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四目相对，却像是隔着时空对望，每一秒都漫长得在被凌迟一样。

戚泽首先回过神，立马转身上了楼。

他浑身僵硬，动作机械，修长的背影莫名有些狼狈。

唐辰半张着嘴，就那样傻愣地呆望着，等人消失在楼梯口，才滚动了下喉结。

随后他脸慢慢变红，像是才学会呼吸的鱼一样，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小洋楼，回到房间里的。

只觉得满脑子，都是戚泽女装的样子。

这件事实在太荒谬了，唐辰一时间接受不良，甚至试图说服自己，那是戚泽的妹妹。

唐辰在床上躺下，好一会儿后，宕机的脑子才逐渐恢复运作。

不得不说，他属实被戚泽惊艳到了，怎么会有那么美的人。

但很显然，他刚才在小洋楼的出现，非常的不合时宜。

戚泽的反应告诉他，他吓到了人家。

唐辰将心比心，如果他女装，也一定不希望有人知道这件事，被当场撞见的话，那更是对他心灵的伤害。

戚泽惨白的脸，受打击的模样，在唐辰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想要道歉，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戚泽。

还有一些其他的情绪，像是抗拒，在他心里翻涌，让他说不明地烦躁。

唐辰在床上翻来覆去，时不时捶两下床发泄憋闷。

在他郁闷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时，手机突然响了下，顿时就吓得他眼都瞪直了。

但扭头一看，却发现是唐虎。

唐虎：有病是不，捶什么床！你不睡俺还要睡！

唐辰屏住呼吸，下意识看了眼隔壁房间，又眨巴眼，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庆幸不是戚泽的信息。

他又想了会儿，觉得算了，明天再去面对。

索性把手机设置成了静音，放在床头闭上眼睡觉。

此时，戚泽已经脱掉了裙子，穿着睡衣坐在床上。

刚才换好衣服后，他试图去门口找唐辰，却发觉唐辰已经走了。

刹那间，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有点凉。

脑子里不断闪回一些画面，那些人嘲笑的，讽刺的，恶劣的声音，让他头痛欲裂，像是陷入了一个黑暗的深渊。

被人撞见女装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么久了，他早就能平静且淡然地面对了，但这次，却说不明地，心里毛躁，有些烦闷。

唐辰只是一个地道的农民，没受过什么教育，在农村这种地方，男人女装，跟封建古代时，女人穿吊带出门差不多惊世骇俗。

要让唐辰接受，恐怕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

戚泽想了很久，要不要去找唐辰解释。

但又无从解释，他就是喜欢女装，哪怕这次他撒谎说，说自己因为什么原因才不得已女装的，那往后呢？

戚泽是个很骄傲的人，他不可能为一个人改变，去舍弃自己的喜好，哪怕是爱人也不行。

但他不可能一直欺骗唐辰。

或者说，他不想欺骗唐辰。

戚泽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赤着脚下了床。

他踩着冰冷的地板，走到窗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唐辰房间的小窗口看。

已经八月末了，晚上虽不冷，但凉意是实在的。

戚泽穿得很单薄，他视线穿过夜色，注视着唐辰房间的灯，像是在等待什么。

直到那盏灯熄灭了，他轻抽了一口气，拿起手机看。

空白的，没有短信。

微信里也没有新消息。

戚泽缓缓垂下胳膊，那双清冷矜傲的眸子，在月光下有几分落寞。

就这样，他在窗口，一直站到了凌晨两点，才终于回到床上。

他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点开了唐辰的微信界面。

斟酌很久，才打出几个字，又犹豫很久，才把消息发出去。

—

第二天唐辰起了个大早，刚睁眼，又想起昨晚的事儿。

于是他逃避性的又闭上了眼，翻身赖了会儿床。

睡一觉脑子清醒多了。

他想，他骨子里还是保守的，他无法接受一个男人女装。

但他又很喜欢戚泽，是那种欣赏的喜欢。

两种矛盾的情感相互碰撞，让他混乱不堪，难以取舍。

他潜意识很想偏袒戚泽，脑子主动为戚泽辩解，但最终还是败给了他的‘无法接受’。

唐辰叹了口气，正要起床准备干活儿，又瞥到床头的手机，他拿起来看了眼。

屏幕上横着一条消息提示，是戚泽给他发的。

唐辰瞳孔骤然收缩了下，心跳都快了几分。

他指尖有点颤抖，点进聊天框看。

戚泽：吓到你了？

戚泽：[小熊弯腰道歉]

唐辰注意到信息的发送时间，是将近凌晨三点。

他顿时心里不是滋味。

戚泽肯定也是纠结了很久，无数遍斟酌措辞，最后才给他发的这条消息。

唐辰看了屏幕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回。

但他觉得，他必须慎重对待，这是对戚泽的尊重。

于是唐辰没着急回复，而是切出了微信聊天界面，按照之前戚泽教他的那样，去各个网站上搜索——‘男人女装’这个词条。

他知道戚泽还在等，但他不想随意糊弄对方。

他也想给予对方，能被理解的尊重。

上午唐辰就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了一上午网友的答复，还有一些专家的发言。

麻婶儿叫他吃早饭，他也没去。

由于唐辰文化水平不够，很多东西，他理解起来很吃力，只能一遍遍搜索。

下午时，麻婶儿看不过去他犯懒了，把他赶到地里去干活儿。

唐辰就一边做活儿一边想。

他突然发觉，自己以前实在是太肤浅了，认知浅薄，所以才会觉得男人女装惊世骇俗。

根本原因，还是念书太少，视野太窄了。

女装有个啥？那他还是个同性恋呢，也不见戚泽对他有半点歧视。

快傍晚时，唐辰忙了一天的脑子总算停了下来，他想，现在的他，应该能给出一个很好的答案。

正要收工回家，去找戚泽当面谈谈，一抬头，却发现隔壁的菜地里，有个熟悉的人影。

唐辰抿唇想了会儿，试探性地打招呼：“余苏？”

对方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

唐辰咧嘴笑：“真是你啊，好一阵儿没见了。”

余苏没搭理他，蹲在地里继续干活儿。

唐辰却突然福至心灵，他记得余苏好像经常把家里种的菜，拿到集场里去卖。

他正好在苦恼挣钱的法子，也许能试试这条路！

于是唐辰走过去，自来熟地在他身边蹲下：“我能问你点事儿吗。”

余苏眼皮都没抬，换了个方向背对他，手里的活儿却是一刻也没停下。

唐辰帮他拔着菜地里的草，自顾自说：“你每次赶集场，挣得多吗？”

余苏顿住了手，却只是两秒，又开始动作。

看他完全无视自己，唐辰也不在意：“能有个上百块不？”

余苏：“……”

唐辰：“那你每次累吗？这钱好挣不？”

余苏：“……”

唐辰：“主要是我也想在集场摆摊，卖卖菜赚点，所以想问下你情况。”

从头到尾，余苏都没搭理过他。

一旁田里的老伯笑着插了句话：“辰子，他是个残疾人，左半边耳朵听不见，你绕到他右边去说试试。”

唐辰扬起脖子，笑着回：“诶，我知道的。他也不是残疾吧，一个耳朵也能听见的。”

“他就是不想跟我说话，对我一直都这样，习惯了……”

余苏眼睫颤动了下，站起身就要走。

唐辰也下意识跟着起身：“收活儿了？”

余苏面无表情地路过他，拎着工具走了。

唐辰无奈地耸耸肩，叹了口气。

虽然余苏的性子就是很冷，孤僻，这让他没啥朋友，大家也都不怎么亲近他，但余苏人还是挺好的，别人向他求助，他都会帮忙。

唐辰也不知道他是哪儿得罪余苏了，一直不被待见。

眼看天要黑了，唐辰看着一地的菜，他蹲下身，飞快地摘了一些。

管他的，死马当活马医，赶明儿他就去集场试试。

卖不出去再说呗。

等摘满了半背篓，唐辰背着背篓回家了。

傍晚的风景很美，霞光一片，风也轻柔，唐辰哼着歌走在田埂上。

他幻想着一下就挣了大钱，让唐雪雪和家里，都过上了好日子，这种想法不切实际，但却让他心情很好。

路过超市时，他走进去，在里面待了很久才出来。

但等快要靠近小洋楼时，唐辰又开始忐忑。

戚泽在家吗？

唐辰莫名有些紧张，手都攥紧了。

他放慢了脚步，试探性地朝小洋楼靠近。

走到拐角处，还伸着脖子，歪着头去窥探小洋楼的院儿里。

结果正巧跟抬起头的戚泽对上了眼。

这个距离，他们不过相距五六米。

两人都是一怔。

三秒后，唐辰嗖地把脖子缩了回来，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他睁大眼睛，平复着呼吸，又一想，他为啥要躲？

他不就是来跟戚泽谈的吗？

于是唐辰再次鼓起勇气，朝前迈了几步，却正好看到戚泽收回目光，往屋里走。

唐辰突然就慌了。

戚泽为啥不叫住他？

为啥不跟他打招呼？

戚泽，是因为他不回消息，在生气吗？

唐辰深吸一口气，几个跨步上去，一把抓住了戚泽的胳膊。

戚泽抬头，目光惊讶又带着几分疑问。

唐辰鼓起勇气：“我、我想跟你聊聊。”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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