到那些晶屑，即可反复利用。他不傻，知道这当中有巨利可图，传出去一定会招来觊觎和灾祸。家里进项不少，以后日子也会越来越好，十分没必要趟这个险。

柳张氏回神，叫小菊去拿碗，她笑着保证：“你们放心，婶子肯定不说，也不问，婶子就只顾吃喝。”

母女两人分别饮了满满一碗冰绿豆汤，只觉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舒爽过来，仿佛头发丝都在冒凉气。

这样的好东西柳张氏也没忘了田里的柳二根，让李玄玘跑一趟带给他，叮嘱道：“你把你叔叫到一旁，离远了再给他喝，别让人瞧见了。”

李玄玘同娘子说一声，揣着炫耀的心情，拎着竹筒步伐轻快地朝族田而去。

烈日当头，还在田里劳作的人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滴。柳二根本就干瘦黝黑的脸都晒红了一圈，他被带到距离族田有百米的大树下，回头望了一眼，再扭回来，嘴角抽搐，“你婶叫你带了啥？”

这么神神秘秘的？

李玄玘拧开竹筒递过去，送走前他瞧了眼，已经没有大块的碎冰了，但竹筒摸着还是拔凉冰手的。

柳二根接过来，还当是什么补身体的参鸡汤呢，结果入口是一嘴细冰碴儿！他瞪大牛眼，不等咽下去嘴里那口，就迫不及待仰头咕咚咕咚往肚里灌。

一筒绿豆汤并不多，柳二根喝完还意犹未尽，咂摸咂摸嘴回味一下子，他打量着李玄玘问道：“哪来的？还有没？”

李玄玘摇头，“今天没有了。”

柳二根愣一下，继而眼睛睁得更大，震惊之色溢于言表，“明天还有？这不是买的？”

李玄玘扬起的嘴角压不下来，“是我娘子做的，她在书上看到的办法。叔，你不要对外人说。”

柳二根一拍大腿，再一拍李玄玘胳膊，“嗨呀！这我能跟外人说？”他乐呵着摇头，“不说！肯定不说！大李子你这眼光叔是服了，瞧着你脑子不咋灵光，一找就找着小花这么好的死耗子！”

李玄玘呆了下，反应过来，随即正色，“叔，婳婳不是死耗子。”

柳二根摆手，“不是有那句俗语叫瞎猫碰上死耗子吗？你就是那只猫，小花不就是耗子？”

李玄玘不肯，拉着柳二根非要纠正，“那我是死耗子，婳婳是猫。”

柳二根：“……成，都成！”

见他终于改正，李玄玘这才放开他，跟着一起下地学做农活，等散了两人又结伴回家吃饭。

柳张氏蒸了一海碗的梅菜扣肉，用料实在，分量也足，味道更好。另外还炒了烟笋火腿、红柿子炒鸡蛋、清炒菜心和凉拌黄瓜胡萝卜。

无论哪道菜都很下饭，加上都刚喝过冰绿豆汤，通体叫一个舒畅，胃口自然也就上来了，到了饭桌上每个人都筷子夹菜不停。

倾婳也足吃了一碗半的饭，她偏爱扣肉压着的梅菜、烟笋火腿和菜心，若不是实在吃不下她还想再来一碗米饭。

饭后，两人也没回家，而是留下来，跟随柳叔柳婶到院外歇凉。隔壁邻居也恰是饭后，老少男女都揣着大树叶大扇子来到街上。

白日安静的村子突然就热闹起来。

柳小菊振臂一呼，整条街上的小孩儿都跟在她屁股后头听指挥，踢毽子丢沙包老鹰抓小鸡甚至还踢起了蹴鞠球，俨然一副孩子王的架势。

柳二根见了直摇头，“没个女孩儿样。”

柳张氏摇着扇子，睨他一眼，撇撇嘴幽幽道：“那不然你现在把她捉回来，拿竹板打一顿，她指定不敢再这么放肆。”

柳二根缩缩脖子，小声嘟囔：“就让我当恶人。”

柳张氏翻白眼，还你当恶人？你敢当吗？孩子这么大了连个绣花针都拿不稳到底是谁惯的？莫非是她这个当娘的吗？

过没多久，街上的人都瞧见了倾婳和李玄玘，纷纷凑过来寒暄。

柳张氏撇下闹别扭的老头儿，领着夫妻俩同一众村里人介绍，“这是大李子的娘子，叫小花，她不大会说话，不过小花识字，写的字也好看，往后你们谁家有书信要写，同我说一声，我请小花来！”

纵是南地文风兴盛，可也不是乡下随便揪个人就会识字，是以在场人当即就对倾婳肃然起敬。

顶着大家或好奇或惊艳或敬佩的诸多目光，倾婳硬着头皮才没躲到阿玘身后。她要在村里生活，就免不了要和大家打交道，今天退缩明天也退缩，那什么时候才能有长进？

李玄玘握着娘子的手腕，默默给与她支持。

好在结果喜人，散去前，已经有好些娘子约倾婳什么时候去山上挖野菜采蘑菇。也有些人家，听说李玄玘后日进山打猎，提前预定了猎物。

作者有话要说：柳二根：吃了？

李玄玘：吼吼，叔，你怎么知道我娘子人美又聪慧，会做饭会制冰还会种田会赚钱！

柳二根：……那你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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