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gel宠物馆」，这是名片上的店名。

姬星琼的那一张是烫金色的，夹在一沓名片里，正常普通到并不引人注意。

谈颐当时快速翻过去的时候会留意到有这么一张名片，是因为上面有手写的笔迹。

反面右上角的一行数字：2758。

数字下方是一串像是脸滚键盘一样无意义的字母：tykbhdgk。

手写的字迹算不上好看，但考究工整，可见书写者的慎重。

——谈颐体会到了这份慎重，于是为表她的慎重，将这张特别的名片拍了照片。

这会儿的她无比庆幸当时自己的先见之明。

打开手机，将这张名片的照片找出来，谈颐跟从谈烽屋子里找到的名片放在一起比对。

姬星琼手上的名片明显规格要比谈烽手上这张要高档，谈烽这张的颜色就是普通的白色底，要不是谈颐先前就对这一张名片有印象，谈烽这又没几张名片，只怕也要被忽略过去。

除了颜色的区别外，谈烽这一张上的联系电话和地址也跟姬星琼的不一样。

谈颐打了两张名片上的电话，发现都是空号。

地址虽然一时之间没法核对，但谈颐有理由怀疑，两张名片上的地址也有可能是假的。

这说明什么呢？

是号码和地址做了加密，只有特定的人才能读懂？

还是说明，名片上购买的真正地址，根本就不在现实生活中？

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说明，制作和发放名片的人，已经小心谨慎到了极致。

谈颐将名片的事先放在一边，将谈烽的屋子继续翻找了个遍。

然后发现，除了这张名片，再没有更特别的事物了。

坐回桌前，谈颐再一次拿出了那张名片。

头脑风暴间，她忽然越看姬星琼那张背面的两行字，越像是账号和密码。

生出这个念头，谈颐就再也挥之不去了。

她开始思索，如果这真的是账号和密码，那么网址，会是什么呢？

本着试试看的心态，正好谈烽的笔记本电脑也留在了屋子里，谈颐没有再迟疑，打开了浏览器开始尝试。

第一个试的，自然就是「Angel宠物馆」。

搜索引擎跳出了许多标了红色的链接，只可惜，谈颐从第一个开始接连试了七八页，始终没一个登陆成功的，连注册都显示“2758”不是用户名。

这样大海捞针下去不是办法，谈颐开始琢磨别的关键词。

待将名片上有的信息全部分解为关键词试过一遍后，谈颐再一次回到了「Angel宠物馆」这个名字上。

灯光下，字迹忽然开始显得有些恍惚起来。

谈颐按住额头缓了缓，这才惊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忙到了这么晚。

再试一次，就再试一次，这次还没有结果的话，她就先睡一觉，再接着起来找。

或许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原本绷紧着的弦开始松了下来，谈颐这会儿的脑子也开始跟着有些晕乎起来。

她点开了搜索栏下方的“贴吧”，打上「Angel宠物馆」，开始搜索整个贴吧的帖子。

海一样浩瀚跳出来的信息里，谈颐凭着本能，机械地浏览着信息，分辨，过滤，下一条。

突然，一条带了链接的回复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种宠物不带劲儿，要玩就玩真的，我最近发现了点好东西，给兄弟们开开眼界」

回复后方跟着一行网址。

而在这条回复的留言里，按照时间顺序，一开始的评论多半是「卧-槽！」「长见识了」「这是真的吗？」「心动，我也想要一只！」。

到了后来，大部分就成了——

「网址点进去什么也看不到啊，不还要账号密码，前面那么多人到底是看到什么了？」

「！！！我从看过的人那里问出来了，震撼我全家，更详细的怕被河蟹不敢说，只能说，不看会是我一辈子的损失，跪求好心人分享个账号密码！有偿也行啊！！！」

「真的假的，楼上是托吗？不管了，我也求个账号密码去见识一下呢~」

再往后，就是一水的「求账号密码」了。

不乏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求来了账号密码，然后再回来补反馈的，反馈的内容都跟前面的大同小异。

这个链接的回复时间，谈颐看了下，距离现在已经有四年了。

这种外链能够在贴吧里存活下来，很难得，一般来说，贴吧里内链和图片链接还好，外链秒删的也不在少数。

它能够维持四年之久，恐怕跟它隐藏得好轻易探查不了，以及后来需要账号密码才能看不无关系。

谈颐点开了链接。

首先跳出的界面以黑色为底，正中央是一朵沾了血的蔷薇，花瓣凋零了一地。

这个画面维持了约有三秒左右后，蔷薇上出现了需要输入用户名和密码的地方。

谈颐分别输入了从姬星琼那里发现了两行内容。

界面跳转了一会儿后，成功进入了。

出现的内容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是宠物搜索栏，就像是专业定制一样，这里有着许多的搜索条件，供以细化精确。

但在谈颐仔细看过那具体的搜索条件后，她吃惊得脑子都瞬间清醒了过来。

年龄、身高、体重、职业……

这哪里是宠物的数据？分明、分明是——

谈颐心中有了猜测，但这猜测太过可怕，她连说出一个字来都觉得乏力。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除了这些基本的，搜索条件里还出现了详细的数据范围，有些数据是客观存在方便测量的，谈颐也就忍着略过了，而有些数据……不是特殊情况，根本不可能测量得出来！

建立这个网站的人，究竟是有多丧心病狂！

而他们，究竟又对……做了多么恶劣和疯狂的事！

他们还是人吗？！

***

饶是做足了心理建设，在随机设置了几个搜索条件按下“确认”按钮时，谈颐的手都是不由自主颤抖着的。

她对于接下来会看到的画面心里是有底的，但，直观看到那一切时的冲击，远比猜测竟然真的成真了带给她的更大。

那一刻，震惊席卷了她的全身。

紧接着，是感同身受的痛楚，是恨不能立刻施以援手的急切，是对创立和维护了这个网站的所有人的痛恨。

谈颐几乎花了自己最大的自制力，才让自己暂时先冷静下来。

她屏住呼吸，细细看了下去。

符合搜索条件的“商品”有不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第一件“商品”的全身照，照片是滚动的，先是正面、背面和侧面，再是由远及近，展示了更细节的地方。

而不管是哪一张照片，都一览无余到了极致。

照片之下，是“商品”的详细内容。

编号、资料、价格……资料里详细到几乎再没有丝毫秘密。

而有些数据，不难想象其采集过程中，“商品”是受到了怎样非人的折磨，又遭受了多久。

再往下，都是差不多的内容了。

谈颐心里还有个更叫她不敢轻易去触碰的猜测。

她先在网上搜索了女大学生失踪案的相关新闻。

虽然后来女大学生获救回家后，为了保护她，网上关于她的具体信息都打了码，但案子起初以找到人为主，网上也提供了详细信息，事后总有没能完全屏蔽删除掉的漏网之鱼。

凭借找到的信息，谈颐在搜索条件里有针对性地输入后，没一会儿就在跳出来的搜索结果里，找到了她要找、却实在是她并不希望出现在这里的人。

只不过，在这里的照片已经成了灰色，最上方也出现了一行致歉声明，表示这个“商品”目前已经不可出售。

最糟糕的可能发生了。

谈颐一直没有忘记，秦柔还说过，她觉得伏书慧和谈烽的先后失踪，就是这件事导致的。

谈颐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睁开，在搜索条件里匹配这个准嫂嫂的相关条件。

别出现、别出现、别出现……

她不住地在心里默念。

然而，事与愿违。

跳出来的第一条信息，就是。

谈颐简直不敢直视照片，可就算她再怎么不敢看，心里还是不住涌现“谈颐”跟这个准嫂嫂碰面时的种种。

伏书慧是个自信果敢的女孩子，风风火火，言出必行。

学生时期，她就敢为被欺负的女孩子仗义执言，她还不是那种不顾及自身安全的无脑维护，而是真正切实有效的一击必杀，能让欺负人的一方从此以后不敢再欺负人的那种。

大学时代，她发现自己考上的学校历来没有女生当学生会长的传统，校园风气也隐隐有种看不起女孩子、觉得女孩子难当大任。那个时候，也是她率先克服重重阻碍，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任学生会长，并在她担任会长期间，大刀阔斧改革，让学校风气为之一肃，整个精神面貌也焕然一新。

……

类似的事迹，“谈颐”还听说了很多，而就那日聚餐时看到的，则是一个更让“谈颐”喜欢的伏书慧。

那是一个，在哥哥谈烽面前，百炼钢化作绕指柔，温柔体贴的伏书慧；也是一个，真心喜欢自己哥哥，甚至愿意爱屋及乌，连带着对“谈颐”她也跟着放进心里去关心爱护的伏书慧。

而就是这样的准嫂嫂，现在，竟然被迫以这样一种不堪的方式出现在了这里。

她该有多羞耻，又该有多绝望！

“谈颐”会有的心情，谈颐不难想象，是以一开始的时候，她根本不想和照片有任何对视。

只是很快，谈颐清醒地意识到，她得看，而且是必须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

对伏书慧来说，不管她知不知道这些照片的用途，知不知道它们会被放到网站上展示被数不清的人看到，拍下这些照片的每一个瞬间，其实就已经伴随着耻辱。

谈颐要做的，就是记住伏书慧的这一份耻辱。

然后，看清楚照片里的每一个细节，抓-住每一个能够帮助她找到伏书慧现在在哪里的线索，用最快的速度，把人救回来。

只有这样，伏书慧才能够真正脱离苦海。

通过这些照片，谈颐不难发现，伏书慧眼中的不甘愿。

事实上，不只是伏书慧，其他的女孩子也一样不甘愿。这代表，她们都是在违背本身意志的情况下，被迫拍下这些照片的。

只是，伏书慧的这一丝不甘愿，被藏在了眼底极深处，只在随着照片张张播放下去，也就是时间一点点过去的时候，才逐步倾泻蔓延。

就外在表现来看，谈颐更多感觉到的，是她的一种木然。

这其实是在透露一种很糟糕的讯息。

代表着抓走她的人，很可能用了非常规的手段，而这种手段，很可能不止对她的身体，还对她的精神会产生伤害。

更糟糕的情况是，这种伤害，很可能是不可逆的，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步加深。

必须再加快点速度了。

谈颐这样想到。

她又开始研究每张照片的背景，巨细靡遗。

所有的照片看背景，应该都是在同一个地方。

灰色的墙壁，就算是远景，也看不到窗户的存在，只有在背面照那里，能看到有道门，门看起来是铁门，铁门约是人头部的高度，有扇栅栏小窗，多半是外面用以观测门内情况的。

混凝土的地面，地面上斑斑驳驳，颜色混杂，有时间已久变成了暗褐色的，谈颐甚至怀疑会不会是……

房间里没有桌子，只在角落里有一张矮床，床-上的被褥也颜色暗黄，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清洗过了。

总之，是一个非常压抑、非常压迫人神经的地方。

在照片某些角落，谈颐一张张放大后发现，某一面墙上长出了苔藓。

不单单是地面角落和墙壁，连屋子的顶上也有。

这情形……

谈颐生出一个猜测。

莫非是在地下？

而那面墙后面，刚好靠近一个水源比较丰富的地方？

只是，就算推断出这些信息来，可能的范围也实在是太大了。

这还没算上这地方不在本市的可能性。

谈颐正要退出伏书慧的界面，再去别的照片里找一找线索，忽然就被下面密密麻麻介绍里的一行小字吸引了。

——原本这介绍里的数据过于细致，每看一项谈颐都能够想象得到这背后伏书慧经受了怎样的折磨，所以她并没有细看，可现在，一行加粗的小字，蓦地就这样跃入了谈颐的眼帘。

「拍卖会即将开启，届时宠物编号QW009237与宠物编号QW009238将一起竞拍，敬请期待。」

谈颐疑惑地将界面下拉，寻找这个QW009238的信息。

介绍最下方有个链接，跳转过去后，谈颐看到了她的姓名。

伏书秀。

——那是，伏书慧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