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沙发很软，但柳白茶毫无防备地跌上去，后背还是骤然感受到一股冲击，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仰面躺在沙发上。然而，眼前出现的并不是预想中耀眼的水晶灯，而是笼罩在脸上方的一片暗影。

他眨了几下眼睛，视野重又恢复清明。

看到了肖时光的脸。

是上下颠倒过来的。

肖时光坐在柳白茶头顶处的沙发上，一只手仍然抓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撑在他的脸侧，低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但他的黑发末梢依旧潮湿，散发着淡淡的海盐薄荷味——那是肖时光家洗发水的味道。天花板上的灯光直直地洒下来，被他的头遮挡住，围绕着头发边缘镶出一道雪白色的轮廓。

“你在我身后干什么呢？”他漆黑的眼眸明暗不定，语气中隐含着戏谑。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

意识到这一点，柳白茶的脸迅速由白变红。他飞快地低声说了句“没什么”，然后将左手支在腰侧的沙发上，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然而，他刚要抬起上半身，自己的右臂就越过头顶，手腕被牢牢按在沙发上。

他疼得“嘶”了一声，下意识蹙眉瞪向面前的肖时光。

肖时光完全没被他这副防御态小动物的模样震慑到，神色自若地垂眸盯着他。

柳白茶有点心虚，却依然故作镇定地直视着肖时光问：“你干什么？”

肖时光淡淡道：“你觉得呢？”

柳白茶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我怎么知道……”

“那你把眼睛闭上，我就告诉你。”肖时光弯着眼睛笑着说。

“我才不。”柳白茶猜到肖时光在想什么，有些羞恼地拒绝。

『又不是第一次用这种伎俩了，还来这套？』

『是不是别人不发火，就把人当傻子啊？』

肖时光像是没料到他会拒绝，怔愣一下，随即面色又恢复如常。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柳白茶，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他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一句：“那就只能我帮你了。”

“什……”柳白茶瞳孔微缩，下一秒，他的双眼浸入一片温热的黑暗中。

浓长的羽睫触碰到肖时光的手掌，柳白茶的心跳蓦地加快，大脑陷入一片混乱。

『该不会……』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脸颊两侧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刺痒，就像是触到了许多细碎的发梢。紧接着，鼻尖也嗅到一股复杂而好闻的味道——

海盐薄荷味，掺杂着精酿啤酒的醇厚麦芽香气，还有那股，温沉悠长的熟悉味道。

在一片黑暗中，柳白茶感觉到肖时光的脸越来越近，他的鼻尖似乎已经感知到肖时光喷吐出的濡热气息……

『不可以。』

脑中闪过这样一句话。于是，他惊慌地抬起那只未被桎梏的手，捂住自己的嘴。

漫长的沉默后，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就像是被什么逗笑了似的。

正当柳白茶疑惑时，他的脸颊一凉。

那就像是一块冰凉的金属，上面还挂着水滴。湿湿凉凉的触感让他颈上的寒毛都立起来了，他下意识移开手，害怕地急声问：“什么东西？”

眼前重新恢复光明，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柳白茶本能地眯起眼睛。

逐渐适应光亮后，他下意识朝有异样的脸侧看去——肖时光的一只手举在自己脸旁，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罐冰镇啤酒。

“喝酒吗？可以睡得好点。”肖时光毫不在意地笑起来，笑容纯净得就像他根本没想着戏弄柳白茶一般。

柳白茶怔了几秒，随后有些气恼地抬眸瞪向他：“你又耍我？”

“没有啊。”肖时光一脸无辜。“不然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柳白茶被噎得直接说不出话来。

算了，反正对上肖时光，他总是没什么胜算。

他挣开肖时光的手，揉揉酸痛的手腕，撑着沙发坐起来。

“不喝点吗？”肖时光还在没心没肺地问。

喝你个大头鬼。

柳白茶蹙着眉站起身，调转脚步就要离开沙发。

腰部毫无征兆地被一股力量锢住，紧接着整个身体向后一勾，稳稳地落入一团灼热之中——

他坐到了肖时光的大腿上。

脸刷的通红一片，柳白茶惊慌失措地抵住肖时光的肩膀，不想却被对方顺势牢牢揽在怀里。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只覆在自己肩上的手一路上滑，最后贴压在他的颈后，不容分说地扶着他的头往下按。

唇瓣被裹入一片滚烫之中，唇齿舌尖，一路长驱直入，缠弄挑逗，让他避无可避。口腔中弥散着牙膏清新的薄荷味道，以及微苦的啤酒味。

明明他滴酒未沾，此刻却莫名有种酒醉的迷离感。

恍惚之间，他感觉自己的腰后似乎抚上了一只手，即便是隔着薄薄的一层睡衣，那份灼热也无比清晰明了。那只手徐徐用力，压得他不自觉地塌下腰……

“不行……”混乱之间，他努力寻得一丝空间，带着哭腔恳求道。

“为什么？”肖时光淡淡地问，语气没什么波澜，但气息却有些急促。

“我明天还要早起……”不知为何，柳白茶没头没脑地应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一说出口，两人都愣住了。等柳白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回答似乎有哪里不对，已经为时已晚。

肖时光松开他的身体，弯着嘴角温柔地笑道：“那就说好了，等下次你不用早起的时候，我们再做。”

……

*

另一边。

一个身形瘦高的青年正屈膝坐在沙发上。他神情专注地紧盯着前面的大屏幕，两只骨节分明的手不断操作着游戏手柄。

他看起来像是刚洗过澡，身上套着一件宽松舒适的蛋黄色睡衣，头顶搭了条法兰绒毛巾。毛巾软软地垂下来，压住橘红色的湿发。

他分不出神来擦头发，因此发尾处积蓄的水意愈发浓重。随着他无序的动作，那些水意逐渐凝聚成愈发滚圆的水珠，吊在发梢末端，摇摇欲坠地维持自己的平衡。

在青年再一次猛地挥动手臂时，那些水滴终于突破了表面张力，不堪重负地重重滴落下来，打湿了他身下一小片昂贵的沙发布料。

这时，电视屏幕适时地响起“game over”的音乐，伴随着游戏中boss邪恶的“嗬嗬”声，带着嘲弄的意味。与此同时，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扬声器内传出曲调悠扬的钢琴曲——是Daydream的《Tears》。

“艹……”他啧了一声，烦躁地把游戏手柄随手扔到一边，然后抄起桌上的手机。

他不耐烦地接通电话：“什么事？”

不知电话那端的人说了些什么，青年的眉头紧紧皱起，艳丽的狐狸眼尾梢吊起，显得他整个人锋利又尖锐。

“我不是说了吗？让你今天别来找我！”他暴躁地大声说。

“谁管你到没到小区啊？别来烦我，我今天……”

没等他说完，听筒里就突兀地响起“嘟嘟”声——电话被挂断了。

他一愣，随后像是被瞬间激怒了，猛地站起身，把手机重重摔到沙发角落。

“我艹……”他嘴里骂着，胸膛剧烈起伏，看起来着实被气的不轻。

……

“咚咚咚”

像是想故意加重他的愤怒，身后兀地响起敲门声，一下一下，沉稳而有力。

“我不会给你开门的，赶紧滚！”他腾地转过身，怒无可遏地吼道。

“对不起……那，您的外卖，我就，就给您放在门口了……”门口响起怯懦懦的声音，很明显，门外的人被他吓得不轻。

“呼……呼……”青年怔愣片刻，随后慢慢缓过神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拖着步子走到门边，将手搭在门把手上，用力按下去——

门口并没有人。大平层别墅外的电梯厅空荡荡的，吊灯散发着幽幽的白光。中央处的观赏植株静静地伫立在光下，配合着观赏石下有节奏的流水声，显得格外静谧。

脚边的大理石瓷砖地板上放着一份外卖，那是他开始最后一局游戏前，提前用外卖软件点的鱼粉。

“……”

他吐出一口浊气，弯腰提起那盒鱼粉，转身把门拉上。

就在门彻底关闭的前一秒，一条手臂倏地伸进来，掰着门边，猛地向外一拉。

青年毫无防备，他的手还握在门把手上来不及松开，就整个人被掼倒在门外冰凉的地板上。

他怔怔地抬起头，迎面对上一张满是嘲弄的面庞。

穿着黑色皮衣外套的男人站在他身旁，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双狭长的眼眸尾梢上扬，嘴角带着笑意，由于背光而呈暗绿色的瞳仁里却是暗沉沉的。

由于方才的撞击，此时青年的脊背处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夹杂着隔着睡衣也能清晰感知的地板凉意，让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但那看似服软的表现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他更加愤怒的咒骂：“你他妈的——”

不等他说完，身侧的男人就一把拉起他的胳膊，下一秒，他整个人被扛了起来。

“艹你爸，放开我！”青年激烈地挣扎着，发疯般捶打着男人宽厚的后背。

但那只是徒劳。因为没过几秒，他就被重重扔到沙发上。

“你要是真的想，下次他回家，我可以帮你引荐一下。”耳边传来男人奚落的声音。

一连两次的冲击让青年有些脱力，四肢有麻木感蔓延开来。然而他并不打算放弃，将手肘支在身体两侧，想要撑坐起来，他瞪着眼睛质问：“你干什么？！”

“不是说了吗？”

看他这副困兽犹斗的模样，男人似乎觉得很是有趣。他不紧不慢地踱过来，将右手抓着的纸盒抵在青年露出的锁骨处，一点点将他按回沙发上。

“我来给你送牛奶。”他睥睨着青年，慢条斯理地说。

“我也说过了，”温热的肌肤乍然接触到冰冷的牛奶盒，青年的身体不由得一抖。但他依然凶巴巴地瞪视着男人，愠怒地一字一顿道：“我不喜欢薄荷牛奶。”

“是吗？”男人嗤笑一声。“肖时光的一切你不是都甘之如饴吗？唯独这个接受不了？”

“香水也是，手机铃声也是，喝的酒也是……”他漫不经心地细数着，随后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恨不得什么都和肖时光用一样的……”

“沈延城，你可真变态啊。”

青年的脸瞬间涨红，眼角立刻浮上一抹湿意。但他仍不服输，如同一只被人踩到尾巴的猫般，强忍着哭腔，恨声讽刺道：“你不也一样……你该不会忘了自己曾经是什么样的人吧？不过是个差点被自己父亲打死的闷葫芦。小光看你可怜，把你拉到我面前，说要和你做朋友。你现在的性格，难道不是对他的拙劣模仿吗？”

男人挑了挑眉，似乎并没有被这段尖锐且恶毒的话激怒。他随意地将那盒牛奶扔到桌上，另一只手轻松钳制住青年的肩膀，将他拼命抬起的上半身又压了回去。

“那我也比你强啊。”他无所谓地冷笑一声。“你再怎么努力，也变不成人家肖时光喜欢的样子。”

“你……”像是被猛然戳中痛处，青年死死咬住下唇，眼角的湿意再也无法忍耐，迅速聚拢成滴，顺着皮肤滑落。

见他这样，男人悲悯地勾唇笑笑，抬手拭去对方眼角的泪水。

“所以小城啊，”他弯着那对玛瑙般的眸子，语调中却透着凉意。“你应该和我友好相处才对。”

“别成天像个不知好歹的疯狗似的，动不动就咬人。”

青年的眼眸水蒙蒙一片，表情也不再凶狠暴戾。他嘴唇轻轻翕动一下，声音颤抖得让人听不清在说什么。

“什么？”男人俯下身，侧耳凑近他的唇边。

青年张张嘴，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耀和，你给我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柳白茶:“我又跟你说好了???”

①关于耀和：乐子人+比较疯的腹黑男。确实是喜欢柳白茶的，喜欢的原因后面会写到。

②本章确实对主角着墨不多，之后会避免此类问题。(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