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水晶灯亮着，冷白的灯光照得室内亮堂堂的。落地窗没拉窗帘，向窗外看去，是浓稠厚重的夜色。

玄关处响起“嘀哩哩”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接着，门开了。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进来。他身着黑白配色的美式运动外套，衣领处隐隐散发着烟酒和橙花的味道。

他在玄关处顿了顿，没有换拖鞋，直接踩着地板，向客厅的沙发处走去。

“时光，你找我有事？”他笑眯眯地对靠在沙发上的人说道。

“耀和。”肖时光睁开眼睛，眼神似寒冰般盯着他。“为什么要对白茶说那件事？”

“哪件事啊？”耀和歪头问道，声音里带着不解，但嘴角却不动声色地翘起。“最近我和白同学交流的挺多，不知道你具体指的是哪一件。”

空气陷入漫长的静默。

肖时光抬眸冷冷地看着耀和，而耀和则抱着胳膊，吊儿郎当地站在他面前，脸上的挑衅昭然若揭。

看着肖时光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漆黑的眼眸像是要把自己生吞活剥，耀和终于忍不住轻笑一声：“你说的是打赌的事吧？”

“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你有什么可生气的？”他慢悠悠地说，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

“再说了，要是你赢了，既能抱得美人归，又能拿到我的台球馆。而我却什么都不能做，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公平？”肖时光冷笑一声。“你不是一向只找乐子吗，什么时候开始计较公不公平了？”

“哇，还是你了解我~”耀和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兴奋的光。“我确实只是为了找乐子……”

他伸出食指，弯着眸子笑道：“但是我现在发现，有个人比这场游戏更有趣，所以……”

还没等他说完，衣领就被用力揪住。肖时光直视着他，眼中燃着怒火。“你再说一遍。”

耀和微微一怔，随后咧开嘴嚣张地笑了。“怎么，和胡童还有周海闹掰之后，现在你又想揍我是吗？”

“肖时光，你要不要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耀和淡淡地说。“简直无趣至极。”

“你的自我中心主义最近真是愈发的严重啊，朋友稍微不顺你心意就被你像扔垃圾一样抛弃掉。胡童也就算了，那就是个只会发疯的蠢货，不值得同情。但周海可是和我们四个一起从小玩到大的，因为说错了一句话，你就把他踢出局了。”

耀和神色平静地看着肖时光：“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不会报复你？”

肖时光眸光一滞，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声音有点抖：“当初，该不会是你教唆胡童做出那种事的吧？”

“你说那件事啊……”耀和满不在乎地说，就像提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他来求我替他想办法，我就随便提了一嘴，但我可没让他做到那种程度啊。”

“他可真够疯的……”

他无所谓地盯着震惊的肖时光，轻飘飘道：“还好，那件事也算皆大欢喜了。胡童终于把自己送进局子了，你和白同学感情升温了，而我收获了乐子。”

“你说谁皆大欢喜了……”肖时光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他回想起那天柳白茶布满血红勒痕的手脚，想起那张脸上绝望而屈辱的泪水，想起那具伤痕累累隐在暗色中的羸弱身躯……

耀和勾起唇角：“难道不是吗？”

肖时光怔愣片刻，紧接着，一股无法扼制的愤怒席卷了他的全身。他举起拳头，狠狠对着耀和的脸砸过去。

打斗几乎是在一瞬间爆发，两人就像野兽般缠斗着，没有对话，没有叫喊，只有空气的撕裂声和拳头落到皮肉上的闷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有些筋疲力尽了。肖时光从后半段起逐渐占据优势，此刻他坐在耀和身上，一手掐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握紧拳头高高举起。

就在那一拳正欲挥下时，肖时光的耳边传来一声嗤笑。他一愣，拳头停在半空中。

耀和一只眼肿起，脸上青紫一片，但他仍然毫无惧色，暗绿色的瞳仁中涌动着疯狂。

他扯动破裂的嘴角，讥讽道：“真后悔啊，该让柳白茶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的。”

肖时光猛地一怔，麻木无神的黑眸微微颤动，理智渐渐回潮。他呆呆地盯着自己掐在耀和脖颈上的手，举起的手臂慢慢垂下。

“他应该还不知道吧，你的那些事儿。”耀和的声音因为呼吸不畅而略带沙哑，他的脸上满是嘲弄。“你觉得他要是知道了，还会喜欢你吗？”

“闭嘴……”

“面具戴久了，不记得自己的本来面目了？说到底，能忍受你那个狗屎性格的，就只有我们这几个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朋友。”

……

*

两星期后。

周五下午的空气似乎格外清新，天空明丽晴朗，不时有几只鸟雀飞过，叫声清脆婉转。

柳白茶刚上完下午第一节选修课，这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他背着书包，沿着操场旁边的林荫道向前走。

下下周就要期末考试了，他打算去图书馆复习到放学，再去乘公交去做兼职。

这学期他的课很多，为了给下学年腾出时间考证实习，他把全部的选修课都安排在这学期。这直接导致了他的期末考试日程排的很满，准备时间又很有限。他不得不分秒必争，连周六的兼职都请假了。

尽管临近期末，但操场上人依旧很多。尤其是靠近林荫路这边的篮球场，隔着高高的墨绿色围栏网，能看到里面有许多打球的男生，他们肆意地追逐跳跃着，仿佛毫不担心考试的事情。

柳白茶看了几眼，就转过头继续大步流星地向前走。

突然间，一个篮球在眼前擦着鼻尖飞过，差一丁点就要砸中柳白茶的头。

这一球来的猝不及防，柳白茶直接吓呆在原地，直直地盯着在地上滚动的篮球发愣。

“对不起啊同学。不过……可以请你帮忙把球拿过来吗？”耳边传来带着歉意的声音。

柳白茶稍稍缓过神来。他走了几步，俯身将篮球从地上双手捧起，转过身朝对方走过去。

“给。”他有些心不在焉地递过篮球，连头也没抬，拉拉书包带子就准备继续走自己的路。

“白同学，好久不见。”熟悉的声音，轻浮又散漫。

柳白茶疑惑地抬眸望去，看到了那张让他讨厌的脸。

耀和侧靠在围栏网的出口处，身体笼罩在郁郁葱葱的树影之下。他穿着运动装，额上挂着亮晶晶的汗。

和上次见到时不同，他的脸上似乎有淡淡的淤青，一侧脸颊上贴着一块医用敷料贴，鼻梁上也贴着一小块细细的创可贴。

像是受了不轻的伤还没完全恢复的样子。

柳白茶和他没什么好说的，转身就要走。

背上的书包冷不丁被一下扯住。

“白同学，你去哪啊？”耀和笑眯眯地问，语气一如既往的欠揍。

“与你无关吧？放手。”柳白茶皱着眉，冷声道。

“别这么说嘛，”耀和凑过来揽住他的肩膀，方才一直放在兜里的左手伸出来，在柳白茶脸前摊开手掌。

他的掌心里是一个小小的兔子挂坠。

柳白茶眼睛睁大，垂着的睫毛微微抖动。“这个……怎么在你这儿？”

“那天我在卫生间角落里发现的。”耀和眉眼微挑，语气轻飘。“我想起这东西好像一直挂在你手机上来着，就捡起来……”

柳白茶没怎么听他说话，他快速用手指捏起那个挂坠，低着头，仔细地将上面的挂绳穿进手机壳的挂孔里。他的手有些抖，穿了好几次才成功将挂坠重新系到手机上。

完成后，他将手机举到眼前，看着那个失而复得的兔子挂坠在空气中轻轻晃动着，弯起嘴角，圆圆的杏眼里闪着开心的光。

耀和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开口问：“你不谢谢我吗？”

柳白茶愣了愣：“谢谢……”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他很快又意识到什么，抬眼问：“那晚在车里的时候，你怎么不给我？”

耀和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故作委屈地说：“那晚你好凶的，人家害怕嘛……”

柳白茶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把肩上的胳膊移开，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你说这个啊……”耀和摸摸自己的脸颊，若有所思地淡淡道。“被肖时光揍的。”

柳白茶怔了怔，有些惊讶。一方面，他惊讶于肖时光会动手把朋友打成这样。另一方面，他更惊讶于自己听到这件事的第一想法，竟然是肖时光是不是也伤得不轻。

毕竟从那晚之后，肖时光就一直请病假没来上课。

他清清嗓子，清除掉脑中那些多余的想法，重新回到不在意的状态，平静地说：“你确实挺欠揍的。”

顿了顿，他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他为什么揍你？”

耀和的眸光暗了暗，但很快又换上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勾着柳白茶的脖子悠悠道：“因为你啊。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嘛~”

“总是嘴里跑火车的人出门会被车撞，你小心点。”柳白茶淡淡道，右手悄然握住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

没等耀和回话，他出其不意地用手肘重击耀和的腹部，右手往后一甩，趁机挣脱耀和的桎梏，而后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耀和疼得抱着肚子蹲了下去，他艰难地抬头，泪眼婆娑地看向逐渐远去的背影，轻声喃喃道：“刚才那句我没撒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